来人是一位少年,看上去不过与苏凡般大小,也就是十六岁左右。穿着一身白衣,配上其清秀好看的面容,倒有几分风流倜傥的味道。
易舵言听见少年是来入住,连忙上前,“房间有的是,看您不是京城本地人吧?”
少年点了点头,不知对方为何如此问道,却也老实说道:“我的确不是京城人,我来自江南。”
苏凡一听江南,就要凑上来说几句话,因为他看对方的年龄和自己差不多,而当初在江南的时候,自己可是小有名气的野孩子,说不定对方还认识自己。
只是,不容他开口,易舵言又是说道:“江南离京城路途也算遥远,公子需要来些饭菜吗?我们怡香居不说别的,厨师的手艺是一流的。”
少年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又是提醒道:“不要太油腻的,两素一荤,配一碗菜汤即可。”
“好咧好咧。”易舵言连忙应下,瞪了苏凡一眼,示意他照顾好客人,转身进了厨房。
少年看了下四周,往一张收拾干净的桌子走去,期间抬头看了苏凡一眼,没有言语。只是待得坐下之后,他又回过头来,看着苏凡,轻声说道:“能给我倒杯茶水么?”
“哦哦,好的。”苏凡跑到了柜台前,看着上面存放茶叶的茶罐,迟疑了一下,将标记着大红袍三字的罐子拿了下来。这几乎是怡香居里最贵的茶,按照易舵言交待苏凡的,这茶一壶得收一两银子。但苏凡并不打算收钱,偷偷摸摸的取了一小把丢进茶壶里,泡好,端了过去。
少年自顾自的倒了一杯热茶,抿了一小口,皱了皱眉。
苏凡看见少年的表情,连忙问道:“好喝吗?”
“入口微苦而余味足,香气馥郁且带有些许兰花味。这是大红袍,不过用这等茶杯喝这茶就有点浪费了,应该用小杯细饮的。”少年评论道。
苏凡听不懂,听的还一愣一愣的,心想,就问你好不好喝,你也不给我说个准的,这一副跟长乐坊教书先生似的神情是什么情况?
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大口,砸了砸嘴,“还没平时泡的花茶好喝。”
“这茶怎么能跟普通花茶相比呢?普通花茶不过几两碎银的价格,而这大红袍至少也得一两银子吧?”
少年的声音有些疑惑,神情也有些好奇,他想不明白为何眼前的小二如此有趣,竟然会拿花茶和大红袍相比。在他的思维中,这无疑是拿鲜花与牛粪作相比较。
苏凡满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反正都是水,我倒觉得白开水比这玩意好喝多了,没这么多讲究。”
少年算是想明白了,原来对方是不懂,既然不懂,他也不打算再讲下去,“等等我会把茶钱也付了。”
苏凡想说不用,这是自己偷摸送的,但还不容他开口,易舵言肥胖的身影就从厨房了钻了出来,端着两碟小菜,瞪了苏凡一眼,示意他进厨房将别的菜端出来。
苏凡撇了撇嘴,不敢出声,现在出声无疑暴露了自己送茶搭讪的行为,只好往厨房走去,陆续将饭菜汤端出。而想要再搭讪,也是找不到机会了,因为易舵言一直呆在了柜台的里。没有办法,他只能一边收拾着桌椅,偶尔抬头看一眼这位少年。
少年吃的很慢,细嚼慢咽,偶尔喝上一口菜汤,看起来十分的斯文。一顿饭下来,花了大概有半个时辰,这让平时一顿饭花半刻钟的苏凡有些吃惊,不明白一个大男人怎么吃饭这么墨迹,跟个姑娘似的。
少年吃完后,从口袋里取出五两银子,放在桌子上,说道:“这银子,应该够让我居住数日了吧?”
“够够够。”易舵言从柜台出来,拿起桌子上的银子,“公子,我带你先上去吧?”
少年点了点头,走在前面,易舵言连忙跟在了旁边,还不忘回头瞪一瞪苏凡,指了指桌子上的剩菜剩饭,示意其收拾干净。
苏凡眼看又没了一个搭讪的机会,心中暗骂,愤愤的开始收拾起桌面上的残局。
...
似乎真如易舵言所言,因为京会的原因,京城陆陆续续来了些许新的面孔,虽然不多,但也让怡香居有了客人。只是,比起对面日月阁的爆满,怡香居看起来就要寒酸的多了。寥寥无几的几个人坐在大厅里,点的都是一些便宜的饭菜,身着也不算鲜丽,开房的人也是屈指可数。
苏凡端完菜,上完茶,就没事干了。坐在门口,看着夕阳西下,火红的余晖落在行人的脸上,神情或安逸,或忧愁,或世故,形形色色,倒像是一副特殊的油墨画。
上午来的少年,在下午的时候出去了,到现在也还没回来。苏凡还在找着机会搭话,但易舵言一直在,总不好贴上去打扰人家,毕竟人家是客人,等等被人嫌了,就有那么些尴尬,还要被易舵言骂个狗血淋头。
低了低头,看着石阶的蚂蚁不知道是在搬着什么东西,成群结队的。心里面有点烦,至于烦什么,却是自己也不知道。
“苏凡,去柳阳街买些盐回来,厨房不够用了。”易舵言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来咯来咯。”苏凡应道,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回到怡香居里面,接过易舵言递过来的几两碎银,抄着口袋,哼着小调,便往柳阳街的方向走去。
...
柳阳街并不远,绕过两条小巷便到了。柳阳街算是京城比较出名的一条街道,不单止因为百姓们日常生活所需要的酱米油盐当铺都集中在那,主要的还是因为街道尽头的那座府邸,乃是京城四家之一的林启家的府邸。
京城四家,分别是城北慕家,城东赵家,城西李家,还有就是这城南的林启家。地位最高的当属城北的慕家,因为据说慕家长女乃芸山圣女继承人,当家家主又在朝中任以高官,其余三家见之,都是以礼相待。
而这林启家,在四家的地位能排到第二。家中数人在朝中任职,家主生有一子一女,儿子虽说修行天赋比不上慕家长女,却也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为神阁弟子,也是神阁重点培养的年轻一代之一。
苏凡倒是见过几次这林启家的女儿,都是来柳阳街买东西的时候碰巧遇到的。按他的审美来说,姿色尚可,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对方横竖都不顺眼。
或许是八字相克,他如此想到。但比起他看人家不顺眼,对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这一相比较,就有些尴尬了。
“老板,给我按平时的斤两拿袋盐。”
“粗的细的。”
“细的细的。”
“好咧。”老板转头看了一下地板上已经按不同斤两称好装袋的细盐,十分迅速的拿了一大袋的,递了过去,接过碎银,“下次再来。”
苏凡点了点头,兜了兜,确定了下斤两,便迈步离开了。但他没往福德前街的方向走去,而是朝着柳阳后街。
他不想这么快回去,反正怡香居的客人也不多,自己在四周转一转,当散步,应该也没什么关系,顶多就是给臭骂一顿。
其实易舵言对苏凡挺好的,除了平时骂人。但每次骂起来,苏凡是一定会反驳的。这要是换做别的酒楼或客栈的老板,早就将苏凡扫地出门了。但易舵言没有,而且一日三餐,尽管没有客人都挺丰盛的,每个月的工资也不算低。为此,苏凡还是挺感激易舵言的,毕竟给了自己一个容身之处。有的时候,他还会想以后能修行了,飞黄腾达了,一定要报答一下这死胖子。
只是,修行,到底几时才能开始呢?
想到这,苏凡叹了一口气,又开始心烦起来了。
走到了柳阳后街,漫无目的的看着街道两旁的商贩忙碌的身影,无趣的很。不过,片刻之后,他停下了脚步,愣了下,因为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茶叶铺面前,似乎正在挑选着一些茶叶。
正是上午来怡香居的那位少年。
“喂,你买茶叶?”苏凡走了过去,瞄了一眼。
少年被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苏凡,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平时挺爱喝茶的,路过这里,看着茶叶不错就想买点。”随即,他低头看了一眼苏凡手中提着一大袋细盐,“盐?”
“对啊,厨房的盐好像不够用,被老板派出来了。”苏凡说。
少年点了点头,没有回话,接过茶叶铺老板递来的一袋茶叶,迈开脚步,便要离开。
苏凡连忙跟了上去,说道:“你不回怡香居吗?”
“很久没来京城,想去看看内河桥的夜景。”少年回道。
苏凡抬了抬头,看着天际的红光已逐渐被黑夜所代替,头顶上那一轮淡薄的明月也越发清晰,脸上多了几分犹豫,又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上提着那一袋细盐,咬了咬牙。
“一起去吧?我也想去看看。”
少年转过头来,看了看苏凡,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