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张健康且棱角分明的脸出现在我们眼前,在测逆光的条件下,那人显得刚毅有劲,并且正气凌然。
金蝉看到此人,我想她明显感觉到了同类的靠近,而我则有一种更不安全的感觉。于是金蝉不放过任何能够调侃同类的机会,而我则有些没落地在一边儿站着。
“你都快晒成碳了,你怎么还出来晒太阳?”
在金蝉睥睨的眼神下,陆正丝毫没有异样的感觉,他甚至有点儿引以为荣的感觉。我心里鄙视道,这是个被宠坏的女警花,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份宠她担得起。
正如金蝉所说,陆正永远给带上一副就义般的脸,他在大街上,恭恭敬敬地向金蝉请示:“正好有事找你。国外发生了吸毒者啃食活人的事儿,网上挂了视频和照片,太过血腥。发帖人的身份查过了,是本市的一个记者,图片可能是翻墙得来的,要不要找人给封了?”
金蝉若有所思,一改刚才的睥睨。我发现原来她公事公办的时候是很像一个警察的,上次她”传唤“我的时候,我至今觉得是那一种戏谑,而今天这种思考的状态,才让我产生这种感觉。
过了一个喷嚏的时间,金蝉缓缓说道:“先不要去管。”
我诧异道:“不会吧,这种关系到社会稳定的事你警察居然不管?”
金蝉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我发现她也是无奈的,于是她说:“人在睡着的时候,如果身边有魔鬼,是应该制造点儿刺激来弄醒他,还是为了不要打搅他睡觉,而把别人制造的刺激也都给通通排除掉?”
我不说话。金蝉是对的,我想这血腥和那血腥不同,在安逸的时候,它让我们“眼前一亮”,从此多了一份警惕,多了许多无法用一两句话表达出来的东西。
在我和金蝉都陷入沉默的时候,陆正凑过来两张餐巾纸:“金蝉,你哭啦?你看眼睛都红了,我这儿有纸,你擦擦吧。”
金蝉接过这个男人递过来的花香心相印纸,眼神立刻就变了。我觉得连我的眼神也立刻变了。
抓住一切能挖苦造谣的机会几乎已经成了我的习惯,我拍手高兴道:“哦,你一定是老远就看见金蝉在哭,特意买了一包纸来安慰她!”我发现那包纸是新的,而且不是超市卖的一打一打的那种,就是普通商店买的那种荷包式。
陆正倒是深谙语言学原理,故意转移话题:“你是谁?你跟金蝉长得挺像,你是她妹妹吧?”
我:“我姓夏,单名一个荷,我知道你是陆正,你来遛狗啊?”
陆正:“哦,对,就是出来散散步,溜溜狗,恰巧碰见你们了。金蝉,我送你回去吧?”
这个金蝉居然还能像个还在初恋的小姑娘一样嘟了嘟嘴:“我好好的,干嘛要你送我回去啊?”
这下,这黝黑的小伙子可着急了:“你是好好的,可是我觉得你哭过以后显得特别脆弱,特别弱小,我是来保护你的!”
“你能不这么直接吗?”我看着这家伙的身材架子,琢磨着他的相貌人品,实在替他惋惜。
金蝉这时倒把我当宝一样,她拍了拍我的肩,对陆正很干脆:“行了,有这姑娘在,我就是再脆弱,也能回家。”
“这么厉害?”陆正瞪圆了眼睛,仔细看看我:“金蝉还从来没给过人这么高的评价。”
“咳咳……”我几乎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哟,小的荣幸,荣幸。”
金蝉:“你不信,她一个挑你十个,人打架厉害得很,我这个警察都不一定是她对手。”
我发现我有些高估了自己的形象,我不是金蝉相信的护花使者,尽管我现在挺愿意做这行当的,但我只是个被调侃的斗殴女啊。我斜了她一眼,真想如果她那张嘴还在她脸上,我就永远不理她。
我:“感情儿你是在损我啊,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
陆正倒是挺开心的样子:“看来你已经好了,那我也放心了,那我送你回家吧。哦,不,那我目送你回家吧。”
当我们在陆正恋恋不舍的眼光中消失,我就开始把那么用阴损招数对付胖子老板的事情给金蝉说得天花乱缀。于是,两个女疯子很快打成一片,沉浸在她们的回忆中。
回忆,是的,你敢说你不喜欢回忆?回忆的作用就是制造无休无止的虚幻的美好与悲伤,填补我们心里缺了的那一块儿。
那年,金蝉到姑姑家拜了个晚年。
新下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天气寒冷,但大人们通常不愿意呆在家里,几个朋友聚在一起打牌,到了吃饭的点儿才各自散去。金蝉看着小虎一个人坐在破旧的沙发上,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金蝉家的弟弟那一年的春节遇上了不好的事情,尽管他自己心里一定并不这么认为。
三本大学一向被重点大学看不起,没学历没背景的这孩子偏巧这时爱上了一个姑娘。
金蝉习惯性的问她这个女孩的家庭背景,年龄学历,以及过往情史也不放过。她可不会让自己的弟弟遭受一个不知底细的女孩在情感上的任何愚弄。必须一切弄清楚了再说。可是弟弟小虎知识轻松地告诉她,对她无边无际追问的这些情况,都不是很清楚。
金蝉:“小虎,我敢说你认识她已经有段时间了,你的为人我清楚,这种信息不足肯定是她的原因。”
小虎笑着说不会,是自己没顾着问,更令金蝉心生疑窦的是这女孩是小虎从网上认识的。
金蝉是有职业病的,于是她问道:“她让你给她打钱了吗?这种事情我们接到过报案的。”
这话让情窦初开的小伙子很不高兴,他反驳道:“姐,你别把人都看得这么恶俗。”
金蝉气得打结:“不是我把人看得恶俗,我只是从一种专业的角度看问题,小兔崽子,你可别胳膊肘往外拐。”
小虎嘿嘿道:“你哪里都好,但我看你总是在浪漫上缺根筋,我想我将来的姐夫目前一定还距离我们很遥远,你如果能走的不偏不倚,这张嘴也能在关键时刻把人吓走。”
金蝉对于自己的这张嘴倒丝毫不担心什么,至于小虎将来的“姐夫”?如果连几句实在话也招架不住,那才别想进自己家门呢。她最担心的还是这些小屁孩的情感状况,生怕小虎被魅惑被欺骗被拐卖。
“那你到底有什么打算,你小子别告诉我要私奔,这种言情剧里的剧情,在现实生活里就当个屁,使点儿劲,让它灰飞烟灭吧。”
“私奔可没有这个胆子,刚还说你了解我呢,我这个人相当现实,我想去闯闯,这三本学校有什么好读的啊,我天天在学校就是混日子,还不如出去见见世面,还能比同龄人多两年经验!沿海那些地方据说遍地是机会,几年回来不仅给你带个弟媳妇,还有银行卡上的钱多多!”说道沿海,小虎眼里简直是金光大现。
金蝉拧着小虎的耳朵,对于亲人,这种警示没必要客气,可怜的男孩在沙发上哇哇大叫,那疼痛几乎让他忘了初恋的甜蜜滋味,他只顾着求饶,因为他此刻正被金蝉的手指掐住了要害。小时候一打架,金蝉就掐小虎的耳朵,打得死去活来最后还是对方嚎啕大哭。
“你纯爷们儿了是不是,你跟我杠是不是,劲头不小啊!有劲头是好事,可也不应该影响你努力学习这个责任吧。你说听不进课,我就问你好好听了没有?读个大学一年花一万多,那些钱都是你爹种地,造林,做工一份一角赚来的。你别听不进,我就拉着你的耳朵!钱多多,你忽悠谁啊?别人为什么就能听进去,别人上三本为什么那么努力?别人不是爹娘养的啊?你以为你那点儿小心思我不知道是吧,我遇到的人比你见过的多得多。你要调皮也行,今天把这只耳朵拧下来再说。”
如此残忍还不够,金蝉时不时地还掐小虎一下,戴着哪儿肉多就掐哪儿,当然小虎也不甘示弱,一边求饶,一边也掐金蝉的耳朵。两人撕扯,扒拉,拳打脚踢。当然,没有造成一丝恶果。
金蝉想起了寝室里的同学,她不知道自己真的是她们的朋友,还是暂时扮演着这样一个角色,尽管她们没课时就睡得天昏地暗,早午饭一起吃,吃完后看电影的习性很让金蝉恨铁不成钢,但是不得不说,她们对人都是不错的,本性良好,而后天环境安逸,让人很容易失去斗志,这究竟是谁的责任呢?金蝉不得而知。
几天以后这位心里又多了一份压力的女警踏上了返校的路程,她渐渐意识到,岁月不容蹉跎。
火车站里有人端着冒热气的桶装方便面,有孩子在哭,有女孩靠在男孩的肩头,有夫妇两手相握地排队,有个大学的眼睛掉了半截支架还顽强地支在鼻梁上,因为身边有个人会市场替他扶一扶。
金蝉曾说相爱,是一种寻找到致亲的感觉,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进入一种境界,于这境界里,能剥除繁华的外套,拥抱住生活本身最真实的东西,从此,对所爱的人,有一种虔诚的信仰,他的话会让你信服,有时有一种先置人于死地而后生的快感,而有时也一种幻境破灭的绝望。然而,总有一股甘愿,源源不断。
金蝉怎样参透,我敢说和她深藏在内心深处的少女情话脱不了干系。至于是谁让她有次感悟,我还不得而知,我们能知道的就是金蝉又回到了那个地方,继承她一贯的一件事情做到底的风格,她回到了南方师大,参加了因夏季高温推迟的新生军训。
有些事情看似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但是情结一旦养成,情感则多了一份重量和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