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却概括了一天一夜的绝望血战。蒋少君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中,嘴角的笑容苦如黄连。
是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让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一夜成魔?编发散开,在空中狂乱飞舞,身后丢下十几柄卷刃的残刀断剑,他的眼中流出可怕的血泪。
双眸被血色侵袭。
体内枯竭的元力暴躁紊乱,一丝一毫被驱赶出体外,他疯魔了。
年少的蒋少君像野兽一样嘶吼,他用牙齿去咬,用指甲去挠,他最后的力气化为一声绝望的嘶鸣。
这时候,赤霄剑从天而降,正掉在他的面前——
“我听见一个声音对我说,握住这柄剑。”蒋少君双眼迷离,已分不清是在讲述过往,还是已经全身心回到了那样可怕的环境里。
“握剑的时候,我感受到无穷无尽的力量,我当时只想杀人,杀更多的人,让血腥味围着我,一丝一毫的缝隙都不要有。”他说到这里,打了个冷战,纵使今日他也难以接受曾经那样残忍的自己,他摇摇头:“等我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在圣剑门了。我之前从没见过师父,可我看见他的刹那,我就知道他是梅枭墨。”
“是墨儿救你?”伊祁月问他。
“师父哪敢回去……是先生,先生带着楚炤和随心将我从重重包围中解救出来。”
“后来呢?”
“先生动用暗之王塔的全部力量将蒋家的封印打破,蒋家没有能够与其他家族媲美的老祖宗,他就用秘法提升了白芷的实力,让她能够暂时守护蒋家。先生带我来此,让我与大哥见面。大哥说,他不适合也没有能力掌管蒋家,所以振兴蒋家、灭其余三大家族威风的事情,还是要我来的。”
“所以……”伊祁月抱着膝盖,歪着脑袋问他,“现在你觉得你有勇气面对那些人了吗?”
蒋少君苦笑:“没有……现在的我拼尽浑身解数恐怕也不是我哥的对手,可其他几个家族的老祖宗,单拎出来任意一个都能够不输九龙山王上,我哪有跟他们硬碰硬的资格……”他抬起头,寻常的桀骜化作淡淡的忧愁:“可这是我该背负的。”
伊祁月笑起来坚定无比:“我相信你。少君,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你不是寻常人,顶着这样的压力,这样的对手,只有你才有资格与他们周旋。”
“等我家那边平定下来,你要去做客。”
“我会去吃穷你的。”伊祁月眼冒金光。
“你的眼睛……”蒋少君突然问,“到现在都没有解决的办法?”
“是啊……”伊祁月有些愧疚地挠挠头,缩了缩脚,“把师父急得都开始掉头发了,可是没法子,再过几个月如果还没有办法,估计就真瞎了。”
真是折磨人,明知道会一点一点失去对色彩世界的感知,就仿佛指缝流下的细沙或清水,无法阻挡。
三日后,珉耀宗脸上顶着巴掌出现在送别蒋少君的队伍里,她不说话,只是哭,一边哭却又一边扯起嘴角,露出让人心疼的笑容来。
蒋少君带着彦柩哲备下的十个戒指,带着梅枭墨与楚炤联手重新封印数百之鬼灵的赤霄剑,与众人一一道别。蒋少白思考再三,在蒋少君的劝说下决定协同前往,一同控制蒋家的局面,两人骑上清云峰特产的四翼独角兽,破空而去。
女孩子们湿了眼眶,彦柩哲拍拍伊祁月的肩膀,柔声对她讲:“等什么时候火力全开的梅儿不是你的对手时,为师带你去蒋家游玩。”
惜别,不舍,所有的情感都随着两个小小的点在天空中的消失而渐渐平息,生活还是要继续,两人的离去仿佛插曲,也仿佛留在一众元修心上的愁思。
伊祁月消沉了几日,旁观的彦柩哲心中徒然升起烦闷来,他思忖半日,终于想出个办法来,他将没精打采的伊祁月叫到自己房里,将面具放在一边,以真面目与她相对。
“师父……”
“你对蒋少君是一种什么心思?”这问题直白得令人脸红,不过伊祁月没什么可脸红的,她嗔怪地瞟了一眼彦柩哲,轻声说:“我可不像耀宗似的,我只是觉得,他这一去,再见面时恐怕会大变样子,所以有些伤感。”
“你若想早些见他,也不是不行。为师说过,你若能与梅枭墨相战不败,便带你去找他。”
伊祁月笑道:“说好的,等他不是我的对手的时候。”
彦柩哲在窗边慢悠悠地踱步,手上一杯竹叶青抿了又放下:“从明天开始,你每天都会有一个对手,这个人的一天都是你的,从早到晚。对战的地点与注意事项我会提前告诉你,允许用什么、不允许用什么的限制也会提前告诉你,不论输赢,到了第二天,你又会有另一个对手——我知道你拥有熟练的对战技巧,可三万年的沉淀恐怕让你的身体与思想难以达成一致,在与少君的对战中很明显。”
“呃?”
“明天你的对手是耀宗,要求你只能赤手空拳,地点由她定,从日出之时开始。”
“啥?”
“你的最后一个对手是梅枭墨,只许赢,不许输。”
“好……”
伊祁月不懂为什么彦柩哲的语气突然这么严肃,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一般。读懂了伊祁月眼中的疑惑,彦柩哲的脸上又一次显出大男孩情窦初开的笑意来:“你想做的事情,为师都会为你铺好路。”
“师父……”
这声温柔的呼唤只是隔了一夜,就变成痛苦的惨叫。
“师父啊,杀人了啊!温柔的小羊羔化悲愤为力量,开始屠杀无辜小生命了啊!”
彦柩哲坐在一边的树干上,喝着小酒,面具下笑容可掬:“别小看斥候,耀宗的身法是梅枭墨亲自教的,随心练出来的,你身子太沉,该多练练。”
珉耀宗编了个麻花辫衔在嘴里,眉头皱着,小脸苦着,招招轻绝,拳拳到肉,虽然没有多疼,可她拳套上轻而坚硬的凸起却硌得伊祁月极其不爽。
蒋少君的离开让很多人都黯然伤神,如果说梅枭墨是第一个,那珉耀宗绝对是第二个。她曾那样仰慕的男子,就这样随着四翼独角兽的蹄子踏空而去,她曾与父亲珉玉争执了一个下午,最后脸上带着巴掌印与蒋少君送别。
她有软弱胆小的一面,更有执着追求的一面,她不想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那样坚强骄傲的人……可她真的无法一同离去。
彦柩哲此举,仿佛在训练伊祁月的躲闪能力,也仿佛拿自己的徒弟作为出气筒,让珉耀宗发泄心中的愤懑情感。
不能用云玘,不能用阵法,不能使用言灵,不能用符篆,也不能用其他奇奇怪怪的技能,躲又躲不开,挨上还挺疼的,伊祁月的惨叫声在清云峰的森林里一遍一遍传开,扑啦啦的鸟儿飞到左边的树丛里,又飞到右边的树丛里,可哪里都呆不长久,好不容易爪子抓牢了树干,又有一声惨叫突然爆发出来。
可蒋少君回归蒋家,还有一个人比伊祁月更难过。
这个人是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