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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小说
小说2：湘女
作者：昭 (QQ:1326735806)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他是丘家的公子丘秦，此时正站在江岸上。大概是下了点雨，四野不见人影。对着浩渺烟江，他忽然想起了屈原。
人到愁来无处会，不关情处总伤心。
曾有个满怀香佩的男子，仰天长歌之后从容地投向了白色的江水，与浩浩江水融为一体，想来，那是一种极好的解脱吧，从此与天地造化同，再不受凡尘俗世左右。
若是，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也挺好。
正想着，竹蒿划水声飘到耳畔，一只不知何处驶来的小舟，正向岸边靠来。
舟上船夫披蓑戴笠，宽大的斗笠几乎遮去了上半身，手中的竹蒿一起一划，极尽船家的娴熟与老练，站在被雨打得湿漉漉的孤舟上，别有一番意韵风流。 br/]
“渡江否？”船夫微微仰起斗笠，依然看不见脸，却用苍老的声音问道。 丘秦作了一揖，道：有劳船家！”暗自叹服，心情一松，便跃上了小舟。 船家手里的竹蒿往岸边轻轻一点，小舟载着两人，飘向江心。
君看一叶舟， 出没风波里。
不觉间过了很久，丘秦才发现小舟并没有向对岸驶去，而是驶向了水面更宽处，江岸被遥遥隐去。
不好！他警惕地摸了摸身后的佩剑，抬眼望向另一端的船夫。
几乎同时，船夫弃了竹蒿，直起身来。
不知何故，丘秦拔剑的手缓了缓，便听到一个俏妙的声音：“怎么，你怕了？”
那船夫已掀下斗笠和蓑衣，一个浅黄衣衫的少女立在丘秦眼前，眯着眼看向他，似笑非笑。
丘秦愣了。清水出芙蕖，眼前这朵芙蕖，浅浅黄色，乃世外之物。
“怕？怕什么？”丘秦问。
是啊，他有什么好怕，他厌世，早就不想活了。
女子收起笑容，目光冷冷道：“别不承认，你被我骗上船，心里想必害怕我会暗算你吧！”
“姑娘何时骗了我，是我自己上来的。”丘秦淡淡道，脸上露出一丝自嘲。
这世上想置他于死地的人恐怕不少，自己送上门来，栽了也得认不是？
女子眼中闪过异样的神采，忽又泛起笑意，问道：“你是丘家的公子丘秦？”
丘秦道：“不错！”越发认定女子是冲着他来的，他的身份底细都早清楚了。
女子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要杀你，只是吓你玩的。”
丘秦：“哦？”
“我知道你，并没什么好奇怪，我是江湖中人。”女子道。
“嗯。”
被派来刺杀的一般都是江湖中人，丘秦想。
“你刚站在岸边愁眉苦脸的做什么，不会是想学屈原投江吧？”女子在他旁边坐下，
靠得近了连她身上的馨香都钻进了丘秦的鼻孔里，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像是为猜中丘秦的心事而得意。
丘秦在心里莞尔，看来她不像要杀自己的，回想刚才的心情，还真被她猜中了，便道：“你猜得真准。”
“人到愁来无处会,不关情处总伤心？”女子再次善解人意地道出了丘秦的心情。 丘秦莫名的心头一酸，极目远眺，仍压不下心里的涟漪。
“这世间不被理解的东西太多，能被理解的太少，而又有多少事情能找到根源呢？” 丘秦道，
“人生多无奈，但或许，你可以让自己暂时忘掉那些烦扰的心事。” 女子说完，径自笑了笑。
丘秦可笑不出来，望了一眼女子又望向江水，用一种质问苍天的语气道：“忘，怎么忘？死了才能忘。”
远远看去，两人靠坐在小舟上，一人笑意盈盈，另一人眉头紧锁。 女子站起身来，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丘秦才想起，他们已经没有了竹篙，不知女子要玩什么玄虚。
只见女子提了口气，用掌隔空排向江面，黄衣飘飘，小舟已向前飞驶而去。
原来这江中，还隐藏着一处岛屿。
丘秦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花卉，有很多他见过，更多的他却说不出名来，各种颜色，各种形状，却铺天盖地蔓延着盛开。
女子踏上小岛，像回到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脚步轻轻的，像是怕打扰了这里的一花一草。
丘秦想着，莫非她每天都这样轻轻地来，轻轻地去，常日与这些花草为伴。
她浅黄色的衣裳隐入了繁复的花间，像世外偶然一现的仙灵。
丘秦眼中，便只剩下这花草和人了。
正当他疑为梦境的时候，女子幽幽的说起话来。
“这个地方是我无意间发现的，这里长了很多的花草，我没养过花，并不认得是些什么花，什么草，但是觉得很美。屈原曾曰：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我常想，说不定是他的灵魂寻了这么一个隐秘之处，种了这么多的奇花异草，建造他在世时理想的家园，却让我这么一个在世之人发现了。”
丘秦笑道：“姑娘真是想多了，花草的种子想是从各处飘来，遇上沃土便生根发芽，繁衍生息便得这片花林。”
女子回头微微一笑，问：“是吗？”
神态却没有了刚才的欢愉，似笑非笑地又道：“但如果每天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对着它们，想必你也会跟我想的一样多。”
丘秦愣了愣，他深深了解自己的孤独，却了解不了别人的孤独。
“这里每天只有我一人，你来之前，没有第二个人来过。所以，刚才看到你满腹愁肠的站在岸边，就想带你来这里看一看。”女子淡淡地说完，望着丘秦。
丘秦暗生愧疚，说道：“姑娘不认得这里的花，我却认得一些，不妨与姑娘细细道来。” 女子悦道：“那好极，可你怎么认得呢？”
“我在家养了很多的奇花异草，它们开的时候也很美。可他们不但不欣赏，还指责我玩物丧志。”
女子了然地一笑。
“你看，这是春兰，香堇，这是晚香玉，孔雀草……” 两条人影，一蓝一黄，渐渐没入花草中，时不时传来一阵开怀的笑声。
此刻，沅有芷兮，澧有兰。
小舟将两人送回岸边，两人飘飘舟上，宛若仙侣。
她说，她在这里，不走。
他说，他日得闲，定当拜访。
家仆运来了一车又一车的花草，每次等不见人影，便将花草摆放在江岸上，载着空车回去。
公子口中所说的黄衣女子，他一次也没见过。
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或许公子把梦境当真了吧。
但送花的任务依然没有停，江岸上的花草，越摆越远。
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
她又拥有了一片花岸。每天摇着小舟要花很久的时间，才能从花岸的这头，去到那头。
可是，从那次后，丘秦再也没有出现过。
为什么不是他亲自来。
原因或许她是知道的，所以她也没有去找他。
此刻，思公子兮，未敢言。
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
她终承认了她与他的有缘无份，若他不是王侯，或她是名门之后，可再续前缘矣。 她于小舟之上，对着江水曰：“对不起，我要离开这里了。”
“我沿着这江顺流而下，一路向南，若能回到这里，我便去找你。”
她径自笑了笑。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很久以后，当丘秦终于再次出现在江岸上，心情期待又激动。
但看着沿岸那些曾是他亲手护理出来的花草，他终是信了家仆所言。
她违约了呢，又或许，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吧。
带着水汽的江风在他花白的须发上凝成水珠，家仆轻轻提醒道：“王爷，您该回府了！”
一岸的花草，凄美孤单了半世。
/若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