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游戏拆开之后,生日聚会自动分化成两拨活动,女生们抱着零食饮料霸占了长沙发,从星座八卦一直聊到人生计划,男生们则聚精会神奋战FO4。有一段剧情赵凌云连打了好几次都过不去,动不动就被变异生物堵在角落围殴而死。夏侯信实在看不下去了,拍了把好友的肩,语重心长劝他道:“青蛙,知难而退是美德。”
“去去去,不畏艰险才是真男人。”
“真男人的准心才不像你这么差。”李新宇忽然开口插了句嘴,听得赵凌云明显一愣。
夏侯信一时没忍住差点笑场。
“李新宇,givemefive!”他说着前倾身子和同桌击掌,后者只是懒洋洋抬手应付了一下。
“起开起开,老将军,你挡我视线了!”
“挡不挡你都照样输。”
“靠,你行你上啊!”赵凌云说着就要把手柄塞给嘲讽脸的好友,李新宇却从另一边探手接了过去,不等目瞪口呆的人反应,少年已经挨着他在地毯上坐下,操纵主角打过一轮迅猛而至的进攻,借着换弹药的间隙扭头对他说“我帮你过”。
气氛一瞬间凝固了半秒。
“行,你们都是大神。”赵大少爷脸上有些不服气,视线却紧随屏幕里利落漂亮的射击动作。
夏侯信一阵欣慰,自己此前劝李新宇跟赵凌云和好的一番话多少起了些作用,不禁暗叹孺子可教。
好笑的是李新宇尝试了几次也没能打过这一段,两个男生只好乖乖把控制权交给了夏侯信。少年看过他们的表现,积累了一些经验教训,失败两回之后总算成功将剧情推往下个节点。
“妈的,就那个驼背的异形太难打了,动作还那么快!”赵凌云身子往后仰,双手反撑地面保持重心,他见旁边的人都不做声,也只好闭嘴专心看剧情。动画结束时,他想起什么,往厨房方向看了一眼,接着用膝盖头碰了碰夏侯信,说:“哎,你离得近,去看看张秦拿个饮料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被好友这么一提醒,夏侯信才想起打游戏的人里少了两个学弟。他四下望望,后面沙发上的张绮臻正在魏安妮耳边小声说着什么,许小青也凑近尽量去听。他小心收回视线以免打扰到她们,接着起身往厨房方向走去。
客厅与厨房由一段布置着艺术挂画的走廊连接,夏侯信刚踏进走廊就听见厨房里传来学弟们的说话声。
“我知道你不是,可我觉得我瞒不了你。”
不知为何,他听见这句话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他也并不是刻意想偷听什么,只是意识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再等一等,好像他此时此刻不该掺和进几米之外的场景。他静了一会儿,听见有人长出一口气。
“谢谢你,不过我真的很意外……”张秦的声音。
“所以咱们还是朋友吗?”
短暂的沉默。
“嗯,当然。”
“那就好。”
这次沉默的间隙长到夏侯信几乎以为他们的对话在此结束,他正犹豫要不要继续前进,又听见李萧然说:“虽然我希望你不会介意,但是一般人应该很难不介意吧?”
“是你的话就没问题。”
“真的?”
“嗯。”
少年疑惑着,客厅里突然传来赵凌云杀猪般的嚎叫。
“我靠!这编剧脑子有坑吗!”
走廊里的人内心暗骂,一扭头竟发现学弟们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厨房门口。张秦一脸惊讶,旁边李萧然的神情也有些异样,二人显然都没料到会在走廊碰见学长。
“我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夏侯信努力保持镇定,“李萧然,我帮你拿杯子吧。”被点到的学弟迅速调整好表情里的破绽,笑着回答自己没问题。夏侯信只好点了下头,强行压下心中的尴尬,转身重新走回客厅。男生们倒好果汁,招呼女生来喝,张绮臻挽起张秦的手,神神秘秘地给他看自己的手机屏幕。张秦乐呵呵地问干嘛呀,定睛一看,随即不自然地挑了一下眉。
“你随便回复点儿什么就好了。”他对妹妹说道,小姑娘眨了眨眼,似乎不太明白兄长的用意。
“哎?怎么?臻臻妹妹遇到困难了?”赵凌云嬉皮笑脸地问道。
“才不是我呢,是我哥前女……”妹妹话还没说完,张秦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转而对众人笑道:“没事没事,小朋友学习人际交往方式而已。”小姑娘掰开兄长的手,愤愤然抱怨道:“什么小朋友!在学校我就不知帮你挡过多少次了,都不允许我说两句吗!”
“好啦好啦,臻臻,”李萧然拍了拍少女的肩,然后指指茶几上的饮料,“来喝点果汁。”
不明就里的三个学长看得莫名其妙,见张秦一脸为难,也都默契地不再表现好奇心,夏侯信还自然地将话题引到游戏上。
学生们一直玩到晚饭时间,张家父母外出归来,热情招呼大家下馆子。夏侯信这才知道,两位家长都是生意人,周末应酬在这个家里早就司空见惯。而参加完足球社集训的吴一也在开饭前如约而至,算是补齐了学弟们“三人党”的阵容。有家长在场,吃饭的间隙众人多少都表现得有些拘谨,唯独赵家少爷本着话唠的大方本性与两位成年人聊起高深莫测的市场话题。夏侯信见好友主动挑起责任打点家长,便自觉主导年轻人这边的内部交流,考虑到今天张秦是主角,他有意无意总把话题往学弟身上带。张绮臻趁机爆料兄长的陈年糗事,说到哥哥小学时打赌输给朋友被逼进女厕所的惨痛经历,一旁正听赵凌云瞎侃渠道商的母亲脸色骤变,连连追问张秦是否确有其事。少年强忍住对妹妹掀老底行为的愤怒,忙不迭安抚平息家长的情绪。在挨了几句训斥之后,张秦才勉强将话题拉回到正常方向,不再围绕自己进女厕所这件事。不料,融洽祥和的聊天气氛很快又被自家母亲一句话打破,她当时一面给女儿盛汤一面说道:“秦秦,今天我们回来路上碰见菲菲了,她祝你生日快乐呢。”
桌子另一头的张秦专注剥虾,头也不抬地哦了一声,全然不顾周边朋友向他投来的好奇眼光。
“哦什么哦,小姑娘这么热情,你一句哦就完啦?要不是因为她那会儿赶着回学校,我还想请她过来一起吃饭呢!你记得给她发个消息表示一下感谢。”母亲递给张绮臻鸡汤,随即听身边的女儿说道:“菲菲姐早就给我发消息了,让我代问哥哥好。”她话音刚落,张秦猛地抬头,一脸“干嘛多嘴”的表情,可惜为时已晚,大人俨然抓住了话题重点,惊讶问道:“怎么给臻臻发?秦秦,你们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吗?”
张秦估计见场面无法挽回,转而故作淡定地继续剥虾,一边剥一边说:“我上高中不是换号码了嘛,干嘛说起她啊,你难道相中她当你儿媳妇不成?”夏侯信在一旁暗笑,心说你这不是自己挖坑往里跳么,想着便悠悠然抬头去看学弟,想看他怎么收场。这抬头的功夫,少年发现一旁的赵凌云假装镇定,表情里也满是努力憋笑留下的破绽。
“你别说,我还真挺喜欢这小姑娘的,头脑聪明又会跳舞,去年咱们两家一起吃团年饭,她不是还帮你林阿姨做饭来的,像这样勤快又懂礼貌的姑娘现在可不多见了。”
“阿姨这最后半句说得很在理。”赵凌宇接嘴道,旁边的吴一不知为何也猛点头表示赞同。男生们的言行仅仅为了开张秦玩笑,在大人看来这却代表自己的观点得到了赞同,张秦妈妈满意地笑了笑,接着说;“菲菲英语也挺好的,现在还是外国语中学的口语社社长,你们关系不是挺好的,怎么不多跟她学学?”
“谁跟她关系好了,而且我生来跟英语八字不合,咱们家只要臻臻英语好就够了。”张秦剥完虾直接送到妹妹碗里,装作没听见家长责备他不思进取的教训。
这顿饭吃到晚上八点才算结束,张秦问朋友们要不要回去接着打游戏,男生们虽然很想直接答应下来,但好在他们都是有自制力的人,况且这时候留下来继续打扰两位家长实在欠缺礼貌,于是纷纷表示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玩。一行人在路口跟张家道别,结伴前往最近的地铁站。男生们走在前面聊着今天游戏里那个杀伤力超群的驼背怪物,吴一正说到网上发布的攻略,身子忽然一停,其他人都莫名其妙转过脸,发现后面的魏安妮一把拉住男生的挎包带子,神秘兮兮询问道:“哎,吴杠,我听臻臻说那个菲菲是张秦前女友?”
女生的发问将众人的好奇心重新吊上来。
“打听这干嘛?你难道喜欢张秦?”吴一脸上的鄙视神情刚刚到位,后背就挨了女生一下,只听她反驳道:“去你的,就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送我都不要!”
“不喜欢就不喜欢,拧我干嘛啊?”男生揉着后背,“看来然哥就是跟你学的,老爱拧人。”
一旁的李萧然举手表示不要把他扯进话题里。
“那姑娘漂亮吗?你有照片不?”赵凌云插嘴道。
“我会被张秦杀了的。”男生嘴上这么说,却不做迟疑打开了手机相册,翻了很久而后将屏幕转过来朝向众人。夏侯信也饶有兴致地凑过去看,照片主角一共四人,吴一张秦和另外两个陌生女生,张秦手里抱着吉他,看起来好像就是今天他用过的那把。吴一指了指张秦旁边的女生,说这就是贺林菲。
“另外一个是你女朋友?”李萧然面露揶揄之色,吴一白了他一眼,说不是,这俩姑娘都喜欢张秦。
“这什么时候的照片啊?”夏侯信问。
“初中了,大概一年级的时候。”吴一回答道,魏安妮紧接着补充了一句说吴一和张秦初中就同班。
“我已经准备好听故事了。”赵凌云奸笑着一手搭上了学弟的肩,少年干咳了几声,推脱说讲出来张秦肯定要跟他绝交。
“没关系,咱们不让他知道就好,”魏安妮想了想,“而且一开始是臻臻告诉我和小青的(她说着还看了一眼许小青),严格来说也不算你泄密。”
“你都知道了干嘛还问?”
“哎呀臻臻年纪小,很多事讲不明白。”
吴一无奈地耸了耸肩。
“贺林菲以前跟张秦是邻居,算是他的青梅竹马,双方家长在生意上好像也有点合作关系,”他叙述道,“不过张秦只把她当朋友看,初中时候也是被对方追了大半年才答应下来,结果毕业两人考上不同学校,高中开学不久我就听张秦说他们分手了。”
“因为去了不同学校吗?你有没有问张秦原因?”魏安妮问。
“我不知道,他没跟我细讲,只说时机到了就分了。”
夏侯信内心叹气,类似故事他听过不少。
“最尴尬的是,臻臻现在还跟贺林菲同校,只不过一个在高中部,一个在初中部。”
“难怪这个贺林菲会给臻臻发消息。”赵凌云说。
“完全看不出张秦有过这种经历,他当时一定很难受吧。”许小青微微皱了皱眉,李新宇则表示爱情的滋味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
这完全不像李大神平时的讲话风格,此言一出,夏侯信和赵凌云都不约而同望了他一眼。少年见状,若无其事地跟进一句“暗恋同理”,气氛的温度顿时又往下滑过几条刻度线。
那晚,夏侯信一边整理第二天要用的书本一边回味张秦的故事,他想起学弟跟自己表达过隐藏自我是人类本性的意思,他那时还觉得性格简单没什么心机的张秦说这种话稍微有点出乎自己意料,现在考虑起来,这可能是张秦根据亲身经验总结而出的感叹。
最近他不是第一次发现朋友此前不为自己所知的新一面,他开始明白,人人都有各自不同的难处,一些人选择对外界倾诉或是转化成情绪表现在脸上,而那些从不谈苦的人,未必就真如外表那样活得单纯,只是不同人有不同的应对处理方法。他越发赞同苏榭所说的自己适合学心理的观点,他对理解人心充满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