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生什么气？
——咦？没有吗？你没有生气吗？
——别跳那么快啊，我为什么要生气？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哦，就是，就是，我告诉夏侯学长你喜欢他这件事啊。
“秦秦，秦秦！”
年轻人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扭头迎上母亲热切的目光。
“我刚跟臻臻连通视频，快来见你妹妹！”
张秦噢了一声，起身跟随中年女性走出卧室来到客厅，茶几上摆着平板电脑，音响系统传出久违的娇嗔女声。
“臭哥哥，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
屏幕中央是那张被称赞过无数次，几乎跟自己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的脸，张秦看着，这几年因为现实种种搁置脑后的对于亲情的眷恋和依赖一齐涌上心头，他回应妹妹而微笑，眼睛却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汽。
“头发好长了，上次见你还是妹妹头呢。”他说。
妹妹头在兄妹的语言体系中贴近波波头或者蘑菇头的意思，因为妹妹很喜欢那种发型，哥哥就直接称呼其为“妹妹头”，以至于哥哥在遇到相同发型的女生时总是习惯将对方当作妹妹看待。
记忆里那个少女也是可爱的妹妹头。
“谁让你总不接我的视频邀请，”张绮臻故作不满地撅嘴抱怨道，“害我跟大家炫耀我哥很帅的时候都只能给他们看照片！”
“噢？你终于承认你哥很帅啦？”
“长发比短发好看！”
女生说到这儿，一旁削苹果的母亲插嘴道：“哎哟，哪里好看了，我还想让他去剪短呢，男孩子留长发像什么话！”她腾出手推了一把张秦的头，像是非常不满意儿子绑在脑后的“兔尾巴”。
“上次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张秦刚表示反驳，后腰又挨了一记拧。
“哎，妈，你可不能趁我不在就欺负哥哥，”妹妹忍住笑注视嗷嗷叫疼的年轻人，“你要是欺负满了，我就没有发挥的空间了。”
“我认输了……”张秦举手投降，妹妹和母亲顿时哈哈大笑。
三人就着小姑娘的大学学业讨论了一阵，削好苹果的母亲转去厨房清洗水果刀，妹妹正说到实习的事，一见家长缺席，立即冲哥哥打眼色，让他带上平板回房间。
张秦照做。
“怎么？你还有事不想让妈知道啊？”他一边用脚带过身后的卧室门，一边露出准备听八卦故事的神情。
“我哪儿有那么多秘密啊，倒是你——”张绮臻忽然冲屏幕另一边哎了一声，似乎有人叫她，她从书桌旁边站起来径直走出张秦的视线，同时，房间里响起陌生女生的说话声。哥哥等了一会儿，妹妹才重新返回摄像头前。
“你等一下哦，我去阳台。”她说着抱上电子设备移动起来，镜头摇晃了数秒，环境光线因为阳光照射的缘故变亮不少，很快，画面中的女生点头说了句没问题了。
“你室友回来了？”
“嗯，她们刚下课。”
“你们不是同一个专业吗？你怎么没课？”
张绮臻翻了个白眼。
“是选修啦，选——修——！每个人的选修都不一样好嘛！”
哥哥注视嗔怒的妹妹笑起来。
“你男朋友见过你这副丑丑的样子吗？”
“你管我！”小姑娘哼了一声，却见哥哥表情明显更欢乐，于是及时收敛开玩笑的不正经神态，一语道入正题：“你跟菲菲姐什么情况啊？”
对方话语中忽然冒出一个沉重无比的名字，年轻人下意识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又怎么了？”
“我看她最近状态挺糟糕的，好像被男朋友伤得很深。”
“你又没见她，怎么知道她状态糟糕。”
“就是朋友圈里的内容啊，你这个十万年都不看一眼自己手机的人！”张绮臻满脸幽怨，“而且我昨天下午评论了她一句，她很快就回复我了，想想洛杉矶那边应该是半夜，她还没睡，我就知道她肯定心情很不好。”
“哦。”
“哦？‘哦’是什么意思？”
“‘哦’就是‘我知道了’的意思。”
妹妹一副相当失望的样子。
“你一点都不关心她啊。”
“我要不关心，现在就不会耐着性子听你说下去了，”张秦耸了耸肩，“再说，我们都分手多少年了，别动不动就随便把我跟她联系起来。”
“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学会对女生温柔一点啊，”张绮臻凑近了镜头，“昨天我回复她以后，她主动来找我聊了一会儿。”
“哦。”
女生自动过滤掉对方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回复。
“哥啊，她还是很喜欢你的，你别那么冷漠，至少跟她像普通朋友一样相处不行吗？”
张秦不自觉想起离开洛杉矶搬往纽约的前一天，他与话题中心人物在路灯下相拥的画面，以及再往后发生的难以自我原谅的事，一时间，到嘴边的反驳措辞又悄然咽了回去。
“我当然愿意跟她像普通朋友一样相处啊，但是她不这么想，”他面不改色地压下翻涌出脑海的记忆片段，“你不觉得如果我继续在她身边晃悠，只会让她更痛苦吗？”
“所以你才跑去纽约的学校？为了离她远远的？”
“差不多，其实一开始就该这样，”张秦说，“反正当初决定学经济也是爸妈的要求，我可没什么兴趣，趁早换掉总是好的。”
“你们男生真绝情！”妹妹如是评价。
“喂喂，我哪里绝情，你忘了？是她先甩掉我的。”
“至少以朋友身份发点问候吧……”似乎认为对方说得在理，张绮臻的气势降下去不少。
“在明明不会有结果的事情上还给人希望，这才叫绝情。”
妹妹皱起眉欲言又止，张秦等了很长一阵，屏幕里的人都没有反应。
“别提她了，说说你男友吧，他不是今年毕业么？有什么打算吗？”他强行岔开话题。
张绮臻没有立刻接上他，沉默几秒，而后缓缓开口问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给她希望？”
“我没有啊。”
“她都告诉我了。”
“告诉你什么？”
“你离开洛杉矶的前一晚，你们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