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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你都湿透了——娄烨《颐和园》小札

这是一句台词,《颐和园》里的,余虹说的。

说完这句话不久,她和另外的男人做爱了。在影片中,那个男人仿佛没有名字,当她被车撞了,她才发现,那个男人的名字是假的,号码也是。

之后,余虹躺在浴缸里,长时间地躺在那里,像是要洗去一些记忆。

这些记忆有些悲伤,是关于散场的青春。

我喜欢那个从一九八九夏天某个夜晚走来的三个年轻人,那个长镜头足足有一分半钟,三个人,分别是周伟、李湜和余虹。

那个长镜头像“心理学老师”一样,充满了模糊和暗喻。

青春总是可耻的。打架,喝酒,做爱,自相矛盾。

余虹和周伟赤果果地躺在某个修饰完美的星夜里,余虹说,周伟,我要和你分手。

周伟问,为什么。

余虹说,因为我离不开你。

这就是青春,到处都是背叛,自己都可以背叛自己。所以,想来,是可耻的。

《颐和园》这个名字过于擦边了,整个情节和颐和园没有任何关系,里面讲述了身体以及隐藏身体里的悲伤。

电影所表达出悲伤很有力量,但镜头却过于粗糙,有小部分内容的剪辑像MTV一样,过于地摊和劣质。

余虹的日记非常文学,一听那句子,就知道,那是一个写诗的捉刀完成的。大段的文字都是这样的:

他一直抱着我,很长很长。

我以为你在远处,而你静静地从旁边抓住了我的手。

错纵的心愿,早熟的感情,太多冷漠的情绪,全写在脸上。

还有一天的日记大意如下:

近来有几件事情值得记下,也想告诉周伟。第一件事情,虽然和周伟已经分手,但心仍牵挂,大概此生必与人纠缠不清。第二件事情,别看宋萍平时很正经,其实她是个偷书贼,她前前后后偷了很多书。第三件事情,是我教会了东东怎样自慰。第四件事,大致是全天都在游泳池。忽然不能安静地坐下来,只好走到了深水区和浅水区的交界处,闭上眼睛,全身一次次地出汗。

到这里,我大概可以猜测日记中暗示了什么,是余虹的一次自慰,深水区和浅水区的交界处,当然是有一突起的分界线。

这天的日记的第五件事,说的是北大的学生都去了天安门。

这一件事造成了这部电影的被禁。这就是至今依旧没有解禁的陆肆学习潮,当然,这里多了一个习字。

这部电影成功地方就是情欲里透露出的那一股悲伤的气息,但这在内地分级制度尚未健全的情形下,也是不允许的。

这是我们的基本国情,譬如,贪腐,卖淫,你可以做,但不能说。这多少让我对这种道德进行鄙视。

对了,为了记录刚才日记中的内容,我重新看了一遍这部电影,又一次看到这三个人一直走一直走的长镜头。一会儿并排,一会儿周伟走在前面。

他们注定没有未来,但导演娄烨却安排他们一直走下去,这是一个非常隐约又善良的愿望。我看到这里,觉得,娄烨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但作为电影导演,他不是一个好导演,他让情绪左右了自己,而又没有安排好自己的情绪。

我喜欢这部电影里很多个片断,譬如当农村老家里第一次给了余虹身体温暖的男孩子晓军找来的时候,余虹站在走廊里对着他哭的那个片断。那么完美。他们两个面对面站着,余虹一直在哭,不停的有学生从他们两个中间跑过去,那镜头模糊、诗意。

看到自己青梅竹马的人,余虹忽然意识到自己向未知走了太远,永远回不去了。

那一种对青春无处可逃的绝望也是对那个年代大学生的整体暗示。这一段戏拍得出奇的好。

如果仔细地看下去,接下来的镜头里,余虹哭着回到宿舍,而东东却坐在余虹的床上发呆。

这个时候,我们会发现,东东这个小女孩有同性恋倾向,而且,她喜欢的是余虹。

八十年代末期北大校园,就是充弃了这样的一些垮掉的气息,这多少让闻出一股可耻的身体气味。

我不喜欢这个电影中关于政治背景的生硬嵌入,导演娄烨在处理情欲时柔软细腻,像一个刚刚骗取了女文艺青年身体的男作家一样,温暖、假装单纯和善良。可是一旦处理起情欲以外的大背景时,像一个初次尝试记录片的导演,每一个有用的政治由头都不愿意放弃,堆砌在一起,五颜六色,淹没掉了自己最主要的表达。

电影大概投资太小,很多镜头偏向于晦涩、模糊,甚至业余。看颐和园,让我想起了贾章柯的《小武》。背景音乐里,人的情绪被一点一点掠走,怎么看,都不像是电影,而像是一些配画面的散文MTV,又或者是自娱自乐的独立戏剧片断。

每一个人都是有青春的,关于梦想破碎以后尴尬,关于身体里欲望被烧成羞耻的秘密。

这些片断,在《颐和园》里得到了最美好的诠释。

性可以修剪后播出,而政治背景的过分渲染导致了这部电影的被禁,导演应该负一部分责任的,如果能用一段音乐把一九八九年模糊过去,这就是一部《与青春有关的日子》。

禁播满足了一小部分知识分子的虚荣,仿佛终于可以区别于其他受众,而重新审美一段趋向于内心的青春戏。

但是,这种被埋没让这部戏所有人员的努力都显得悲伤,我挺喜欢里面的女演员郝蕾,尽管她的乳房并不好看。

1997年年,武汉,武昌区,胭脂坪。

余虹拿着一本日记给那个电话号码和名字都是假的男人,说:我想让你看我的日记。

他说:你都湿透了。

是啊,你都湿透了,你应该脱下衣服,露出身体。这是潜台词,这也是我的猜想。

不用猜想,因为,他们马上脱光了衣服。

接下来的情节有些让人失望,但它依旧值得看,我也喜欢看。

对了。电影片断里,竟然有一个好玩的细节,我随手记一下:

周伟和余虹做爱时,共同听了一段音乐,然后按着那节奏,又重新来了一次。

我想,一定要有一个足够长的耳机。那样,算是一次完全释放的瑜珈活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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