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送子（长孙明）
“千秋万代，千秋万代……”世民喃喃的重复着我的话，眼神之中也渐渐的闪耀出那奇异的光彩。
又沉默了一会儿，我再次慢慢地开口：“第三桩麻烦事，那就是后宫了。”
“后宫？那不是父王的私事么？我们做子女的，能管得着吗？”
“本来我们是管不着，也不该管的。只是……现在那两位娘娘与你结下了梁子，我们就不能不管了。”
世民眉头一皱，道：“父王此前有说过，他是不打算再立皇后的，我们兄弟也确实无法接受别的女人有资格可以坐在那本来应该由娘亲坐的位子之上。三姐早就看出父王对那两个女人甚是迷恋，她们又确实熟习宫中事务，很是担心父王登基之后会以这二人掌管六宫凤印，曾提出过警告。父王当时就表示了，毕竟万姨才是仅次于我们娘亲之人，这后宫的大局该由她来主持才是。父王既已有此心意，估量着那两个女人虽然能得宠于父王，但要掌控后宫，却是办不到的。”
我点点头，道：“父王毕竟还是心清理明之人，不会以私情害大事。尤其是，这次两位娘娘如此迫不及待的向你发难，其实反而是走错一着了。以你与父王是父子至亲，父王对你再抱有什么疑惑，也绝对容不得她们两人如此明目张胆的欺压于你。今天他已当着你的面申斥了张娘娘，明确表示了他这心意。后来我与他私下对谈时，我也委婉地表达了忧惧之心。父王已经明白到此事的背后有她们的影子，她们可算是露了形迹，以后在父王面前说什么于你不利的话，父王就会留上个心眼，不见得会那么信之不疑了。既是如此，那么即使他曾经有动过由她们掌管后宫的念头，现在也会顾忌到她们对你心怀成见而改变主意了。”
世民不由得又搂住了我的肩膀，笑道：“原来你背地里还使了这么一手，果然女人还是得由女人来对付才行。”
我佯装恼怒的横了他一眼，啐道：“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跟她们一般，只做见不得光的事么？”
“不不不……”世民连忙亲热地拉起我的手，“我的意思是说，幸好有你这贤内助帮忙，否则啊，所谓‘好男不与女斗’，原来是指‘好男不能与女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对付得了她们啊。”
我微笑道：“那张娘娘其实是个急躁狭隘的绣花枕头，她是不足为患的。倒是尹娘娘此人心计深沉，很是可怕。只是有了张娘娘的口不择言在先，尹娘娘的城府也就容易暴露出来了。我想，既然父王有心让万姨掌管后宫，那么在皇后之位空缺的情况下，仅次于皇后的四大夫人之中地位最高的‘贵妃’应该会授予于她。但其余三大夫人的‘淑妃’、‘德妃’、‘贤妃’的名号会授予给谁，那就可圈可点了。”
世民眉头皱得更紧，道：“四大夫人的名号倒不必全都填满，但以父王如此宠爱那两个女人，很有可能她们会分得余下三大夫人中的两个了。”
“不错，这就是最可虑之处。”我接口道，“万姨是好人，性情温婉。但也正因如此，温婉得过分就成了懦弱。从今天之事来看，两位娘娘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内，气焰嚣张得将她是完全压过去了。这种情势如果持续下去的话，即使以后万姨得以立为贵妃，但那两位娘娘分别占据了另外三大夫人中的两个，那很可能名义上是万姨掌管六宫，只怕却是被她二人架空了，或者把万姨当成了傀儡，实际上掌权的还是她们。”
世民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只怕事情不是可能会变成这样，而是一定会变成这样。万姨的性子就是那么温顺的，从来宁可屈己从人、委曲求全，都不愿与旁人起任何争执。以往我们兄弟都觉得她这样的女人做父王的妾室最好不过了，否则我们娘亲是何等性情刚烈之人，怎么可能容得了狐狸精一般的女人待在父王身边？万姨一来是随着娘亲陪嫁过来的丫头；二来也是因为当年娘亲生了大哥后，十年之久都未能再生下男孩，这才勉为其难的让父王纳了她为妾；三来也正是由于她这温顺的性子，才得以被娘亲包容下来。可是事到如今，看来她这种软绵绵、胆小怕事的性子反倒是坏事了。那两个女人要支使、左右她，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我笑着摇摇头道：“你这么说，那是因为你太不了解女人了。再刚烈坚强的女子，都有她软弱的时候；反过来说，再软弱怕事的女子，也会有她坚强不屈的时候。”
世民愣了一下，苦笑道：“也许我见到的都是性子各走极端的女子吧。我就从来没见过娘亲那种刚烈的女子何曾有过软弱的时候。像万姨那样软弱怕事的女子，我就更想象不出她在什么时候能够坚强得起来。”
“当女人是母亲的时候，就会是她最坚强的时候。”
世民又是一怔，道：“这话说的倒是不错，可恰恰万姨生的五弟智云已经给阴世师他们杀了啊。以万姨现在这样的高龄，先不论父王对她已是敬重同情多于爱恋痴迷，就算父王还有与她行房，只怕她也生不下孩子了吧？”
“世民……”我看着他的眼眸，心如止水地说出以下的话来，“我有一个想法。不如……把我们以后生下的儿子，过继一个给万姨……当然不可能做她儿子，毕竟那是我们生的孩子，不可能超越辈份倒成了你的弟弟。但是，可以让他过继给你故去的五弟智云，做他的儿子，也就是万姨的孙子。你说，怎么样？”
“什么？”世民吃惊得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这是两全其美的事，不是吗？万姨需要有孙子给她养老送终，而我们需要她坚强起来——而且是为了我们而坚强起来。要保护孩子的母亲是这世上最坚强的女人，要保护唯一的孙子的祖母也会是这世上最坚强的女人。如果我们的儿子，就是她的孙子，她就会像一个祖母千方百计地保护自己的孙子一样保护他——也就把我们也保护了！”
“不！这怎么能行？”世民脸上却全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这是我的儿子，是你的儿子，是我们的儿子，怎么能送给人家？”
“世民！”我紧紧拉住他的手，“我们生的第一个儿子是长子，当然不能这样送出去。但是，次子……次子就不要紧了，对不对？”
“不对！”世民气恼地高声叫嚷起来，“为什么次子就不要紧了？我不会答应的！决不答应！”
自从我在世民面前现了女儿身以来，他从来没有这样在我面前现出过如此气愤凶狠的神色。我心头一颤，知道自己失言了。世民自己就是次子，我怎么能当着他面说出“次子就不要紧了”这样的话来？
我连忙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每一个都是要紧的，长子、次子……全都一样。是我错了，世民，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世民怒色稍霁，重重地坐下，但好一会儿仍是气得胸膛剧烈地起伏不止。
我握着他的手，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的发颤，心中当真是悔恨万分。
过了一会儿，世民才又慢慢的开了口：“明妹，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我的儿子，不就是你的儿子吗？我钟爱他们，难道你这做娘的就会不钟爱？还不是为了我，你才这样忍痛割爱？说到底，是我不好，不知道怎么把那两个女人得罪了，才要这样拿自己的儿子去巴结后宫……”
“不，不要说了……”我再也听不下去世民这样自责，赶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是我自个儿胡思乱想，乱出主意，完全没有考虑你的心情。这事不要再提了，好不好？就当我从来都没说过这些话，好不好？”
“不，或者你说的是对的。”世民拉下我的手，低着头，没有看我，但他握着我的手分明是颤抖得更厉害了，显然是在竭力地压抑着某种情绪，“仔细想想，如果我们把以后你生下的次子过继给了万姨为孙子，她一定会万分钟爱这孩子。他毕竟其实是我们的骨肉，我们还是会一样的疼爱他的。这样，这世上就有三个人爱他，这不是比我们的任何一个孩子都更幸运吗？这有什么不好的？就……这样定吧。”
“世民……”
这次，是我主动地一把将世民搂进了我自己的怀中……
本章史实相关注释：
李世民过继给万氏之子智云为嗣的并不是长孙明生的次子（李泰）。不过这里只是说长孙明有这样的计谋，可没说一定能实行，总之后面发展出来的最后结果，一定不会与史实有冲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