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很清楚,此女直言倾慕她。
赵余生舔了舔牙,有些不敢相信。阿婉则是皱着眉头忽然感觉有些失落。一般身体各处生的端正的女人都算得上俏丽,描妆擦粉之后算是各有姿色,谈不上谁更漂亮,但是在周念薇的英气之前,阿婉拜下风。
“你说你倾慕我,还说这世间倾慕我的女子不在少数?你倒是说一说,这所谓倾慕,算得上什么?”赵余生坐了下来。
这位英气十足的女子瞬间秀美撇了起来,似乎有些感伤,有些不甘愿。
只听她缓缓开口:“倾慕是何物,谁又说得上呢?浅薄处的感情就如同你与阿婉,露水便可一生。但你了解深沉处的感情为何物吗?”
赵余生被一时说的答不上话。感情是为何物,他确真不曾想过;在他看来生活自然而过,感情自然也是融汇其中了。
“哼!”周念薇冷哼了一声,但语气中有些悲凉,她道:“我仰慕你的万丈荣光不敢接近,却不想你能和阿婉这种风尘女子辗转承欢,我甚至一时怀疑我爱错人了,但是我还是放不下你。所以我来了。”
“放不下是什么?我没有体会过。”赵余生微微笑了笑,但是似乎被带入了一种奇特的氛围之中。
阿婉咬着牙有些郁闷,眼中似乎要掉下泪水,不过被她忍住了。其实或者赵余生杀人屠城让她感触尤大,但是真论到伤害程度,甚至还不如周念薇这一句‘风尘女子’来的更为干脆了。每个人身在世上都是一个飘摇的独行者,心路中分分秒秒闪过足以比作千年万年的历程,谁也不能将她理解。
“没有体会过?呵呵呵呵!”周念薇虽然是笑,但是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的多。她眸子中溅出几滴水花,道:“你知道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吗?”
“我说出一些名字,想必你听都没有听说过。”
“纳兰轻,柳绥红,李轻絮,完颜画骨。你知道吗?”她盯着赵余生。
如同赵余生这般心性,此刻竟也不自觉的被盯的心头发紧,有些不自在起来。他见过极为怨恨的眼神,也见过极为崇拜的眼神,惟命是从,誓死不屈或者其他。但真是没有见过这种有爱有恨,有喜有悲的奇异眼神。
“纳兰轻闺中悬你的画像,枯坐七年。那****兵进前秦当阳帝都,她终得见你,一句话未说便被你手下兵士凌辱致死。”
此言一落,赵余生的心陡然一跳,似乎被扯断一节什么似得。他的兵是强是狠,但是只道是战争,又可曾少了女子被兵士凌辱?这只是规则而已,而在规则之下,什么人不是尘埃呢?
纳兰家,是被他屠了,还烧了,还抢了。
“你……接着说。”赵余生抬手。
“柳绥红连见你都未见过,伐塞北之时,这位女子想到你的军中投军。塞南河一战你兵停揭阳,塞川候刘勇派十轻骑杀你;柳绥红孤枪杀十人,力竭而死。”周念薇已然闭上了眼。
“那****早知消息,将那女人安葬了。”赵余生说不出其它话来。
“李轻絮你应该知道,阵前相见,你只一剑。却不知她死后一书为我所得。”说着,周念薇拿出一本厚厚的纸质书本扔给赵余生。
赵余生接过,翻看了起来。
题头是一首诗,算不上诗。
千里江山皆纵横,不见君心寄纷尘,若待河山飘轻絮,照君心暖共余生。除却这一句有些意义的,便见每一页都写了三字赵余生,下方勾勒着年与月,有些笔笔浓重见润描,越往后则是越发写的快速果决,似乎写完便有些什么事情。赵余生似乎看见了一个女子穿着盔甲,写完三字便拎枪出战的样子。
唯有最后一叶留有一行鲜红大字。今日将战君,虽死绝无悔。
“襄樊!第一战!”赵余生咬着牙,忽然记起有一个女子跃马挺胸撞到了自己的剑上,临了她伸着一只手,似乎要摸一摸自己的脸。他以为玫瑰有刺,女人有毒。
“说起完颜画骨你不知道,但是若说起她的另一个名字。楚画,你应该是知道的吧。”周念薇语出惊人。
赵余生一下子拍桌而起,皱眉看着周念薇,道:“她只是孩子!”
“呵呵呵!我以为你压根不会有感情。对,她是孩子不错,但是你可曾知道她以西夏公主的身份远赴大玄,你父亲知道她的身份,现在的皇帝也知道。她自儿时陪你,后在京都待你九年,抑郁而死。后葬在原西夏,也就是现在的天门关外。”
“说了这么多,我凭什么相信你?”赵余生其实已经信了。
“跟我来。”
周念薇起身,赵余生不信邪的跟上,并道:“阿婉,你先在客栈呆着,我去去就回。”
两匹马已经备好,赵余生跟着周念薇疾驰。无尽的大漠在夜晚之后极为清寒,只有月亮可以照的清马匹之后的尘土,这似乎就像是赵余生初次经历极大变化的心一样,晦暗的可怕。
无尽的大漠深处一座荒冢就孤零零的立着,似乎在感叹已经消逝的岁月。破碎的石碑不知是舍不得还是怎样,一直没有换过。上面清晰的拓印着几个大字,完颜画骨之墓。
君,赵余生。一行小字。
君字是已经死去的昭雪年大人物司马青岗的笔迹,那人是父亲的军师,他很是熟悉。而赵余生三字,竟是拓印上去的,他年少时的笔迹,久经风霜,已然老旧的不成样子了。
周念薇在冢一端用玉手不顾脏污的刨了起来,不时便将一个寒玉盒拿了出来。高贵的寒玉盒子在月光之下散发着华丽的光芒,显得异常珍贵。怕是有盗墓者发现,早就一溜收走了,不过这般大漠,谁能想到有一个荒冢呢?谁能想到这荒冢,竟然是前西夏公主的墓呢?
周念薇面含苦痛的冲了上来,将赵余生抱住了。
“其实我本等着你来到天门关,将我和我父亲的人头,也一并拿了去的。但是知道阿婉那个风尘女子之后,我便忍不住要来找你,我比她美多了。”周念薇,她忽然变得很是柔情。
赵余生从她手上将玉盒拿了过来,接着打开。
打开,便打开了一桩桩本没放在心上的往事。
昭雪六年,他自己也才九岁。他曾上街给那位天真的小姑娘买了一串糖葫芦,而如今躺在这玉盒之内的,已认不清是何物了。
“这串糖葫芦我就舔了一下,从此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吃过糖葫芦了;因为我已经知道,再也没有比这串糖葫芦更甜的糖葫芦了。”
——完颜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