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艺术的一个重大分支与有个好态度有关。在这里，可以把学习世间万物对我们的态度，如对好公民的态度、对忠诚的态度等，与对学习过程本身的态度区别开来。此处并不适合讨论前者。但我敢说，后一种态度的重要性不亚于本书提到的任何知识，而且据我所知，目前还没有人对它们进行分类和分析。
态度与情绪密切相关。其实，有些心理学家信誓旦旦地认为，这两种东西相互统一，是一回事。态度是萌芽时期的行为。态度是神经和肌肉的内在体现，产生态度时，就像跑步运动员“各就各位，预备……”时一样。
只要往前跑，他就再也没有了态度，那时他在做自己着手去做的事。
因此，意愿促动的每种行为都体现出一种态度。这种态度与某种充满感情的腔调结合在一起。了解其中一个后，便了解了另一个。因此，不妨看看学习者，看看他对将要学习的学科持何种态度。哪些态度干扰学习？
哪些态度促进学习？哪些态度与某些特定学科相协调？
学习并非纯智力学习
学校教育最严重的错误之一，是在一种错误的假设中发现的，即学习者纯粹在运用自身智力。现代老师开始使自己和自己的课堂摆脱这种可悲的错误，他们开始从亲身经历（就算不是从心理学家那里了解）中懂得学习者学习的动力很少来源于纯粹的智力，而更多来源于某种情绪态度，这种态度一会针对学习的主题，一会针对老师，一会又针对掌握该学科所能得到的好处。思维就像机动车，接受感情的燃料，推动学习者在文明大道上前进。
这里要懂得的一点是：没有哪种单一的情绪足以促进学习过程的各个阶段。这种阶段由好几种情绪一起促进。将以下三种情绪融合起来效果最好：
1.对学科及其价值相当强烈的激情。
2.坚信自己能完全领会所学内容。
3.不仅开明地顺从老师和课本作者，而且还顺从书中提出的主张。
这三种有利因素中无论缺乏哪种情绪态度，都会阻碍有效学习，或者至少极大延缓学习进步。拿起书本毫无激情可言的学生，会发现什么也看不懂。就算有激情，如果对自己的智力一点不自信，也注定没有好效果。此外，虽然既有激情又有自信，但如果学生在学习时对老师怀有成见，或者满以为对实际上一无所知的学科已经了如指掌，或者个人主义膨胀、吹嘘没有人能教他任何知识，那么他就只能是“嘴尖皮厚腹中空”。
我们马上就会较详细地讨论这些有害的精神状态。现在，让我们先看看顺从的态度，而这种态度恰恰是高境界学习的内在和动力。
顺从的态度：思想开明
学习者的座右铭应该是：“停下来！看一看！听一听！”他必须从骨子里彻底遵循这一座右铭。应该暂时让将注意力从将要学习的知识上分散开的每个自主过程放慢节奏。这样做的意思往往是：在某些阶段（但并非所有阶段），必须静静地蛰伏，必须机警地倾听和观察。哪怕学习跳舞，在观察老师迈舞步的时候，也应该这样做。
进行观察时，必须让思维的大门始终向每种印象、事实、主张、原则和动作大开。接收东西越通畅，效果就越好。让将要学习的事物来做主吧！
不要老指望支配它们！学习者应该早早掌握这一原则，以便使顺从成为一种完全无意识的习惯。接下来我会提出一些建议，供你在这些方面进行自我训练。在此期间，请学会辨别开明思想和屈从态度之间的区别。
屈从是一种拙劣的替代品
从屈从态度的本质讲，它能使一个人在不假思索、除愉快附和之外没有其他情感的情况下，不设防地向别人的意志投降。屈从者的箴言是“听你的，我说了不算”——但当这句话用于学习者时，它便潜伏着危险。完全听任别人的意见，以至于完全不考虑自己学到了什么，这完全有可能。
这种现象对那些百般取悦老师的人（这种情况太多见）尤为正确。鼓励这种态度的老师，也不会对学生经过辛勤劳动得到的丰硕成果不屑一顾。
老师宠爱的学生往往娇柔可人，他们对向老师争宠的兴趣远远超过了攻克学科难关的兴趣。不过我担心，老师宠爱的这些学生，没几个人能在今后岁月里有很高的学问——尽管美国人口普查在这个问题上保持谨慎的沉默。
好学生自然会顺从
我们发现，思想开明的学生上的年级越高，自然顺从的比例就越大。
倔强的学生、自我主义者以及生来顽固者，不会被自己的软弱、却会被自己的无能无情淘汰。在任何管理有方的大学到达高年级时，我们便会发现：几乎所有男女同学思想都非常开明，而且令人欣喜的是，他们可谓“孺子可教”。为什么经常有人报道大学毕业生在工商界占有优势，这也是其中原因之一。
康涅.麦克作证
美国棒球运动老前辈康涅.麦克荣获1929年费城最有价值公民行为奖。设立这一奖项的爱德华.博克对麦克说，没有人比他更应得到这1万美元奖金，也没有人得到过比他更多的金牌。麦克作为“清洁运动”的斗士而独树一帜，长达50年之久。尽管职业棒球运动员近年来频频曝出丑闻并出现欺诈行为，但麦克一直在与棒球流氓作斗争。
多年前第一次成为某只棒球队的经理时，他着手打造了世界上最优秀的9人组合。他到处选拔精英，并让所有选拔者都参加苛刻的考试。最后他作出一个重要的决定：尽可能录用大学在校生或毕业生。
麦克说：“他们容易教，而且更守纪律。”于是，麦克管理的第一支伟大运动队几乎由清一色大学生组成。从那天起（大约在20年前），大学生们不仅受到麦克青睐，也博得了其他管理者的好感——仅仅因为他们“孺子可教”！
没有养成有条不紊的习惯、从不甘当小学生而又没受过教育的人，根本没有成为康涅.麦克那种棒球天才的潜质。职业棒球运动到处都是深奥而复杂的技巧和技术。这些技巧和技术必须由工程师或药剂师那样的人，经过刻苦训练才能掌握，而拙劣的学习者根本没有机会成为其中一员。
激情的力量
谈论激情的力量是否浪费时间？难道人们很小时没有发现：无论宇宙赐予我们什么，这种独特的兴奋感都能莫名其妙地使我们与它协调一致？这种力量与开明相似，它最能使学习的艺术生机勃勃，而它是通过某两种方式（其中一种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做到这一点的：第一种是老师对于教学内容的激情，另一种则是学习者自己对教学内容的激情。在第一种情况下，老师的情感具有传染性，要么通过纯属矫揉造作的方式影响学生，要么通过某种伎俩、借助街头杂耍家的手段，大肆渲染所学知识的好处。回首过去的亲身经历，我发现自己平生的转折点有一半都完全是由某个人的激情所决定的。下面我讲一个最值得注意的故事。
神奇之夜
以下这些文字旨在纪念一个我只见过一面的人，那已经是40多年前的事了。我在黑暗中看见他，因而根本没有看清他的清晰面貌。但他所说的话如此令我难忘，以至于与所说的话相比，他长什么样子早就不重要了。
底特律是当时一个无比宁静的文明小城。有一天，这里举行露天焰火表演，焰火主题是“拉拉露拉”，门票50美分。我买不起门票，却很想去看表演。由于对附近地形非常熟悉，我就在第14大道旁边波尔瓦德的北边挑了一棵大树。10英尺围栏后面的表演即将开始数小时前，我便潜伏在离表演场地不远处。夜幕降临了。我想爬上树，却没有成功，因为那棵树太粗。
除了找一架梯子，没有别的办法。我为自己看不见表演而懊恼，便飞快去找一架梯子来。天黑了，我又回到大树旁。灯光在表演场里闪烁，一支乐队正在嘈杂地演奏。我将梯子靠上大树，开始向上爬。
“你要上哪儿，小伙子？”
我向后面一看，看到一位警察。他的徽章在黑暗中凶巴巴地发光。我只能模糊地看到他的脸略显苍白。我能预知的最清楚的一件事便是自己的下场。不管怎么说，我是看不到“拉拉露拉”了。
警官看出了我的沮丧情绪。
“你不能爬到树上偷看，”他用爱尔兰语和蔼地说，“不过，如果你坐在这里，我会在焰火出现时把整个过程告诉你。”考虑到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我于是坐了下来。这位善解人意的警官开始向我背诵“拉拉露拉”。他会不时停下来介绍故事情节，或者解释某句诗文。随着音乐和焰火在长长的围栏后面持续，他会实时告诉我正在发生什么，一五一十，非常详细。
就这样，他一直讲到表演结束。那时，天已经很黑。我能看到的唯一亮光位于那些高高的铁塔上，点缀着整个城市。接着，一切都逐渐远去。我打算动身回家，但对此人刚才滔滔不绝背诵的诗句却迷惑不解，对他刚才洋洋自得的卖弄也莫名其妙。不过在当时，我却觉得他说的那些话就像焰火本身一样令人神往。
“哈！”他柔声细语地说，“还有一首诗使‘拉拉露拉’黯然失色呢！伙计，你想听几句吗？”
“好啊！”我当时肯定表现得相当迫切。因为我记得他格格地笑起来。
他以一种全然不同的腔调背诵起来，就像中了邪一样。
在世外桃源
忽必烈庄严宣布一条法令
在雄伟的圆顶宫殿
神秘的“阿尔夫”河
通过绵延不尽的洞穴流向人类
流入一个不见天日的海洋。
过了没多久（到底过了多久无从得知，因为时间在那天晚上停滞了），我走回了家。我不知怎样上的床。在数小时的睡眠状态中，我听到那条神圣河流中的河水在奔流。40年过去了，它仍然在流淌，“像通过迷宫那样蜿蜒前行”。
对于那天连半美元也没有、无法通过那道大门的一个男孩来说，我是多么幸运！如果我进了那道门，肯定只能拥有几小时短暂的童年欢乐，和哈欠连天的观众在一起。虽然无法走进那个华而不实的天堂，我却巧遇一个伟大的人。他从古老的第12大道警察局风尘仆仆地踏着巡逻区小道而来。然而，他的步伐就像那个夜晚一样美丽。在那个晚上，他让我学到的东西，比我在学校里一年所学的都要多。
出于书生气的原因，我也许对这次不平凡的经历不屑一顾。但在我的心目中，那位不知名的警官却代表了引导我学会学习艺术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伟人之一。那几个小时我们似乎在做一次虔诚的交谈，那是直觉神奇的灵光一闪，或者说，是一位科学家对某个长期悬而未决的问题突然产生的灵感。从那以后，我对伟大诗篇和懂得这些诗篇的人都重新改变了态度。接下来的几年里，我读了无数诗歌，最后一首是但丁的《神曲》。
虽然我连这首诗1/10的内容都无法理解，但它却那样深深地影响了我，甚至让我担心会带来害处。
在高中我上文学课时阅读各种作品已经毫不费力。我已经从那位不知名的、只见过一面的爱尔兰警官身上，获得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见解和感情，这些见解和感情使课堂背诵成了空洞的低吟。
要想成为伟大的学习者，就必须有个杰出的老师。一流大学应该这样：学生在圆木的这一头，著名教育家马可.霍普金斯那样的老师在另一头。如果这句话没错，那么，当一位警官将我从一棵大树旁劝走时，我便成了一名学习有趣语言的伟大学习者。
老师教比学生学更重要
现在，让我们看看那次经历的最有意义之处。在那个神奇之夜过去后，我第一次读诗歌便选择了“拉拉露拉”。但我不得不伤心地说，这些诗句已经不像从那位爱尔兰警官嘴里说出来时那样让我感动。它们简直就像一架沉重的大钟那样，不时嗡嗡作响。为什么当时我那么感动，并从内心深处大彻大悟呢？我当时还远没有理解这个问题的能力。但现在我明白了：音乐家向年轻听众展示的个性特征，根本不是“拉拉露拉”，甚至不是举世无双的“忽必烈”，而是一种美好的力量和珍贵的学习艺术。
简言之，老师教导的是一种对生活、对万物所持的态度——做到这一点并不靠教学，因为这种态度完全是他展示自己对诗歌的挚爱、展示他作为一名诗歌学习者的惊人技艺而带来的影响。在他的启发下，这种比诗文更伟大的态度，甚至连很小的男孩也能学会。但是，小男孩要想得到这种态度，就必须被神奇魔术师的“魔咒”迷住！
爱玩的学习者
“同时做到既轻松地玩又认真地想是可能的，”杜威说，“而这种状态正是理想的精神状态……精神玩耍便是开明的态度。”说到这些时，他谈到了全部学习艺术中一种最有益的思想。
玩可以采取多种形式。我们对该词赋予的含义本身，便体现了对这些形式共同点及其相互区别的理解。所有贪婪求知的学习者拥有的开明态度，都比毫无感情的消极情绪更好。这种态度涉及某种“自由游戏”，而这种“自由游戏”反过来又无外乎两种形式中的某一种：第一，愉快的幻想和迅捷的构思；第二，对偏见或长期信仰的摆脱——这是从智力层面讲。
从动作层面讲，这两种形式都在行为中再现：第一种形式导致漫无目的的嬉闹和对事物的尝试，而第二种形式则导致了科学家和发明家目的明确的发明。
大家知道，爱玩的学习者不应与不认真对待工作的学习者相混淆，也不应和仅为审美而学习的人相混淆。玩是一种学习方法，而不是对工作的逃避。它并不仅仅是在愉快思考、嬉闹和打诨，也是坚定、机灵地获取知识的方法之一。理解其中奥妙的人多么幸运啊！
无目的的漫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