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我们走吧。”幻淡淡地说,转身向前走去。
走出茧型大屋子,是漂浮在空中的一条长长的、黑黑的甬道,周围是点点的萤光,在黑黑的空气中仿佛是无数的小精灵在窃窃私语着、在舞动着。
幻在前面慢慢地走着。
以真一步一步走在后面。
沉默,良久,良久。
“谢谢你,救我。”半晌,以真艰涩地挤出这几个字。
幻继续在前面行走着。
“姑姑,真可怕。”以真忍不住说。
幻站住了,还是沉默,良久,忽然幻说:“其实,姑姑也很可怜的。”他转过身来,对着以真笑笑。
看着幻的笑容,以真忽然有昏眩的感觉,这笑容,仿佛是那么熟悉。看着幻的笑容,以真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说:“可是,你又为什么要救我呢。”
是呀,莫名其妙来到这个迷藏世界,你神秘地出现在我身边,可又为什么对我如此之好呢。
幻笑着,继续笑着,以真昏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遥远的对面传来了幻的声音:“你忘了吗?你忘了吗?”
眼前有光,明亮的光,仿佛照亮前头的路,耳边是幻的声音,仿佛是在一千光年之外传送过来的声音,是那么的不真实,是那么的虚无缥缈。
“你忘了吗?你忘了吗?你可要记得来时路。”
以真忍不住回头看那来时路,回头却是一片茫茫云海,以真根本不知道自己从哪而来。
去那边吧,那边是哪边?
幻在前头匆匆忙忙走着,以真也就急匆匆地跟着。
走呀走,走出长长的甬道,又来到喧哗的街市上,那街市上来来往往都是一些普通的人,可一个失神,那眼前走过的却失去了人的形状,是一些奇形怪状的,仿佛如昨天见过的一般。而以真的心里素质已经能够承受住一切,她沉着地慢慢地走过。
“啊,啊,姑姑,好美哦。”一个尖利的女声忽然在前面响起来,人群一阵不安的骚动。幻折过来,迅速拉住以真站在街市角落。
以真看见,远远的天空处,显出一匹白马的形状,它高高的收起前蹄子立起来,扬天长嘶着,而白马上坐着的是娇艳如花的白衣女郎,那黛眉如画、媚眼如丝、赫然是以真初见的那一张妖媚的脸。姑姑在白马上依然是一袭白衣,那长长的、飘逸的裙裾在风中飞扬,和裙裾一样飞扬的是姑姑脸上的笑,姑姑正转头和同骑在白马的男子说着笑着。那男子,姑姑的新郎?以真可是深深记住那高高山岗上被姑姑的爱情狩猎住的男子,看见那温情脉脉的一幕,以真愿意相信他们是幸福的,因为这一刻,他们是多么美好。
以真站在街市里的角落里,睁大了自己的眼睛看着。显然,姑姑很享受这万众瞩目的感觉,她在白马上笑着,说着,说不出的风情万众,而身后的男子,眼中满满地盛着的都是那宠溺的爱。
“咦。”以真忽然失声叫出来。
幻听见以真的叫声,转过头来问:“怎么了?”
以真忽然伸手指向空中姑姑的方向,诧异地说:“新郎?”可是以真只说出这两字,小小的幻忽然伸长了小小的手,一下子把以真的嘴巴给捂住了,他只低低说了一声:“走,快走。”就拽住以真快速地走了。
冷不防被幻扯去,以真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即使心里有一千一万个疑问在打着转转,这一刻,以真也只好把满腹腔的疑问都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她努力迈动脚步,追上幻的脚步。
走着,街景越来越萧条,街市上走动的人也越来越稀少,最后,终于走到了一片凄凉的荒原上,风很大,呼呼吹着,那荒原上除了风,仿佛什么东西也没有。
幻走着,走着,就在前头站立了下来,他转回身,看见以真,说:“我知道,你发现了什么。”
以真用力地摔摔脑袋,仿佛脑袋里一片糨糊,但以真清楚地看见眼前浮现出一张脸,是白马上的男子的脸,一张正和姑姑亲热地说着情话的脸,可那脸却是一张陌生的脸。可以真清楚记得的是就前不久前一刻,姑姑举行了婚礼,新郎却不是这张脸。
“也许,迷藏世界里有好几个姑姑。”以真小心翼翼地说。
幻摇了摇头:“不,迷藏世界里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姑姑,虽然姑姑有时候会有好几个化身,但都是同一个姑姑。”
以真看着幻说:“那前些时候的新郎呢?也有不同的化身吗?”
幻看看以真的眼睛,眼神里流露出的是莫名的悲哀:“新郎,新郎,估计又该是消失了。”
哦消失了的新郎,可以写一篇侦破小说了。忽然,以真的内心轻轻动了一下,这算是什么话呢?什么叫估计又该是消失了。以真把探秘的眼光投向幻,幻情知失言,半晌,不吭一声。
久久,幻叹一口气说:“这话题,在这里,绝对是一个忌讳。”
在迷藏世界,最可怕的事情是被姑姑爱上,而男子呢,也一个一个犹如飞蛾投火一般会更加痴狂地爱上姑姑。相爱,很美,但是结果呢?因为被姑姑爱上的男子总是会在婚礼举行之后神秘失踪。
以真听闻,目瞪口呆地看着幻:“那也就是说,那个男子?”幻点了点头,笑着说:“反正,婚礼过后,新郎就会消失。”那新郎去了哪里?幻摇了摇头说:“估计,除了姑姑,谁也不知道。”
神秘失踪的新郎?(呵,写到这里都要笑了,那就这样写着吧)
那他该是到哪去了?
呼呼的大风吹过来,吹得以真连连倒退几步。幻说:“就算失踪,那么新郎在失踪前一刻也是幸福的。”是呀,肯定是幸福的,以真想起那高岗上的新郎,还有那白马上陌生男子的笑,都是纯度很高的笑容。
“我们,这是去哪呢?”以真打破沉闷的气氛,忽然问幻。幻看看周围的景物,忽然悄声说,姑姑让我把你带到那边,等下你就知道了。“可是,幻,你为什么又要对我如此好呢?”以真忽然又执著地说起这个话题。幻看看以真笑了。“也许,是因为我们有缘吧。”
荒原的尽头,是一片浓厚的黑沉沉,充满了萧杀的感觉。一种冰冷的感觉涌上心头,好冷哦。走近了,走近了,才看见实地的尽头是一片虚空寂寞的黑,而在那一片茫然的黑中竟然悬空飘浮着一栋小小的屋子,那屋子里透射出一点微微的光。
这光,好暖。
虽然那是一片空荡荡的虚无,但是幻还是从实地上跨了过去,大踏步地一步一步走着。
“又是幻觉。”以真看着幻在前头,深深吸口气,暗暗地对自己说,然后,鼓起了勇气,迈了出去。刚把脚放上去,就感觉到一种坚硬结实的感觉从脚底下传了过来,想像中的坠落并没有发生。以真的心梢梢安定了些许。
行走在前头的幻回过来头来,笑着说:“过来呀。”
以真看看脚下,那脚下仿佛是万丈悬崖边的空荡荡,到底还是没有勇气迈出第二步。
幻笑笑,又折回来来,伸出手牵了以真的手,慢慢地走近了那栋屋子。走近了,才发现屋子已经很老了,老得仿佛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性。屋子很矮很矮,那矮矮的屋檐下紧紧闭着一扇窄窄的木门,那木门虚掩着,一丝光从内透射出来。
寂静,无声。
幻的脚步也是寂静的,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忽然,从内里传出一声沙沙的可怕的声音,这声音都分辨不出是男是女,只知道是一个很老很老老得仿佛化成了木乃伊一般,仿佛是一把锉刀,在不停地锉着以真的耳膜,好难听哦。
“哦,来了?”那声音说。
幻一听闻,马上弯下了腰,用一种卑恭的声音说:“来了。婆婆”
接下去,是长长的沉默,忽然,沉默被一声长长的叹息打破:“其实,我一个人也很好。”而幻悄悄地站立在门口,不敢乱动一下。看这个样子,以真也不敢乱动一下。
“既然,来了,就进来了吧。”婆婆说。
她仿佛看见以真一样,接着说:“这孩子,长得倒很喜庆,蛮讨人喜欢的。”
听闻此言,幻走上前,轻轻推开了那扇窄窄的门。
以真忍不住屏息,不知道门后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