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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番外:扶香——玫瑰解语(4)

每一次受伤,其实我都会在文卿请来大夫为我诊脉后回到本体里面疗伤,那样伤口愈合比较迅速。在我意识恢复时在回到人体里,马上醒过来,免得文卿担心。所以我从不知道在我昏迷时他是怎样对我的,比如他有没有一直陪伴着我,有没有深情的注视之类卿卿我我的举动。我本质上还是个神经大条的男子,不对,是一朵头脑简单的花儿,想不了这么细腻的方面。

当我醒来时,文卿不仅没有继续恼我,还恢复了我的特权——可以在私底下喊他文卿。我已经觉得超过了我的愿望,我真是一个没有贪欲的人。

那晚,我们谈了许多。我才知道不是他不喜欢我,他是不能喜欢我,世人会有偏见,会有流言,会干扰他正常的生活。他是王府的世子,必须保全王府的颜面。我没有争取什么,只是说我以后便在人后对他好,不会让别人察觉出异常的。他没有抗拒,这让我觉得我又靠近了他一步。

年底,二小姐与林公子完婚,文卿也喝的酩酊大醉。这个实诚的傻子,从来不懂什么叫投机取巧。

不久,二公子便要回边疆了。走的时候我也去送了他,并赠了他一个锦囊,里面装的是我闲来无事研制的独门迷魂粉,但是凡人看不到。这种药的作用对施者无效,受者却能昏迷许久。虽然好用,不过炼制起来十分不易,且太耗修为,我统共就炼出了这么一点,连渣都送给二公子了。因为我看到了他的命数,他应该活不过今年,所以这一次离别,很可能就是诀别。虽然他与我并无太大关系,但他是文卿的二哥,而我,爱屋及乌地喜欢着文卿在意的每一个人。那个锦囊不一定让他活下去,至少会让他不那么早死,这是我能尽我所能为他做的。

文卿又用那种古怪的目光怀疑地看着我,我说我会相面之术他又不信,真是个别扭的人。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让我帮他看桃花运,因为我虽然有这种能力,但我并不轻易使用。毕竟人间的事归仙界管,我一个小小的花精插不了手。而且最关键的是我明白未知的重要性,轻易透漏别人的未来不道德。试想,一个孤苦伶仃的人这辈子注定没姻缘,但是他因为不晓得自己的命运,还能揣着希望度完一生,若是我告知他真相,他是不是过得很痛苦很绝望,万一那一天捱不下去了,在一个月黑风高,适合杀人放火的晚上用一根绳子把自己勒死了怎么办?那么我的自作聪明是不是毁了一个人的余生?有时候天机不可泄露这句话真不是搪塞,而是善良与道德。

又跑题了……

说回文卿。我其实从来没为他相过面。一方面就是我上面说的那个原因——有时候知道真相反而是一种折磨;另一方面是因为我的出现很可能破坏了他原来的生命轨迹,所以我其实看不清他的命数,尤其是他的姻缘线,凌乱断续,模糊不堪。

我的眼睛里浮现出悲哀,不过是因为想到了他是我在这世上活着的唯一理由,却也是我最不了解的人。而且,他的未来里一定不会有我的参与,所以我无法提前知道,也无法亲眼看到他的归宿究竟是什么!

陪文卿押送粮草去玉门关是我主动争取的,我想趁我活着的时候好好陪在他身边,陪他走过每一段路,看过每一处风景,经历每一件事。这些记忆,将最终代替他,陪我长眠于地下。

边关战事吃紧,可恨我脑子空空,对那些事一窍不通,不能为文卿分忧,只能陪着他熬夜。

这时可能会有质疑声,问我为什么不多多炼制迷魂粉,把那些北漠人迷晕了让我方杀掉。我上面解释过,迷魂粉制作程序繁复,且需要大量时日及我本体的花香气,由此可见,此方可操作性不强。而且我如果真想杀人,完全不用炼药这样麻烦,我可以动用法力展开大规模的屠杀,以最快的速度让那些人全都无声息地死了。但是我受天条约束不能杀人,否则会受天罚,那是我不愿意面对的。我只是一朵娇弱的花儿,面对雷劈尚且不能自保,哪有多余之力去渡人?

另外,我之前整天想着怎样引诱勾搭文卿,正事都忙不过来,哪有空干这种闲事?我自然也没想过我会有亲临人间杀伐战场的一日,所以我沉溺在风月情浓之事里,从没有用心体会过民生疾苦,更没有想过为人类做点什么。包括后来我自作主张在战场上跳舞,招蜂引蝶用以对付北漠,不过是出于对文卿的爱。我不知道他能活多少岁,他的命绝于何处,所以我不敢冒那个险,我不能放任他拼命,我不想看着他死在战场上。他是京都的清贵公子,应该醉在温柔乡,娶妻生子,承袭王位,到六十岁寿终正寝,入土为安,有子女为他发丧哭灵,守孝祭拜。他不属于这里,他的手握着书卷正好,不该用来沾鲜血,他不会成为战场上的一缕游魂,我会让他活着回到王府里做回他的公子哥。为了这个执念,我不惜以身犯险。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干涉凡人命运,会不会遭报应,可是我没杀人,上天会理解我的。

看到文卿飞驰过来,勒令我回去,我心里是喜悦的,他在担心我。可是既然迈出了第一步,我就不会放弃。他在身边护着我,我很开心,可是他却在不停地推我回去。我知道他嫌弃我身娇体弱,帮不了他什么。可是我不是无能,是不能。他拉我躲开来自北漠人的箭,我倚着他很安心,我想要这样与他并肩作战。有人说爱情易生于乱世,那么这样生死攸关的场面究竟能不能叫他爱上我?

在这样惊心动魄的时分我还在想着风月之事,真是要命。果然下一刻,我就遭到惩罚了。那把刀虽然是砍向文卿,但是却落在我心上。我自己受伤是身体疼,他受伤我是心在疼。

我奋不顾身地闪过去抱住文卿,替他挡住了那一刀。刀没入我的身体,痛得让我想流泪。我只是一朵娇弱的花儿啊,从来没受过这样的苦,似乎把我的灵魂都砍伤了。还好,文卿没事。这一刀落在他身上,应该就在劫难逃了。我就知道,我在他身边是有用的,尽管他是为了说服我回去才忽视了后面的偷袭。

我想让他放心却说不出话来,伤口太痛了,我只想睡过去什么都感知不到就好了。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感到有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在我脸上,我知道是文卿的眼泪。他竟然为我哭了,我就一点都感受不到疼痛了。其实那一刻我想的是只要他安然无恙,我怎样都不要紧。他有父母、兄弟姐妹、朋友同僚、红颜知己,他若是受伤了,那些人会很心疼,而其中,最心疼的一定是我;如果他死了,我一定绝望地跟着他去死。可是我呢?我什么都没有。没人会为我担心,也没人会因我之死而活不下去。如此看来,以我换他,这桩买卖真的很划算。

我拖着疲惫与伤痛,耐心地等着军医一一为我诊完脉,看到那些人摇头,或者听到他们叹息,我知道我应该活不了了。不过他们不知道我是一朵花,我却很清楚我不会那样轻易地被凡人杀死,除非我自己想死。文卿也终于绝望,挥手让那些人退了出去。在大夫离开后我迅速脱离肉体,魂魄化作一阵风遁走。只要在魂魄上的伤口蔓延全身,毁了元神之前回到本体,我自然有办法修补好魂魄,肉体上的伤口也会跟着慢慢愈合。但愿文卿不要让那些人拿走我的尸体将我埋到土中,我可不想一睁眼就是在黑漆漆的地里。

文卿,你晓得我舍不得你,对吧?所以别难过,也别怕,我会活着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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