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海的南城门，紧靠着越西河，城门外就是一座码头，没有桥。几十艘独木舟停在码头边的河面上。不时有新的独木舟从下游划来，又有原来的独木舟顺流而下。这些独木舟的主人，就是水人。
胡辽在码头边打量着在舟上卖鱼的水人们，他们跟买鱼的大周人初看起来没什么分别，连语言用的都是同一种。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些水人们因为常年在海上生活，劳累加上日晒让他们显得更加黑瘦。
码头边还有一些商店，卖的都是日常所需的杂货。水人们卖了鱼，有的会顺便买点东西回去。胡辽注意到这里有一家酒馆，除了不少水人会去买几坛酒带走，还有不少水人会进去坐上一会，打一壶酒在店里消磨时间。
胡辽故技重施，跟晷迹进了酒店，也要了一壶酒、两样小菜吃喝着。耳朵则捕捉着那些三五成群喝酒的水人们的闲聊。
听了半晌，胡辽发现他们说的不外乎就是哪里有鱼讯、哪里的什么鱼比较多、这几天赚了多少钱之类。看来这些人，在水人中是专门贩鱼为生的小贩，每天就是去其他水人那里收购渔获，再运到镇海来卖掉。有时候他们也会在镇海带些商品回去，卖给那些捕鱼的族人。
店里人来来去去，胡辽既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也没有机会去结识这些水人鱼贩。眼看天色渐晚，胡辽就跟晷迹回了城。
第二天胡辽又来到码头，仍然进了酒馆，呆到下午才回去。如此过了几天，晷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毕竟是少年人，又不会喝酒，每天跟着胡辽，也没有遇到什么不平事。两人没事就聊天，胡辽跟晷迹能说的基本都说了。虽然胡辽没有透露过自己两世为人，但一些见解也让晷迹很是钦佩。
少年人就像一张白纸，胡辽这种极有主见，个性强烈的男人，正是少年喜欢效仿的男人形象。
所以，他觉得在酒馆枯燥，又不好说出来。胡辽看出他感到乏味，就让他自己去城里逛。
终于在第六天，胡辽一个人在酒馆的时候，听到了“仙贝”两个字。
他精神一振，顺着声音看去。说到这两个字的是一个中年鱼贩，跟其他水人一样，又黑又瘦。这个中年鱼贩正对他的同伴道：“……虽说已经跟渔民们说了，再有仙贝不要卖给盐帮，留着给我们。可是仙贝哪是那么好捞到的？。”
他的同伴笑道：“你就不要替苍月岛主操心了，反正咱们鱼帮把话带到，要是他们有人捞到，肯定会先卖给同族。要是没有，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喝酒喝酒，把这壶酒喝完，咱们也该回去了。”
胡辽早已得知，这些水人中的鱼贩，都是水人中一个叫“鱼帮”的组织的人，就像大周的“盐帮”一样。世道险恶，小贩们也需要拉帮结伙以壮声势。海盐、海鱼在西关跟镇海，都算是特殊商品，这两样东西的产出都把持在水人手中。初来乍到的新人，要是不能加入帮派，想要入行是完全不可能的。
至于“苍月岛主”，胡辽这些天虽然听的都是些闲言碎语，也从中整理出了不少信息。他知道在西海近海，有不少岛屿，水人们——他们自称水族，控制着这些岛屿。苍月岛主，顾名思义，就是一座名叫“苍月岛”的岛屿的统治者。
那两人还在闲谈，不过都是些没什么价值的话了：“……要是谁捞到一个仙贝，这辈子就吃喝不愁了。”
“哈哈，要是你真想发这财，你就不要贩鱼了，也去捕鱼好啦。”
“我不就是说说吗？这玩意还能指望不成？”
胡辽暗自苦笑。仙贝产量极少，这事已经可以肯定。但是现在竟然又有别人要收购，看来就算有足够的钱，胡辽在短时间内也是搞不到足够的仙贝壳了。
那边的中年人又道：“你说苍月岛主这次又发现了大岛，就算他请来了灵龟，这耗掉的仙贝，要多少时间才能赚回来啊？”
另一人道：“这你就不懂了，你以为捕鱼能赚多少钱？一座大岛，上面的灵药、矿材、宝石，这些东西弄出来，就是多少钱？何况还有土地。苍月岛海岸边的族人现在靠捕鱼换粮食，不说海里来去的危险，就说这行市，粮贵鱼贱，终究是吃亏的买卖。他把族人迁过去，开了土地种粮，比捕鱼划算得多。”
“可惜咱们的土地……”
“嘘！你不想混了？你忘了咱们鱼帮不准说这些恩怨？不然以后怎么来卖鱼？”
那中年人听了这话，不再说下去，端起酒来一口饮尽，把酒杯一放，道：“走吧，咱们也该回了。”
两人离去后，胡辽仍在咀嚼他们说的话。他隐隐觉得这其中必有可为，只是一时想不通其中关窍。就像一个人判断出前面有大运气在等着自己，但是模模糊糊又隔了点什么。胡辽现在就是这种心情，心中有些兴奋，但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入手才好，就有些焦虑起来。
他绞尽脑汁，还是想不通自己发现了什么。这机遇能感觉到，但是还无法准确抓住。他想不明白，干脆就不再想，这事，终究还是信息不足。要获得更多的信息，就不能再靠这样听闲话了，需要主动出击，至少跟鱼帮的水人要有更深的接触和交流。
这些日子以来，胡辽天天来喝酒，跟酒保、掌柜也算混了个脸熟。他唤过酒保，那酒保这些天来，收了胡辽不少碎银铜板的打赏，因此一见胡辽招呼，就殷勤地小跑过来满脸堆笑道：“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胡辽道：“我想跟你打听个事。”
“公子您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决不隐瞒。”
“你知道苍月岛吗？”
“知道。那苍月岛，隔上几个月，就要来镇海买大批的粮食。再过几天，大概又要来了。到时候啊，城里的粮铺就会大车小车地把粮食送到码头来交易。苍月岛可是有大船的，一艘船比外面的小舟二十个还大，要几十个人划。他们每次来运粮，浆手就会到我们店里来休息，我还认识两个呢……”
胡辽问了一句，这酒保就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看来胡辽确实给他留下了好印象。再说，做酒保、小二之类工作，第一就是嘴巴要能说。那种三杠子打不出个闷屁的人，就算干了这工作，也注定不会优秀。
不过他说的虽然有些价值，但是也扯得有些远，看起来马上就要介绍到他认识的那两个水族人了。胡辽赶紧打断他道：“除了这个，你还知道苍月岛的什么？我的意思是，苍月岛本身的事。”
“苍月岛，在西海也算是个大岛了。但它也不是最大的……额，我也没去过，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我听说海岛都是风光独特，总想去见识一下。又听说这苍月岛更是景色如画，跟同伴很想去游览一下。你知道要怎么才能去吗？”
胡辽这话虽是借口，但是他这些天的表现，让酒保相信他就是一个闲人，倒也没什么怀疑：“一般人还真的去不了。咱们大周能到海边的，就是盐帮跟鱼帮了。”
“鱼帮？鱼帮不全是水人吗？”
“不全是，里面也有大周人啊。不过天天在海上飘着，晒得也跟水人一样了。要是不说，你还真看不出来他们不是水人。呵呵。”
“这就可惜了……那我能加入鱼帮吗？”
酒保道：“哪用得着！我说的是一般人去不了，公子您可不是一般人啊。”
胡辽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那酒保又接着道：“……您不是认识我吗？嘿嘿，我刘小四在这里别的不敢夸口，人头那是第一熟的！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公子你什么时候想去，我给您介绍鱼帮的一个老大，让他带您去就行了。不过嘛……”
刘小四说到这里，尴尬地一笑。胡辽会意，道：“嗯，需要多少钱，你帮我谈好。当然，要是此事能成，你那一份报酬也少不了。”
“公子果然是爽快人！您这么久给我的打赏也不少，我怎么好意思再要钱呢？只是鱼帮那位老大那里，确实是要给些钱才好说话。”刘小四感激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