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小二狗以为自己一定会少掉一只手或者脚。因为下着大雪,行人几乎绝迹,他第一次没有要够十个铜板。
但是他没想过逃跑。逃跑,能去哪里呢?在这里,至少还有一口饭吃,他见过太多饿死的人了。就算在西关的贫民窟里,每天也有许多人被饿死。
等到跟其他乞丐一起回到北门外的贫民窟,入眼却是被烧得一塌糊涂的窝棚。
“吴老大死了。”
众乞丐不知道该是喜还是悲。吴老大死了,不用再害怕被砍掉手脚了。但是吴老大死了,也意味着以后进不了城了。没有人罩着,难道一个乞丐还能自己通过守门的士兵?不进城去乞讨,又怎么活下去?
“小丫,你怎么了?”一个断了一只手的中年乞丐,用残存的手拉着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声音发颤地问道。
小姑娘的棉袄很破旧了,但是明明出门前还是有纽扣的。现在棉袄上的纽扣都掉了,胡乱地敞着披在身上。小姑娘哭着道:“我没事,爸爸。”
小二狗看到父女俩凄惶无助地抱在一起流泪,机灵地在废墟里捡了根草绳,递给汉子道:“李叔叔,给小丫把衣服扎起来吧。”
天色已经很暗了,乞丐们茫然地站在废墟周围,他们无处可去。
一群男人在夜色中走过来,当先一人道:“你们跟我走吧。”
于是小二狗和一众乞丐便跟着这个男人去了。他们在贫民窟里前进,最后到了一片迷宫似的棚屋之中。
年纪老、有残疾的乞丐,还有小丫,被安排去做工了,工作是生产一种药丸,叫做“喜乐丹”。小二狗跟其他机灵点的乞丐,被带到另一处,负责去城里送这些丹药。他们地皮熟,腿脚快,新的老大看来不比吴老大弱,这让小二狗他们还是可以继续通过城门。
醉花楼,是小二狗送药的一处地点。他年纪虽小,也知道这是所妓/院。他知道,在贫民窟也有很多女人在干着这个勾当,不过贫民窟的跟这里比起来,实在是太寒酸了。贫民窟的女人们,只会叫那些客人直接上床。而醉花楼,想上床好像还不是那么容易。
所以小二狗不理解这些有钱的老爷们,为什么不直接去贫民窟。那里只要两三个铜板,有时候甚至只要半个馒头,就可以让一个女人陪你睡一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简单直接。而在醉花楼,那些当红的姑娘,老爷们还得花心思去讨好她。摆酒席,各种打赏,吟诗弄月,麻烦死人。
当然这种事小二狗是管不了的,他只是负责把药送给醉花楼的龟奴。
小二狗刚进醉花楼的大门,就有个男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喂,我记得你叫小二狗,对吧?”
他抬头看去,那是个年青男子,衣着普通,身材高大,一双眼睛亮亮的。小二狗不记得自己认识他,那人见到小二狗茫然的样子,一笑道:“不认识我了?你来这里干什么?吴老大死了,你现在还在乞讨?”
那人身边还有个同伴,年纪跟他差不多,对那人道:“走吧,咱们进去找间雅室。”
“你是?”小二狗迟疑地问道。
那人又爽朗地笑道:“故人。我问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说完理了理身上的大氅。小二狗猛然记起小丫说起的那个人,虽然小丫说的很是含糊,相貌也表达的不清不楚,只说那人跟所有她见过的人都不同,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眼前这人猛然间让小二狗弄明白了“跟所有人都不同”的意思。
周围进出妓院人的不少,楼上楼下的笑闹喧哗不绝于耳,但是这个男人,一眼就能让人感到他不属于这里。不只是不属于这个妓院,起码是跟整个西关,整个贫民窟的人都完全不同。对这个男人的这种不同感觉,不可能人人都有。这种不同,只有小二狗、小丫这种小孩,见惯了各种俯视的、鄙视的、无视的面孔,而心灵还保持着孩童的敏感,才可以发现。
“你是胡大侠,你叫胡辽对吧?”小二狗道。
胡辽一愣:“大侠?哈哈,谁让你这么叫的?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是小丫告诉我的。但是冯头听见了,说不能直接叫名字,要叫胡大侠。”小二狗道。冯头,就是领着乞丐们回去的那个男人,姓冯的头领。
“嗯?”
胡辽眉头皱了皱,想要问个仔细,边上周大炮扯了扯胡辽道:“走吧,我酒瘾快顶不住了。我真服了你,跟个小乞丐都可以扯半天。”
胡辽便对小二狗道:“我先走了,看来你现在找到新的活路了。”
小二狗对着胡辽的背影道:“对呀,我现在在帮人跑腿。胡大侠,你是好人。”
胡辽苦笑着摇摇头,跟着周大炮上了楼,找了房间,落了座。酒菜很快上齐,周大炮对龟奴道:“你先出去,要姑娘了我会叫你。”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胡辽道:“周兄弟,我来找你,是想打听几件事。”
“胡兄弟,你今年多大?要不咱们兄弟相称吧。北原一行,我看出来了,你这人值得交!”
胡辽也不记得自己这一世的岁数了,算起来,可能不到二十岁吧。但是两世为人的心态,又让他觉得,不应该把自己当个少年:“说来惭愧,父母死得早,师父也不知道我的生辰。”
周大炮笑道:“既然这样,我是娶了媳妇的人了,按理来说,算是成人。你连老婆都没有,要是令尊令堂还在的话,你在他们眼里还是小孩。我就托大,叫你老弟如何?不介意吧?”
“当然可以。”
“好,老弟来,先喝酒。喝了这杯,想要问什么,哥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人将酒饮尽,胡辽道:“周兄,我来找你,第一是打听一下房子的事;第二是想打造一把武器,不知道该去哪里;第三就是随便聊聊,聊聊西关,聊聊西关的武者。”
“房子?我也不是很清楚,前几天,我一个街坊卖了所院子,跟我家的院子差不多大吧,好像是三千两还是三千五百两来着?大概就是那个数吧。你买房子干什么?想娶媳妇了?”
“没,我只是问问。”
“武器嘛,现在西关没几家铁匠铺了,都被征召去给盛王的军队干活去了。剩下的,也不能随便给人打造兵器。不过这事你不用担心,我家也算是以武传家,找个什么武馆的自用师傅,帮你打造个兵器还是不难的。”
胡辽点点头道:“那这事就拜托周兄了。”
“瞧你,咱们一家人还说两家话?你想要什么兵器?先说说,要是有些复杂,我找好了铁匠,你就亲自去跟他说去。”
“我想打造一对指虎。样式嘛,跟一般的差不多就行了。”
周大炮道:“指虎啊,这个恐怕到时候你得自己跟我去一趟了。最好还是量一量你的手,这样打造出来才比较合适。”
胡辽不擅长冷兵器,但是他考虑再三,短时间内一件合适的武器,对自己还是有很大的提升的。所以他问过钱佑宜,钱佑宜建议他弄一对指虎,指虎是一种拳套,使用起来跟徒手战斗是一样的技巧。不过这种武器,比较冷门,他还没有看到过。但是听周大炮的话,似乎还是知道这种武器的。
两人继续喝酒闲谈,胡辽比较感兴趣的是西关的武者们,是靠什么生存,又有那些武者的组织。周大炮这人有些迷糊,看起来平时也不大注意这些事。不过他在西关生活了二十几年,一番闲聊,还是让胡辽有了不少收获。
西关的武者,没有在盛王的军队里的,也有不少。除了四五家镖局,还有三四家武馆,走镖、做教头,在武馆学艺之后去给大户人家做护院,从军,这些都算比较正道的出路。
当然,数量更多的,还是“三帮两会一楼”的成员们。这些帮会,都是在明面上的组织。各自有各自的生财之道,具体是什么,象周大炮这种游手好闲的家伙肯定是不了解的。这并不妨碍胡辽以自己的观点来看待这些帮会。
看来西关跟自己想象的也差不多。胡辽知道除了这些,肯定还有不见光的组织。比如钱佑宜的“济世堂”,胡辽不相信除了自己这个类似客卿的武者,就没有自己的力量了。至少已知的就有张武师,那么很可能在张武师之下,还有其他的武力,来维持这个组织的存在跟利益,不管这利益是金钱还是信仰。
天色渐晚,周大炮抓耳挠腮,谈兴也渐渐弱了。胡辽哈哈笑道:“周兄去办正事吧。”
周大炮难得地尴尬了片刻,然后嬉皮笑脸道:“办正事肯定有你一份啊,我叫两个姑娘来。”
然后周大炮叫过龟奴,吩咐了下去。等龟奴出去,他对胡辽道:“老弟不要怪哥哥急色,只是哥哥不能在外留宿……”
胡辽点头称是,道:“待会你就不用等我了,完事就自己回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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