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过,庄府里的景致真不错,穿过一道道回廊,穿过一道道拱门,每个院子都是绿意盎然,几丛翠竹,几棵芭蕉,点缀的都恰到好处,看着这些,翩然刚刚在城外所受的惊吓全都被纾解了,对于命运的神奇也慢慢的在接受,脸上不觉露出笑意。
能在这么好的环境生活也是一种幸运,想想古代也不错,天是蓝的,水是碧的,空气中没有任何污染物,吃的东西也是纯天然的,不用怕农药残留等东西。
那些在古诗中极为浪漫的字眼:红烛、飞花、流水、炊烟等等在二十一世纪近乎绝迹的,在这里都会有。
不过……
翩然微蹙了眉头,看着走在她身前的男子。
以后陪她一起看云卷云舒的人就是庄晓生了。
虽然刚才他及时赶到救了她,又处处表现出对她细致的照顾,她是觉得挺温暖的,可是作为一个丈夫的角色……翩然还是一时无法入戏,更何况,他是个痴儿。
唉……
她不禁叹了口气,不知这古代离婚好不好离?
可离了婚庄晓生怎么办?
翩然发现这短短相处的时辰她竟然对他产生了一点点牵念。
正烦恼间,忽见有一行人步履匆忙朝这边走了过来。翩然以为是庄府里的主子,抬眼一瞧,竟是一个婆子领了四个丫环过来。
翩然想到自己的身份是少夫人,便没在意。
谁知,那婆子一看到她和庄晓生,立刻加快了脚步,朝身后的几个丫环招了手,四五个人很有气势地跑了过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翩然有些疑惑,只见庄晓生微蹙起俊眉,嘟了嘴,看着那婆子道:“吴妈妈,你挡我的路做什么?”
翩然见这吴妈妈模样很是精明,一双眼睛微眯着,有点像那个《水浒传》里王干娘,心里便有些咯着慌了。而且,庄晓生是少爷,她领着丫头过来挡主子的路,竟然还不行礼,她身后的那几个丫头也尽是拉着脸,眉目之间尽是对她和庄晓生的不屑。
翩然暗自叹息,果真,痴儿在深府中倍受不公啊,连个下人都对他这么无礼。
翩然初来,不知道这府里行情,便不说话,立在庄晓生后面,等待着后续。
那吴妈妈两手交握着放在了腹前,不规不矩地躬了下身子,瞥了翩然一眼,忽夸张地睁圆双目,大声叫道:“哎哟!这是怎么着了?”
她这一喊,后面的四个丫头就如舞台剧上的演员对戏似地十分配合地都探了头看他们,指点着,咬着耳朵不知说什么。
庄晓生忙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带着些戒备,迟疑道:“我们遇上坏人了,不过……坏人被我打跑了。”
吴妈妈一听,掩嘴轻笑出声,“少爷啊,您也会打坏人?这可是奇事。”说罢,脸色当即一沉,敛了声道:“我是个奴才,别的不管。”说着,一只手扬起来,指着上方道,“我只听太太的话。啧啧,看这衣服都脏成什么烂成什么了?这还能用吗?”
翩然见她说自己,轻咳了一声,淡淡道:“不能用了就不要了。”
“话说的轻巧!”吴妈妈冷哼一声,丝毫不给她这个少夫人一点面子,朝身后跟着的丫环使了眼色,四个丫环立刻上前,两人一个将翩然和庄晓生给左右围住,伸手就要扒衣服。
庄晓生只是不解,但没有反抗,任由丫头把他的绸衣给脱了去。
翩然怔了一下,见丫头真要扒她的衣服,忙后后退了一步。虽然她不懂古代的规矩,但素知古人甚重仪表,尤其是女子。她好歹是个少奶奶,怎么能在这光天化日下被几个丫头扒了衣服?
那两个丫头抓了空脸上现出不悦,但也不敢对翩然怎么样,只是看向吴妈妈。吴妈妈的眼睛一眯,显得有些奇怪和不解,蹙眉道:“怎么?不要的衣服还不舍得脱?”
庄晓生站在一旁,身上只剩下白色的绸衣,脸上有惧色,斜睨下吴妈妈,又看看翩然,闷声道:“娘子受惊了,你们不要碰她。”
翩然一听,抬眼对上庄晓生的目光,他慌地闪躲开来,低头继续重复着:“娘子受惊了,你们不要碰她。”
吴妈妈听到庄晓生这样说,不耐烦地咂了咂嘴,哼了一声道:“算了,我禀太太去!”
说罢,叫上四个丫头又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翩然才算松了口气,看看庄晓生,不禁道:“她们怎么这样啊?”
庄晓生不说话,低了头,扶着她往前走。
翩然心里有些气,也不管庄晓生听不听得懂,自顾地道:“太不像话了。你是少爷,他们是奴才,竟然这般无礼?这府上还有什么人啊?长辈们都不知道管管吗?是不是以前她们对你就这样无礼?还有,那个吴妈妈口里太太是谁?一定不是你的亲娘吧?太过份了,太过份了……”
话说着,忽感觉手被握住……
那肌肤相触所带起的微妙感觉令翩然未说出的话全都咽了回去,一怔,看到庄晓生正对着她笑,他长长睫羽不停地眨着,带着些新奇看她。
翩然忙伸手掩嘴,痴儿虽为痴儿,但也是记事的,她这话说的太粗心,简直暴露出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叶翩然这个事实了。
果真庄晓生慢慢靠近她,眼睛也慢慢睁大,憨笑道:“叶小姐…...你好像变了。”
翩然忙把食指竖到唇边,庄晓生嘿嘿笑了两声,朝她挤了挤眼睛,表示理解和接受,仿佛已经认定这件事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翩然想到他是痴儿,又是她在这里的相公,自然不用瞒他,便一边往前走一边道:“对,我不再是以前的叶翩然了,你放心,我会帮你的,我会想办法不让他们欺负你。不过……”说到这儿,翩然又压低声音,拍拍他的肩膀,像对小学生那样说话道:“你一定要保证,不把我今日说的话告诉任何一个人,不然我就…...凶你!”
翩然说着朝他做了个鬼脸,想吓唬他,没想到他傻笑起来。
翩然有一时的怔忡,他笑起来的样子傻气中带着一点天真,俊朗的面容完全舒展开来,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很好看。翩然不禁在心里唏嘘,难道老天爷妒他生得好,便让他成为痴儿?太可惜了。
这时他们走到了一处园门,上面书着碧云居,庄晓生加快脚步跑过去,翩然忙跟上,发现一进了园子他便表现出一种挺舒服的感觉,想来是到了自己住的园子,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吧。
他也不管翩然了,推门进了房。
翩然站在园子里四处看,发现这个碧云居都没有一路过来看见那些园子大,而且房子显得老旧,院里的花草打理的也不太好,墙角那里简直就是蔓草横生。可想而知这庄家的人对庄晓生有多怠慢了。
翩然的心里有些不好受,仿佛起了怜悯之心,叹了口气,进了屋里。
厅里的摆设简单到简朴,唯一看起来值钱的就是正堂中央摆的那两个古董花瓶了,其他的花瓶就是翩然这个不懂行的也看得出是普通的,里面插着也不是时鲜的花朵,而是绫纱花,而且沾了些许灰尘,想来有几天没有人打扫了。
翩然自顾地摇了摇头,挑开珠帘进了内室,庄晓生正在床前换衣服,上身赤着,看到翩然进来,忙把脱下来的衣服捂在了胸前,嘟了嘟嘴,略显窘迫道:“叶小姐……”
翩然怔了一下,都进来了,总不能再出去吧。以前的叶小姐定是什么都与庄晓生分得清清楚楚,空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他才处处显得如些疏离和忌惮。
“你……回避一下行不行?”庄晓生见翩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又迟疑地说着。
“怎么没有丫环呢?我来帮你吧。”翩然想了想便走上前去,庄晓生往后退了一步,怔怔看着她。
她在柜子里翻着那些衣服,发现多是旧的,颜色洗的都有些掉了,一整箱翻过,竟没有一件如她身上这个袍子这般新的。她蹙蹙眉头,挑了件月白色的外衫拿了出来。
庄晓生咽了咽口水,不停地眨巴着眼睛看她,“我会穿衣服的。”
翩然失笑,先拿了白色的亵衣上前,不管他多么不适应,伸手拉过他,便为他穿衣,一边道:“替你穿穿衣服也没什么,这房里竟然没有一个丫头伺侯,我看外面的花花草草都挺乱的,厅里也落了灰尘了,这家里面管事的也太不像话了,你好歹是少爷,怎么能这样怠慢?”
穿好了中衣,庄晓生也安定了下来,表现出一副安然接受的样子,任由翩然继续为他穿外衫,也不说话,只是睁着眼睛一直看着她。
翩然见状,放低声音,似说一个秘密道:“别看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叶小姐了,我变了,你不要怕我。”
庄晓生抿了抿唇,咧嘴笑了。
为他整好了衣服,翩然退后一步看着,笑道:“不错,一表人才啊。”
庄晓生从来没有听人这么夸过他,心里面的感觉无法言喻,有些忸怩地低下了头。
翩然看了看自己身上破烂的衣衫,又去翻另一个柜子,里面果真是女衫,但颜色皆是素雅。她知道宋朝之前是唐,盛唐民风开放,服饰奢华艳丽,到了宋朝因受封建思想的禁锢,服饰一改盛唐,以简洁质朴为主,多保守,色彩淡雅恬静,却也舒适得体,显得大方。
她翻到中间,拿了一套淡青色为主色调的衣衫。转过身,发现庄晓生看着她,这回倒换成她忸怩了,抿了抿唇道:“你先出去一下,我要换衣服了。”
庄晓生忙点了头,快步出去,还特意把门关好了。
翩然的嘴角不禁露出笑意,这个庄晓生除了有些痴儿之态,目前看来还不错的。
她很快就穿好了衣服,上身是淡青色窄袖短衣,下身白色长襦裙,外面罩了对襟的长袖小褙子,就跟二十世纪的背心差不多,褙子的领口和前襟都绣有漂亮的花边,淡雅素净。
她在镜子前照了照,顿时一怔。
衣服很漂亮,把整个人都衬得恬静恬美。
只是,她这是重生来后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模样,虽然脸上还有些灰尘,但她明显的变小了,十五六岁的样子,而且比之以前多些了古典的味道,很是特别。
年轻人总是有些好奇心,翩然也新奇不已,看到旁边有湿巾,便取了来,细细擦去了脸上的灰尘,一张粉雕玉琢的少女脸蛋完全展现出来,仿佛回到了年少时候。
她笑了笑,又打开桌上妆奁,擦了淡淡的胭脂,插了一只翡翠发簪,觉得很漂亮。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点了点头,既然来到这里,就接受这个事实吧。好好地生活下去,把二十一世纪所有的遗憾全部补回来!
管他什么庄府,管他什么太太,管他什么吴妈妈,她相信,她可以让这一切改变,让庄晓生的生活也变得比以前好。
“叶翩然,你一定能行的!”
这时,忽听得院子里有人说话,翩然侧了耳,是一个妇女的声音,却不似刚才的吴妈妈那般跋扈,不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