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舅舅说了在此住宿一晚,那我出去走走也应当无妨。当下曹安便和高俅出了客栈,步上了大街。此次高俅是只身前来来邀请我,并没有携带同伴。曹安乐得自在,也没问其中的缘由。走了半条街,在离曹安住宿的四方客栈不远的地方,来到了一家叫栖凤楼的地方。
栖凤楼高有三层,在鳞次栉比的汴京城里,也算不得高楼大厦,但是门前马车络绎不绝,迎来送往,进进出出的尽是些达官贵人以及漂亮的姑娘小姐。不是去喝酒吗,怎么来的好像是一家妓院?在前面带路的高俅,似乎是常客,对这里显得熟门熟路。也罢,古代的妓院是个什么样子,曹安还真没见识过,今日就见识一番。
进了妓院,只见楼上楼上莺莺燕燕,娇声软语,声声入耳。一个坐在楼堂下摇着小团扇的丽人,见到两人进来,起身热情的招呼道:“哎哟~,二爷来了,这位就是你今天请的贵客么?果真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这丽人年过三十,虽然年华稍高,但风韵更甚,尤其是一双眼睛顾盼生辉,说笑着一只玉臂就如同水蛇般缠上了曹安的肩头,轻靠在了他的身上。
虽然时值盛夏,但是这丽人的身上倒是清凉有加,曹安感觉脖颈间的那只玉臂光滑温软,加上鼻尖闻到一股好闻的香味,让曹安的心里禁不住荡起了道道涟漪。曹安虽然有些走神,却也感觉到丽人拿着小团扇的左手在自己的胸前、腰间抚弄了几下。曹安有些好笑,此次出来他可是一个子儿都没带,更别说腰间的钱袋子什么的了。
高俅调笑道:“哟~,三娘,你今个儿这是咋了?枯木逢春了不是?”说着把老鸨拉开一步,脸色一沉道:“我说了,今天我请客。”
丽人闻言一愣,看了看我,暗啐了一口嘀咕道:“早说啊,哼,看来老娘今日要做亏本买卖了......”高俅平常总爱勾搭一些良家子弟来此混吃混喝,丽人还以为今日又遇到一只肥羊,没想到高俅今天竟然改了性,实在让人诧异。
高俅笑道:“三娘,我是个什么人,你也清楚。今个儿我说不会亏待你,就不会亏待你。瞧!”说着递上一块二十两的大银锭。
丽人看见银锭,顿时心花怒放,把高俅手上的银锭行云流水般的收进袖子,笑盈盈的带着我们两人上楼。到了一个安静的客房,里面已经摆好了一桌酒菜,高俅看了看,对丽人挥手道:“三娘,等下你看着办,你先下去吧。”
丽人对我挑了个媚眼,对高俅笑道:“知道了,今个儿你也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不跟我介绍下你的这位朋友?”
已经在酒席边坐下的曹安,起身对三娘一拱手,淡淡的笑道:“曹安,见过三娘!”
三娘见曹安对她行礼,微微一愣,眼神里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这也难怪,青楼以卖笑为生,操持的乃是贱业,有谁会对一个老鸨正经的施礼呢?三娘自从开了这家青楼,来来往往的人见得多了,可对她正经行礼的,却从来没遇到过。曹安经过了二十一世纪的洗礼,人身自由平等的概念深入骨髓,简简单单的一个无心之举,却给了三娘很大的感触。
对他人尊重,便是对自己尊重,此话真的不假,三娘脸上夸张的笑容渐渐收敛,换做了自然的微笑:“原来是曹公子,那......您慢坐,奴家先下去了。”说完款款的行了一礼,慢慢的倒退了出去,关上房门之前又好奇的偷偷打量了曹安一眼,却见曹安也正好奇的望着她,吓得她眼光一触即离,慌忙关上了房门。
一边的高俅看到这一幕,愕然的看了看曹安,对着门外放声笑道:“李三娘,你路可走稳喽......”
出了门的老鸨李三娘闻见身后的笑声,顿时一张脸红的像个桃子,连带着雪白的脖颈也露出了一抹红晕。李三娘摸了摸滚烫的脸,悄声啐道:“老娘今日这是怎么了?见鬼了。”说完,摇摆着腰肢下了楼。
面对高俅的放声大笑,曹安有些莫名其妙,不知就里。刚才李三娘有些异样,他是注意到了的,但是也不至于这般好笑。高俅见曹安疑惑不解,笑着道:“这李三娘早年也是一代名妓,随着年华渐高,便自己开了这家青楼。虽然依然卖笑,却不再卖身,很多男人都想一亲芳泽,却苦无机会,没想到今日会被兄弟你拨动了芳心。”
有吗?我也没做什么啊?不过老鸨刚才那些动作倒像是小女儿家才能做出的动作,想到此,曹安也有些莞尔。
“这个李三娘,以后我可有得笑了。”高俅挥挥手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来,曹兄弟,咱们喝酒。”说完把两杯酒满上,我们干了一杯。
“曹兄弟,听你口音像是陕西一带的人,但又不像。不知你......”高俅一边起身斟酒,一边试探着问道。
曹安笑道:“不瞒你说,小弟就一山野之人,家住终南山,此次乃是跟随舅舅出来见世面。”
高俅闻言,正在斟酒的酒杯不易察觉的一晃,淡淡的道:“我高俅自小在汴京城里混,也见过不少人,可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像曹兄弟这样的人,曹兄弟怕是没说实话吧。”
“哦?”曹安也有些惊异了,笑道:“高兄弟认为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高俅笑道:“我高俅虽然自诩不凡,但如今说白了就是一街头混子,良家子弟都不屑与我交往。今日街头,那些蠢夫愚妇尽皆落井下石,嘲笑于我,只有兄弟你慷慨相助。如果你也是街头混子,我自然不会在意,但是你偏偏不是,这就让人费解了。在我想来,要么你就是是非不分的傻瓜,要么你就是有用于我,但是这两种情况都不是,所以......”
嘿,这高俅还真是七窍玲珑心,我当然是有用于你,不过不是现在而已。曹安笑道:“高兄弟也认为自己不凡,那就对了,在下就是看出高兄弟日后能够飞黄腾达,才刻意结交。”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就算明知是马屁,也欣然受之。高俅每每被人耻笑,今日被人赞扬,喜滋滋的道:“曹兄弟抬爱了,咳,说实话,兄弟实在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今日请兄弟喝酒,一来感谢兄弟的援手之恩,二来......二来也是想从兄弟这里谋条出路的。”说完似乎想起什么,脸色一暗道:“今日被那教头王进殴打一顿,我气愤难平啊,可是也拿人家没办法,我一直这么混下去,何时才能出头啊!”
果然是那王进,曹安心神领会,淡淡的笑道:“刚才对你说的都是实话,我确实是个山野之人,明日就要跟随舅舅赶去大名府了。你想从我这里谋出路,怕是......”见高俅脸色有些黯淡,曹安想,该是他的命,迟早就是他的,我不若助**澜一番,也好让他记下我这番恩情。当下接口道:“不过我可以指点你一个好去处,以你的才智定能拨云见月。”
高俅脸上现出喜意,急忙问道:“是何去处?”
曹安笑道:“听闻端王爷酷爱蹴鞠,你若是进了王府,还怕讨不了王爷的欢心?有了王爷的扶持,过得三年五载,你还怕没有出头之日吗?”
此时的高俅犹若茅塞顿开,喜道:“这倒是一条捷径,只是没人推荐,我怕连王府的门都进不了啊。”
曹安笑道:“这有何难?端王爷不仅酷爱蹴鞠,也酷爱美人啊?这汴京城里总有那能牵动其心的美人吧?若能通过这个渠道,也不怕搭不上王爷的线啊?”
高俅闻言点点头,又很快摇摇了头,嘴角抽搐了下,道:“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但是端王爷是何等人物?什么样的美女没有见过?再说,我又不是媒婆,此事怕是不成!”
咦?这高俅这会儿怎么这么老实啊?还得继续开导开导,当下曹安笑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嫖,家花不如野花香,乃是万古不变的道理。良家子女不好找,但是妓女总该不难吧?”这一刻曹安想起了名妓李师师。
高俅张大嘴巴看着我,愣愣的道:“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曹安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道:“听我的没错,你的富贵就在端王爷的身上。”X,高俅不应该是很坏的吗?怎么这会儿我感觉像是我在教坏他呢,这岂不是说我比他还坏?曹安有些郁闷了,你小子跟我装什么啊?两年后那不成器的端王赵佶就要继位了,你再不快点,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高俅笑道:“兄弟莫急,你说的很对,但是这里面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这名扬天下的妓女不是没有,但都是明码标价的,就拿汴京城里最出名的妓院‘春满园’的头牌花魁柳如烟来说,少了五品以上的官衔恕不接待,就我这样的,也是连门都进不了。还有,端王爷好不好这口儿,我也不知道,也不知哥哥你是从哪里知晓的?”
这妓女的门槛有这么高?曹安有些吃惊。在没被附身以前,曹安躲在深山里读的都是圣贤书,对这些勾栏院的事情也是一窍不通。曹安搔搔头道:“不至于吧,拿钱也不能沟通?”
高俅苦笑道:“钱谁不想要?我要是有钱,还费得着这个事吗?”
看来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我虽然知道一些大致的历史走向,但是细微的社会生活方面,我还是个刚出山的小毛孩子呢。若是不注意,以后说不定就出了什么乱子。曹安讪讪的笑了笑,没再说话。
高俅虽然没有得偿所愿,但是今天听了我一席话,心思也活络了不少,举杯道:“唉,算了,不说了,咱们喝酒......”
吱的一声,门被推开了。李三娘笑盈盈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双十年华的美貌姑娘,一个抱着琵琶,一个捧着小酒坛。高俅背对着门口,侧头看了下三娘就扭过了头,并没有细看随后进门的两位少女,对曹安举杯笑道:“曹兄弟,看见没?三娘还回去打扮了一番哦,看来今晚是想留你了。”
曹安闻言又仔细看了下三娘,还真是如此,虽然衣着依然是红色的半臂上襦,明黄色的右衽千褶裙,但是原本戴着简单银坠的耳朵上换上了一对雕着枫叶的红色玉石耳坠,与腮红相互映衬,人便显得光彩娇艳了几分。这高俅的眼睛真是毒,就这么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哟~,看来二爷是嫌弃咱这酒不好了?喝酒都堵不上你的嘴。”李三娘的小动作被人道破,心里有些尴尬,搔了搔耳边的青丝,对后一招手笑道:“姑娘们,把你们的绝活儿都拿出来,让两位爷见识见识。”
两位姑娘上前款款的行礼道:“芊芊(乐乐),见过两位爷!”拿着酒坛的姑娘叫乐乐,怀抱琵琶的叫芊芊,姿色都很不俗,比先前在楼下看见的姑娘们明显要高出一筹。
高俅一把拉过乐乐,捂在怀里香了一口,调笑道:“几日不见,这是愈发漂亮了!”
乐乐扭动纤细的腰肢,旋身离开高俅的怀抱笑道:“每次都是一样的话语,二爷就没新鲜的词儿?哟~,这位爷长的可比二爷你俊多了?”说着端着酒坛为曹安斟起了酒。
李三娘并没有离开房间,而是烟视媚行的来到了曹安的身边,径直坐下笑问道:“两位爷想听什么曲?”
曹安没有说话,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该听什么。高俅常来,这里他应该是行家里手,想到此,曹安便看向了高俅。高俅见此,笑道:“随便来几首吧,难不成你们这里还有新鲜词儿不成?”
李三娘闻言有些不悦,讥笑道:“想听好曲,你别来我们栖凤楼啊,春满园好,你有本事去哪里听?芊芊,你且唱吧,不要理他。”
高俅在此厮混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说到了三娘的痛处,闻言也不着恼,笑呵呵的道:“三娘,我就是说说,你犯得着生气吗?再说,我说的也是实话.......”见三娘真要生气了,高俅便不再说话。
乐乐见气氛不好,对高俅笑道:“二爷,您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来,既然来了就是要高兴的,我陪二爷喝一口!”说着偎进高俅的怀里,举杯往他口里灌酒。
“曹公子,你要是不嫌我年老,我就陪你喝一口,如何?”李三娘看着曹安笑意盈盈的道。
曹安举杯笑道:“女人三十,一枝花。三娘花容正茂,风姿绰约,有三娘相陪,曹安求之不得。”
李三娘听的咯咯一笑,盯着曹安的眼睛,挑逗道:“哟~,听曹公子的言语,似乎是在脂粉阵里滚过多年哪。不过,三娘我可有些不信。”说着,便伸手摸向了曹安的脸。
那边的高俅见状,似乎见到了十分好笑的事情,一口酒没忍住,喷了乐乐一脸,笑哈哈的道:“三娘,你这也太心急了吧。”
李三娘眼看就要摸到曹安的脸,却被高俅的话弄的有些尴尬,收回手自饮了一杯,嗔道:“老娘愿意,你管得着吗?”
曹安看了看高俅,心里不由得想到:这高俅似乎有些不对啊,虽然他的眼睛没有看李三娘,但是他的心一直在看三娘,关键时刻总能点破三娘的举动。莫非,莫非高俅这小子暗恋三娘?想到此,曹安不禁感到有些怪异。
“伫倚危楼风细细......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琵琶叮咚,歌声婉转,这是白衣卿相柳永的词儿——凤栖梧。柳三变虽然已经作古三十多年,但是他的词儿在青楼依然常唱常新。
来到大宋也快两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听见音乐,古词儿古曲儿,曹安听的很认真。高俅几人见曹安听的很认真,便不再说笑,静静的喝酒。李三娘很少见到客人能这么认真的在青楼听歌的,心里不由得有些好奇,默默的看着曹安。
一曲唱罢,曹安鼓掌笑道:“唱得好,芊芊姑娘真有当歌星的范儿。”沉寂了很久的耳朵,今天终于享受了一番,让曹安兴致陡升。
“什么个性的饭?”李三娘愣神道。
啊?曹安见众人都好奇的瞧着他,搔搔头道:“唱歌的歌,日月星辰的星,歌星!我是说芊芊姑娘像个歌星。”
“歌星?芊芊多谢公子夸奖。”芊芊姑娘抱着琵琶,起身欣喜致谢。
李三娘笑道:“歌星,曹公子用词儿真妙。”
唉,古词儿古曲儿虽然精妙,但是单曲单奏还嫌清净舒慢了些。听惯了流行音乐的曹安,总觉得意犹未尽,忍不住道:“我也来唱个曲儿吧。”李三娘、芊芊、乐乐几人闻言一愣神,随即便咯咯的笑了起来,连带着高俅也笑了。
李三娘笑道:“不知曹公子想唱什么曲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