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走路,总会感觉走的特别快。还没把卢家的事问个三两下,城北的驻兵大营已经遥遥在望。
河水清清,白鹭横飞,岸边的草野开满了不知名的黄色小花。在城北两里外的马夹河河岸上,分布着云骑军大小大小数十个营帐。
云骑军隶属大宋‘三衙’中的侍卫马军司,是朝廷正儿八经的正规部队——禁军,整只军队有近四千人,麾下从一到十,分为十指挥,每指挥三百五十人至四百人不等。李固口中的邓飞,就是第十指挥的指挥使(指挥,说白了相当于如今的一个营)。
在离云骑军的营地辕门三丈之外,曹安与舅舅两人已被十几个把门的士卒上前围住了。
“干什么的?这里是军事驻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李固上前拱手笑道:“几位军爷好,我等是来探亲的。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说着李固暗自递上一些银两。
那领头的看都没看银两一眼,冷声道:“探亲?你们要找的是何人?说来听听!”
李固笑道:“烦劳各位军爷报个信,在下找第十指挥指挥使邓大人,”说着又多拿出些银两,递了上去。
那领头的正准备接银两,闻言又止住了,顿了顿道:“你找邓指挥?你叫什么名字?”
李固笑道:“你就说府城内的李固前来拜访,他就知道了。”
“你莫非是卢府的大管家李固?”那领头的见李固点点了头,立即展颜笑道:“原来是自家人,你稍等,我马上派人禀报。黄二狗,你去,就说城内卢府的李管家来了。”
自家人?看着匆匆前去报信的士卒,李固疑惑道:“你是?”
那领头的看了看四周的士卒笑道:“我叫赵刚,是邓指挥属下第二都的军使。今日轮班值守,正好就撞见了你。”
李固笑道:“原来是赵军使,既然都是自家兄弟,这些就更要收下了。”说着便把银两塞进了赵刚的手中。
“这怎么好意思?若是让邓指挥知道了……”赵刚拿着银两有些犹豫。
李固笑道:“弟兄们风餐露宿,整日里还要刻苦操练,这些银子就当是一点儿心意。只要我不说,邓指挥那里又怎么知道?”
赵刚收起银两笑道:“既如此,赵某就却之不恭了。”说着看了看站在李固背后的曹安道:“这位是?”
李固正要说话,那去通报的士卒已经跑了回来。“军使,大人让你带贵客速速前去营帐。”
说了几句让属下看好辕门的话,赵刚回身笑道:“李管家,有事营帐中再说,请!”
曹安跟着舅舅一路往邓指挥的营地行去,一边四处观察军营的风貌。军营四转的围栏都有两人来高,东南西北四面皆有哨塔,每隔百步更有箭塔一座,数十个大大小小的营帐拱卫着中心的中军大帐。远处点将台两边的瞭望塔上旗帜烈烈,硕大的‘云骑军’三字迎风招展。营地间五步一哨,十步一岗,来回巡弋的士卒枪甲鲜明。这一路行来,前面领路的赵刚不停的出示腰牌,交换口令。都说宋军羸弱,但就眼前看来,似乎并不那么稀烂啊?
进了邓指挥的营帐,里面的主位上有个人正在等候,年近四十,体格偏瘦,短髯面黑。那人见到李固等人进来,忙起身迎道:“原来真是李兄!”
李固笑道:“冒昧打扰,还请邓指挥不要见怪。”
邓飞笑道:“请都请不来,还说什么打扰,来,快请坐!”李固坐下后,邓飞看着一旁的生面孔曹安,忍不住道:“这是?”
李固看了看曹安,又看了看四周的侍卫,欲言又止。
看来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邓飞挥退了左右侍卫,连同刚才进来的赵刚也给赶了出去。见四下无人,邓飞笑道:“李大哥此次来,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李固笑道:“也没什么要紧事。”转头指了指曹安道:“这是我的侄子曹安,自恃几分力气,想要投军,邓指挥意下如何?”
投军?邓飞很意外,刚才他还以为李固是来要债的,没想到李固会让自己的侄子来投军。眼下的风气是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除非活不下去了,谁会愿意主动投军?他既然是来主动投军,定有骄人的本领。想到此,邓飞不由得打量起了曹安。
曹安进帐后便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张稚嫩俊秀、文质彬彬的脸,虽然长手长脚,却并不显得雄壮。这样一个人,还自持勇力?邓飞笑道:“李兄,令侄该去科举致仕,怎么跑来从军呢?你这算盘可是没打好啊,哈哈……”
李固笑道:“邓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考教!若真的是弱不禁风,李某也不难为邓大人。”
卢家武学名闻天下,李固身为卢府的管家,他的侄子说不定还真有几分本事。邓飞想到此,指着悬挂在营帐边的一张长弓戏笑道:“曹安,你拉开看看?”
曹安走过去一看,这弓乃是不多见的铁胎弓,弓背上镶嵌着铁条,中间一段还裹着铁皮。这弓入手挺沉,曹安虽然还没拉开,已感觉这弓很强。从小打猎也用过不少弓,如此强弓还是第一次见到,曹安不由得有些兴奋起来。
“嗨!”曹安吐气开声,随着弓脊的轻微响动,铁胎弓已被曹安拉成了满月。
这弓乃是五石强弓,名曰:破云弓,是邓飞的家传之物。邓飞继承此物后,日夜练习,也最多只能连拉三次。由于此弓太过消耗力气,邓飞平日里行军打仗,沙场演练从不佩戴。一石就是一百二十斤,五石足有六百斤。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少年,竟然有如此力气。邓飞猛然站起身,喝道:“好力气!”
绷——,曹安松开手,弓弦发出一声闷响。
邓飞平日练习的时候,为了防止手指受伤,都是带着与破云弓相配的指环。邓飞让曹安拉弓并没指望他能拉开,所以也就没多此一举。眼下见曹安轻松拉开,不由得起身取来指环,递给曹安道:“能否再拉?”
曹安还没用过指环,不过这参合了金属丝的铁胎弓弦的确是十分伤手,当下带上指环试了试,又连续把弓拉了四五次满月。这一番连续的使力,曹安虽不感到累,但也觉得身体发热,血流加速。好久不使蛮力,这一番动作下来,曹安倒是感觉身体舒展了不少。
“好,好,好。”邓飞对一旁的李固笑道:“力气倒是十足,不知令侄的箭法如何?”
李固笑道:“从小打猎,想是不会差吧!”
先前说有几分力气就如此神勇,这次说不会差,那不是更……邓飞闻言喜不自胜,摩拳擦掌一番,对外扬声道:“来人!”
侍卫进来后,邓飞命令道:“快去请都指挥使大人前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李固不知道邓飞要做什么,起身道:“邓指挥,你这是?”
邓飞拍了拍曹安的肩膀,对李固笑道:“我们都指挥使曹大人最喜欢能射箭的人,等下若能让曹大人高兴,令侄定得重用啊!”
“邓指挥鼎力举荐小侄,李某感恩不尽,只是……”李固担心道:“听说曹同曹大人性情暴烈,这个,这个……”
邓指挥笑道:“别听外面的传言,那都是胡说。我们曹大人因为不喜应酬,故意给那些文官们甩脸色的。其实曹大人对部下挺宽和的,你就放心吧!”
把李固安抚坐下后,邓飞便拉着曹安开始问东问西了,住哪儿?家中还有何人?娶妻没有?今年多大了?
前面还好,等曹安说自己十三时,邓飞吃了一惊,沉吟道:“才十三啊?这不够从军的年龄啊?”
李固笑道:“年龄之事,可以虚报,邓大人何必多虑?”
邓飞苦笑道:“在其他军营可以,在云骑军怕是不行。都指挥使大人再三强调,十五以下五十以上都不得加入云骑军。”
李固笑道:“此事只有你知晓,你不说,外人又从何得知?”
“好你个邓老黑,竟敢私下犯我军规?”
李固正与邓飞交谈,听见背后大喝,不由得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站在身后。这中年人身高六尺(宋代,一尺等于三十公分),脸色略黄,气势沉敛,眼中的锋芒含而不露,正是云骑军的最高长官曹同曹都指挥使。
邓飞起身笑道:“曹大人,您来了?老黑没有犯军规,再说我是那种犯了军规还请大人来看的蠢人吗?”说着请曹同坐在了主位。
曹同坐下后淡淡道:“邓老黑,你干的傻事还少吗?刚才你们说的什么‘只有你知晓,外人不知晓’是怎么回事儿?”
邓飞苦着脸把李固带侄子来投军,以及曹安神力的事情讲了一遍,最后又说他的年纪才十三岁。
“真有此事?”曹同听完顿时来了兴趣,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曹安,问道:“你说的就是他?”
邓飞忙点头称是。
曹同很了解自己的属下,邓飞从来不撒谎,既然他说是,那一定就是。曹同站起身,对曹安笑道:“光说不练不算好汉,走,去靶场试试,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说完当先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