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珰回来的时候清秋也已经回来了,他进小院儿的时候院子里热闹得很,司棋和逸画背对着院门蹲在一个小土丘旁边,一个执着扇子时不时煽动一下,另一个跟着往里加些枯叶和小柴禾,院子里还站着其他几个小厮丫头都聚在一处,几乎人人都站在司棋和逸画旁边,眼巴巴的瞅着那个小土丘,清秋窝在新得的秋千上安安静静地吃着烤红薯,神情认真的不行,赫连珰不禁笑意盎然。
“小瑞,你们别在这儿杵着,再去拿几个过来,咱们姑娘让留几个给公子和陈管家送去呢。”逸画拿着扇子打向旁边往土堆里伸手的小厮。
他进门的时候正好听见这一句,心里熨帖的很。那个叫小瑞的小厮听话的刚转过头要去拿红薯,看见赫连珰面容温和地正要进门,忙跪下来打千儿:“爷,您来了。”
听到声音清秋从红薯里抬头,扬了扬手里拿着的那半块:“颛玉,一会儿一起吃红薯。”
“怎么没传膳,吃这个?”赫连珰走到她身边,随意地坐在旁边的花架子上
“感觉冬天吃这个才暖和,以前在部队里冬天好多人盼着烤一回红薯。”
“部队?那是什么地方?”
“嗯…怎么说呢,就好像你们的军营一样。不过我可是精英部队的哦~”清秋抖了抖眉毛,毫不掩饰的骄傲了一下。
“哦?什么条件才算是精英呢?“
“我的队友们都是经历过生死战役选拔出来的,或者很灵敏、或者枪法很准、或者反侦察能力超强,而且不允许有蹩脚的缺陷,射击、搏斗、反侦查……每一项都有指标,要足够优秀才能进来,而且服役年限要是不能超过十年的青壮年士兵才行。不过我算是个例外,我是孤儿来的,一岁多的时候被陈将军捡到,因为一个意外所以一直被养在部队大院里,后来因为从小耳濡目染的,也只能走这条路啦,还好最后考核都过关了,不然说不定就吃不到这烤红薯了。”
赫连珰沉默地点点头,最后那一句好像敲在他心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安慰也不是,庆贺也不是,他侧头看看坐在他旁边秋千上的清秋,还是一派悠闲的啃着那半个红薯,突然就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但是清秋本人并不是这个意思,她口中的经历生死战役和她最后有没有考核过关完全是无心的口语化搭配,并没有如果考核不过关就拉出去枪毙这种意思,因为她要是考核不过关就会被分配到国防部,不会发生穿越这种事儿,当然吃不到这儿的烤红薯啦。但是听在赫连珰耳朵里,自然而然就理解成了这种神秘的高端部队,要是考核不过关应该会被处理掉这样……真是一个完美的误会。
清秋看他不说话,以为他觉得无聊,不太愿意听这种八卦,就随口问道:“那你小时候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
赫连珰也想调解下气氛,就开口道:“在我父亲还是王爷的时候,我母亲和姐姐就住在这里。我父亲刚做皇帝那时候,闲暇时母亲会带我们姐弟三人回这府里来,去那边的梅坡摘梅子酿梅酒,到了冬日,就支起个红泥小炉,煮一钵新酒,蒸上热腾腾的糕点,一家人就坐在小暖阁里喝酒说话,父王会考考我和瑾瑜的功课“说了半天,赫连珰才感觉到有点不对,清秋说自己是孤儿,现在他又在说家里的事,他的脑子都去哪里了,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嘴实在有点笨,于是紧接着开口弥补:”不过后来长大了不能随意出宫,就不能这么随性了,课业也更加紧迫,等我十七岁成年了又回到王府,姐姐也出嫁了,如今已经快两个年头,却再也没聚齐过。“
这回赫连珰是有点多虑了,要是别人说不定还真会因为自己是孤儿这事儿伤感,但是清秋的脑回路和常人是不太一样的,毕竟在部队里涉及到亲情的情况很少,而且陈将军对她很好,在部队里反而显得她是有亲人的那一个。以前出任务有的队友牺牲了她听说把他们的遗体或者骨灰送回家的时候,有些队友的父母哭的简直是昏天黑地,那是她还庆幸好在自己是孤儿,不然父母一定伤心的要死。
她接着问道:“你们这儿十七岁就成年了?我们那儿十八才成年呢。这么说来你都十九了,还没成亲,真是奇迹啊……”
赫连珰简直有些哭笑不得,这气氛上一秒还颇有些伤感,这一下就又让他摸不着头脑。
“明日看样子是好天气,要不要出门转转?”
“嗯,好啊。今日我和司棋还有逸画逛到了清河街,看了书画,你们这儿的绘画风格和我们那里古代的绘画风格很像,我还买了一大卷宣纸呢。”
“哦?是打算作画吗?”
“是啊,我原来的师父在进特工营之前算是画师呢,闲来无事他教过我一些。对了,颛玉,能和你商量一件事儿吗?”
“但说无妨。”
“我在想啊,司棋和逸画怎么着也算是王府的一等丫鬟,要是文化不过关或者没有一技之长出去会不会不太好?我想着不如给他们请个先生吧?而且她们还小,学的肯定很快。”
“嗯,你说的有理。王府里的小厮丫头是不应该目不识丁的,我明日让老陈去请个先生,把他们聚在一处学。”
“别啊,不如你让先生到我院里来教课,这样我也能知道先生教的怎么样是不?再说这样万一有个什么事儿,司棋她俩听差也方便。”
“王府请的先生,一定都是好的,放心吧。”
赫连珰依旧面无波澜地说着这一番话,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现在清秋跟她说这个八成也是自己想识字。清秋是想借着这机会识字的,可是赫连珰这一说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在一枚超大的帅哥面前承认自己是个文盲实在是不大好意思。她偷偷抬眼瞧了瞧她边上的赫连珰,吃个红薯都那么斯文优雅好看,她更不好意思拜托他帮她也请个先生了……
只得讪讪说道:“嗯,吃红薯吃红薯……”
赫连珰好笑,心下自有一番计较。
“清秋,你上次指着怀川的那个黑匣子是什么?”
“那个啊,是我们那儿发明的武器。想见识一下吗?”清秋从秋千上起身,冲赫连珰歪了一下头。
两人来到小校场,马场两边各明着十六盏灯,但因着只是照明用,根本算不上明亮,更不用提看得清靶心了,清秋把四个草盘箭靶摞在一起,站在100米左右的地方回身一射,对着赫连珰点点头。赫连珰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他对自己的目力很有信心,却丝毫没有看见哪里有东西射出,只听一声炸响,就见着靶心已被射穿一个大于枪口径的洞,近距离看看周围还有被灼烤过的痕迹,这绝对是致命的武器。
“若是射向人体恐怕早已一命呜呼了吧?只是,此物能穿透数层箭靶,也能穿透数人吗?”
“这可不能,只是因为箭靶的阻力小,所以把箭靶摞在一起才能贯穿,如果目标是人,弹药是会嵌在肉体里炸裂的,我这把枪的威力算小的,柯尔特M911威力恐怕是我现在这把的好几倍,但即便是威力再大也是一弹一人。”
赫连珰点点头:“此物精妙,恐怕我大朝还无能力造制吧?”
“应该是这样,而且按照我们那儿的历史脉络推测,大朝火药使用还不成熟,要是硬要制造很可能会炸膛,还是很危险的。”
“清秋,这个东西一定要收好,不要让别人知道。”赫连珰看着她的眼睛说的认真。
“嗯。”清秋看着他的脸就这么在她面前放大、停下、唇齿微动,感觉自己好像听清了他说什么,但是没有办法有别的反应只好乖乖答应。
“还有,你以后有什么想法,可以直说。”
“嗯。”
“嗯什么?”
“什么?”清秋缓过神来脸一直从耳朵根红到脖子:“呃,直说什么?”
“我可以教你认字。”
清秋张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猜的。”
“赫连珰?”
“嗯?”
“没事,叫叫你。”
“嗯。”
两个人并肩慢慢向回走,清秋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她以前和男性队友站在一起不是训练就是实战,交流的机会很少,现在这个心情她原先从不曾有过,也许是终于脱离了那种高压的环境,现在放松下来还有点不习惯吧?
“你看,月亮快圆了。我都忘记那里的日期了。月明圆峤人千里,风急轻帆燕一行。”
“想师父了?”
“嗯。他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现在想想如果不是陈将军,我不会来这里的,现在恐怕会死,或者生不如死。”
“如何会因他才来到这里?又如何会死?”赫连珰看着她,语气不觉有些急。
“我也不知道,猜的。也许是我身份被暴露了吧,一般组织里被暴露了身份的就不会再出任务了,虽然组织不会处死他们,可是组织为了隐蔽性却没办法保护那些人,他们更容易被跟踪或被调查,大多数最后都死在敌人的枪口下了,或者是被活捉然后严刑套取情报,最后仍然要死。最后一次出任务是他亲自带的队,以往根本不会,而且我还被突然调离了原来的职位做任务,那个所谓的任务其实根本没有执行任何一个计划,他和另一个队友带我去野外的目的好像就是为了逼我离开?现在想想真是破绽百出……“清秋摇摇头:”嗨,我怎么会和你说这些。只是些八卦,你随便听听就好。“
赫连珰和她在一处也习惯了她说些奇奇怪怪的词,倒是不影响他理解。清秋讲话的时候,映着月光他一直看着她的神情,看出来她只是在分析事情的始末,并未流露出伤心或者难受的意思,虽安心不少,可一想到她小小年纪就如此惜命,恐怕是看多了生死,倒叫人怪心疼的。
“今后你便不必再担心生死……”赫连珰剩下的话是,我会护你,终究没说出口。
当初瑾瑜漏说了一句,他三哥还说,为必成之事许诺,亦为废话。
“大朝和我想象的古代不一样呢。也不知是不是我幸运恰好碰到了你们,这里人大多和善可亲,真好……”
赫连珰不禁想起了两个多月前,对这个“们”字有了一点点介意。他没忍心打破她这份乐观,遂接话道:“大朝民风淳朴,你心安便是。”
清秋用力点了点头:“嗯,你这个代言人都发话了,让人不信都不行~”
不过纵使料事神如赫连珰,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为今日所说的这一句话后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