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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出宫

我梦到了父王。

其实出宫这么久,我很少梦到他。一来是整天都在赶路着实太累,另一方面是让自己刻意的不去想。

每每想到我走后父王一个人呆在宫中处理诸多事务,就觉得心疼得很。自古有多少帝王是甘愿被富贵荣华权利荣耀锁在宫里的?我不知。

今晚的梦,倒像我又回到了王宫似的。

我出生那年,天下大旱。枯草千里不止,一片荒芜。偶有几块地,植物也奄黄的,纵览四方,无有不焦者。赈灾的银子拨了一笔又一笔,终究救不完那么多灾民,父王整日忧心忡忡。难见笑颜。

可巧我出生那天,竟天降甘霖。一场大雨浇透了天下大地。父王大喜,当即接过母亲怀里的我,笑道:“此乃上天之宝,予朕喜乐”。

父王是南国第四任君主。

我自小便不是一个性子安静,循规蹈矩的人,常发了奇想,便兴冲冲的去做,免不了把宮规谶戒抛诸脑后,宫中小奴自然不敢太过阻挠,倒是让我玩了不少小玩意。只是后来年纪渐长,加之秦霜出现,让我收敛了好些日子。

秦霜是父王第七个妃子,也是最恬淡的一个。也不知是不是都排名第七的缘故,她老是和我对着干。我若是偷着准备试试爬树,她必然会出现在身后,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我。直到我心里发毛转过头发现在跪了一地的宫女中间她是如此鹤立鸡群。凡我提的要求,她大多会驳回,而且还有根据,有逻辑,颇不容易。神奇的是父王经常会听她的意见,转而劝解我。但我心里其实从未对她有过排斥。我俩年纪相差不过七八岁,相处起来应无大碍,只是她不爱四处走动,听说闲时都是呆在宫里或读书或抚琴,时而逗弄自己养的鹦鹉或兔子,少有与宫中其他夫人交好的,倒让我对她颇有好感。

须知父王最不爱管的,就是后宫杂事。秦霜很让人省心。宫中其他夫人我都无甚好感,大夫人对我过于热情反觉做作,二夫人过于冷漠又让我不喜,三夫人太喜欢挑拨离间,四夫人五夫人无趣的很,六夫人身子不好,难得与我有来往。倒是秦霜,偶尔见面虽然淡淡的,可相处起来很轻松,不必考虑诸多方面,她又随和,便是话多了些她也接得上,年纪又差不太多,我便也乐意见她了。

父王对她颇多青睐,我倒是没太明白其中缘故。许是如我一般,看重她的情性恬淡温和?

说是排名第七,其实我之上只有六个哥哥,父王统共就我这么一个女儿,年又最小,因此管教得尤其严格。行步须得如白莲浮水般优雅,言语须得如春风化雨般轻柔,仪态须得寒梅立雪般高洁,品格须得秋菊傲霜般端庄。端的是一言难尽的苦楚。但因为自小失了母亲,父王倒是给了我更多的疼爱,时时挂记着。

其实提到母亲,我实在没有什么感觉。我还没见她一面呢,她就抛下我自己走了。奶娘将我养大,却自然不敢有母亲一般的威严。有时候想着自己这个身世还挺可怜,可是再想到父王,也就释然了。世界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幸福呢?知足也是一种态度。只是看着哥哥们各自随在母亲身旁时,略微有点不愉快。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六位夫人身边伴着六位公子,只有我和秦霜陪侍在父王身侧,秦霜向来不怎么理会身边事,我却只低着头闷闷的吃饭,恐怕抬头看到六位夫人,会想起自己的母亲。

母亲葬于王陵。陵前柳岸三里,姿态翩翩。我每年随父王拜祭一次,常常与父王在陵寝前闲坐,也只有这个时候,父王显得尤其安静。常常久坐下来一句话也没有,只静静的看着母亲墓前的石雕。雕像端坐于墓前的石椅上,左手放在桌上,右手托腮,只是因我从未走近过,不知道刻上的,是什么表情。

南国旧俗,墓前皆要请雕刻技艺极精湛的工匠于墓前雕出此人模样,传说这是此人能在世间找到的最后的托化之物。我却觉得有些瘆人,觉得万一有一天这雕像活过来了可如何是好。幸亏至今没听过这样的传闻。

雕像即是此人最后的依托,必得十分珍重。因此凡大富之家皆想以玉雕像,奈何能寻得的玉料中尚未有如此硕大的,也就遗憾的用上各种珍贵石料。其实我猜,用玉倒也不是不能拼接,只不过难有人时时看管,怕被人盗了去吧?

母亲的石雕,远远看来珍奇异常,明亮光洁,着实是好料,也着实是上好的雕工。我从不走近,父王也便依着我在远处观望。雕像头顶还善解人意的修了亭子,估计是怕雨淋了。那雕像,永远一副托腮的模样看着眼前,眼前却只是空空的石凳。

我不想知道母亲的模样。既然她已经离开我这样远,这么多年,我承载着她最后的执念,应该更开心才对,也就不必空记挂着她的容颜。可有时候看着孤坐的雕像,又觉得那么想过去陪在她身边。

不知是工匠按自己意愿雕成这个姿态,还是父王令雕出此态。若是父王的意愿,母亲给他留下最深的影像,便是这个模样?

关于母亲生前之事,我从未在宫人口中听到一星半点,大约是父王怕勾起我的愁绪,特意下的令。父王大约也没想到,我其实并没有什么愁绪。

世间之人,不过浮云。须臾之间,便无踪影。

父王请了据说城中最负盛名的苏家二小姐来陪我读书。说是读书,其实是教导我礼仪诸事。我对这些课极为头疼,看着苏小姐妖妖乔乔出现我都会一阵脑热。苏二小姐是太傅苏胤霆的女儿,城里人盛赞她行事温雅平和,言语温润轻软,这倒也是实话,只是有些不大对我的胃口罢了。

不过俗话说近朱者赤,同她习礼不过三月,清远便惊喜的夸赞道:“公主近来行步越发飘逸,不似先前风风火火了。”我呆了一瞬,难怪昨天见父王他突然夸了我一句。我有点惊讶,问道:“什么步子才算飘逸?”清远一口气道:“软缎鞋触地轻柔,如雨落荷塘,荡开涟漪。”我正大骇清远最近文学水平见长,她已恭敬俯身微笑道:“陛下万安。”

我转过身,父王从殿外踱步行来,我连忙起身道:“父亲万安。”父王点头,抬手免了礼。打量了我这屋子一瞬,笑道:“孩儿可觉得这屋子有些空了?”我随口接道:“屋内摆设之物甚多,出入宫女也甚多,并不觉空。”言罢方觉奇怪,父王向来是不管我屋内陈设的,莫非是突然想起以前赏我的那些东西,见着没了,父王觉得少了什么?但我并没有多小心谨慎,倒是损坏了不少。

正紧张的思量着设若这一桩桩抖搂出来我该如何应答,父王身后转过几个宫人,为首的一个端着一个雕工精致的盒子。两寸见方的木盒,上纹双凤戏珠图,煞是古典。父王笑道:“孩儿猜猜,这是何物?”我好奇道:“啊,父亲昨日赏了女儿宝贝,迟迟不见送来,莫不是在这盒子里?”又疑惑道:“却是什么宝贝才能如此轻巧?”父王笑道:“猜猜。”我想了想,慎重道:“父亲前几日说有吴国使者来见,莫不是带来了什么稀罕物?”父王笑道:“孩儿果真聪明。”令人将盒子打开。

宫人将身子俯下,我看向打开的盒子,里面只是一颗玉珠而已。不过看起来比一般的玉珠明亮很多,四周垫着鹅黄色的缎子,青天白日的还能看出光华流转,神采奕奕的样子。我道:“这就是宝物吗?看起来不过如此啊!一颗玉珠而已,我都有好几颗呢,父亲不是更多?”父王同我端详那珠子,道:“这个我也不是很确定,吴国使者说这夜明珠非同一般,可照数十步。”我惊奇道:“哦?这珠子这么厉害?”父王道:“那今晚便试试。”

偏是天长难耐。我把珠子用缎子托着放在桌上,自己歪在榻上等天黑。黄昏时下起了雨,父王说晚上来陪我验证这珠子之能,大概是不能来了。雨声淅淅沥沥,敲在青石台阶上十分清脆。天色渐晚,明珠光华愈盛,可没等天完全黑,我就睡了过去。

黑甜一觉。睁眼时已是朗日当空。我心内一紧,完了,这下要被骂惨了。因父王教导极严,言一个女孩子家应不待日出便起床梳洗才好见人,若日已高悬才迟迟打扮,被人笑话可怎么好嫁出去。前两日起得迟了些,被父王好一顿念叨。我垂首受训,心里却暗道不嫁也罢。左右陪着父王,也免他寂寞。口里却不敢说,只敛眉严肃道:“父亲训得极是。女儿竟一时忘了这闺房训诫,实在惭愧,还请父亲重重责罚以完此过。”父王微微皱眉,道:“重罚却也应该,只是要罚个什么才好?”我心里一紧,暗道不妙。父王凛然道:“那便去给我打扫笙烟园罢!”

我呆了一呆,父王有些黯然:“过些日子是你母亲生辰,去看看吧。”

我没想到父王竟长久的念着母亲。因我也不知母亲生辰,这也是头一次,父王主动在我面前提起。

笙烟园是母亲生前的居所,小小巧巧的一所院落,比不得其他宫殿高大华美,却胜在玲珑精致。因母亲当日极爱“笙歌归院落,烟火下楼台”一句,是以迁住时改了园名。

今日却有些异常,清远不在,其他小宫奴自然不敢近前叫醒我。日上三竿尚未前去请安,父王竟也没派人前来催促。可是清远到哪里去了?

我招来一个小宫女,唯唯诺诺的模样。她小心翼翼的给我递上衣服,仔细整理。我闲闲的套上,随便问道:“清远去哪里了?”她微微颔首恭敬道:“清远姐姐受诏去陛下宫中了。”我惊了一惊。难道说,是我又有错牵累她们了?正忐忑,又忙忙的洗漱准备去父王宫中。

恰逢清远从外面进来,见着我,行了礼,便道:“长公主,陛下命我带你去绮阳殿见客人。”我瞧着她脸色似乎不大好,便问:“父王召你做什么?是我的事?”她点头。我心里一动,道:“好事还是坏事?”她有点犹疑,说:“也许是好事,也许是坏事。”我皱眉,正待细问,清远又道:“今日宫中来了一双剑客。”“刺客?”我大惊。“不是,是剑客,”清远平静道:“陛下请进宫的。”不是刺客就好。可是父王请剑客做什么?侍卫不够用么?我把这个疑问塞回肚子里,因为清远急急忙忙的带我去了绮阳殿。

到殿门口,我急急刹住脚,深呼吸了一口,理了理鬓边被风拂乱的头发,问清远:“你瞧我现在这个模样,急躁么?”清远端详了一下,道:“略缓口气,便可以进去了。”我扶住清远,点点头。身后突然转出一个宫人,倒把我吓得退了一步。她行了礼,笑道:“陛下令小奴来问问长公主,长公主是准备在殿外站到什么时候?”我惭愧的笑笑,道:“立刻,立刻。”

又吸了一口气,才提起裙角,庄严的跨过殿门。清远亦步亦趋,随着我在殿中站定。我矮身行礼道:“见过父亲,父亲万福。”清远亦行礼道:“陛下万福。”父王抬手免礼,笑招我过去。我眼风一扫,发现殿中果然立着两个陌生人,也不敢多瞧,目不斜视的走过去站在父王身边,清远随着宫人们站了。

这个角度看人容易了很多。那两个陌生人一男一女,皆着白衣,面色冷淡。引人注目的是身后负着的两把长剑,我猜着是一对鸳鸯剑,因剑鞘环纹相似。我生在深宫养在内室,不曾出门也不曾关心别事,闲来读读书消磨时间,却也没多少关于剑的认知,是以完全不知道这剑以及剑客的来历。父王令我见他们,令我有些疑惑。

父王像是知道我的想法似的,笑道:“孩儿,还不见过林家兄妹二人。”我愣了愣。按理来说,怎么着我也是王家一脉,按着俗世规矩,却是不能越礼拜他们的。他们自然也不敢僭越受礼。但父王这么说了,我也不能驳回,只好走了几步,停在他们面前,微微俯身,笑道:“见过二位……”斟酌了一下,觉得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才好。他俩却淡然,作揖回礼道:“见过公主殿下。”

我点点头,回身站在父王身旁,觉得脑袋很乱。

父王倚着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大殿里一时静极,人人屏息,不敢多话,明明殿外阳光暖软,殿内空气却凛如寒冰。父王抬眼,瞧着一殿的宫奴,想了想,便命散了。

二十余人屈膝行礼,缓步后退,接二连三的出了殿门。我瞧着清远犹豫了一下,还是随着缓缓的退着,准备出去。父王看了我一眼,缓声道:“清远留下吧。”看着最后一名宫人退出殿外,又道:“殿门不必关上。”清远低着头,行了一记礼,又站回了原位。

父王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柔声道:“孩儿,可是闷了?”“嗯?”我一时不解这个话。父王接着又道:“可想出宫去玩?”这次我嗯不出来了,这句话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一时间震在原地,满脸问号。

忘忧湖畔七个国家十余位公主,从未听说有哪个公主出宫游玩的。公主这种职业,就该呆在深宫大院,呆烦了便等着嫁人呆在另一个院子。原来还有出宫这种事么?

诚然,因年纪尚小,曾经是十分想出去玩的。宫殿再大,也不过两三年便游尽了。小时百般恳求使出各种手段,也不过出宫一趟,随父王乘车从王宫正门出,边门入,长不过两里,幸而门口有些小贩,叫我看了些去。当时很羡慕那些宫外的女孩子,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自在许多。后来大了些,也学了许多规矩,出宫的心便淡了。

如今父王此言,却是何意?

父王咳了一声,收起笑脸,严肃道:“孩儿困在宫中十余年,未曾见得世面。为父前日思虑良久,觉得此种形容却并非好事。是以准备让孩儿出宫考察……”想了想,觉得“考察”二字似有不妥,便改口道:“游玩一番。今日特请林家兄妹前来,是准备陪你的。”

我无话可答。清远震惊的抬了一下头又迅速的低了下去,但我还是捕捉到了她脸上的惊异和疑问。

因这番话实在太颠覆认知了些。从不准我轻易出宫的父王,怎么可能突然就毫无征兆的许我游玩?况且我出宫后,谁来陪着他呢?

父王瞧着我,又笑道:“不愿意?”我内里争斗了一番,斟酌着开口:“父亲要我离宫,必有个缘故。只是女儿向来未曾听说有公主出宫游历此等事,一时解不过来,又怕失了规矩,因此疑惑。”父王点点头,道:“孩儿出宫这事我自会料理,你在外不暴露身份便可。也不必带许多随从,林家兄妹足以护你周全。”说到这里看了那兄妹二人一眼,二人仍旧面色深沉,瞧不出喜怒,孤傲的站着。一副顶天立地舍我其谁的气派。父王接着又道:“宫内诸事我自会打整,孩儿自可放心。”

这番话真是说的又奇怪又疏离,我越发被绕糊涂了,索性不再想。因想着父王如此殷切要我出宫,又十分坚决,那自然是紧要事,否则也不会不同我商量便让这二人站在此处了。

于是只好应承道:“女儿一直想出宫来着,如今父亲既作好了打算,女儿岂有不允之理?只是不知几时出发?”父王想了想,道:“三日后是你母亲冥诞,过了那日再走吧!三日应也足够你打点行装了。不过,”父王面色严肃起来,指着清远道:“你,过来。”清远瞪大了眼睛,有点惶恐,但还是温顺的向前了两步。父王盯着她看了看,说:“你自小陪公主长大,自然是个极妥帖的人。如今公主出宫,却不便带你了。但这事你却得保密,若有第六个人知道,后果怕不是你一个人能承担的。”清远吓得花容失色,慌忙跪下道:“小奴明白。小奴必当封唇闭舌不敢多言,一切全凭陛下吩咐。”

父王笑了,令她起身,道:“也无需紧张,于你不过小事一桩罢了。公主离宫后我对你另有安排。”见我满面惊色,又安抚道:“孩儿放心,不是什么大事。”

我点点头。

父王看向那兄妹二人,道:“长伊随着孩儿去长安殿可好么?”我一时没明白“长伊”指的是谁,想来自然不会是那兄长。又想了想,觉得我那里大约还有空屋子,便点头应了。

父王略略考虑了下,又缓缓开口道:“索性让长朔也住过去?”我皱皱眉。

长伊既然是那女剑客,长朔必然是她哥哥了。一个男子,且还是未净过身的男子,住到公主殿中,传出去成何体统?自然,我们同中原地区相比,规矩没那么繁杂,也没那么板正。然关乎女儿家清誉,也是半点马虎不得的。

父王这是怎么了?从前不许我与男子有过多交往,连别国皇子拜谒也难得将我唤出。偶有一次,是姜国二皇子投父王之喜好送了父王一颗极大的夜明珠,据说就连父王收藏的最大的一颗也仅是那颗的三分之二。因此父王喜不自胜,觉得此人颇有前途,破天荒的唤我见了他一面,倒也不像要迁出我的样子。

如今父王对这男剑客比当年那皇子还要好上三百倍,男剑客看起来却不像是能送柱子大小的夜明珠的人。

难道……难道说……父王此番遣我出宫,是准备让我同他培养感情,好将我嫁与他?!

想破这一层,我一时惊得难以自抑。

父王大约是瞧见我皱眉,便道:“那算了,长朔,嗯,去笙烟园旁的冶叶院暂歇吧。”

我松了一口气。

父王并未勉强我,或许,并不是要将我嫁给他?

我略转头,假装不经意的瞟了他一眼。连带着瞟了他妹妹一眼。

不得不说他俩的父母着实会生。

男的英气蓬勃,负手而立也是一道好风景。虽是剑客,却完全感觉不到传说中那种冷酷和戾气,若去了剑,同所谓的文弱书生,竟有九分相似,只是不似那般酸文假醋,一派清闲。女的也确实有一副好相貌,妩媚而不失端雅,曼妙而不失稳重。秦霜眉眼间常是冷淡,反而使其风姿愈发高洁。这姑娘面色和善,一派青春气象,同秦霜一般,着实是个美人。我在心里小小的嫉妒了一下那林长伊,对她的美色垂涎三尺。

虽不曾听过别个的评论,确实也没几个人见过我,见过我的都不敢开口,但我确实明白,我这个相貌,充其量是清秀,决然算不得美人。因此幼时常常夜半垂泪暗悔自己没得着个好皮囊盛我这颗七窍玲珑心。略大了些,又经过父王再三教导,觉得清秀佳人也不错。左右是个地位不错的公主,总不至于嫁不出去。既然嫁得出去又何必在乎这些虚名。才略略把心放下。

如今见着个美人,悲愤的情绪又开始涌动。但我按捺住性子,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心里好过很多。

长伊犹豫了一下,朝前一步,跪道:“陛下宽恕。只是长伊不习惯离开哥哥,不知道长伊可不可以同哥哥住?”

我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姑娘,看起来是个大人,内心居然还是个小姑娘,说话口气也像个小姑娘。音色柔美,完全不像剑客形容。我猜她那把剑大约只是摆设,同她哥哥助威的吧!她离不得哥哥半步,可以想见哥哥对着唯一的妹妹是多么宠爱。她一直神色冰冷,这下却无意漏出了娇弱的一面,真个我见犹怜何况老奴。

再想想我那六个哥哥……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父王对我特别优待的缘故,六个哥哥都很疏远我。小时不曾与我一起游戏,大了些更不曾一处戏耍。我拘于内宫,他们却能在宫外游荡,让我很是羡慕。偶尔家宴时分倒是大家一起,却是他们跟着母亲我随着父王,难得有交流。

有时候我都很怀疑他们是不是都忘了自己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单从地位上来说,只有大哥可以同我并论。这是长子和长女的地位。大哥却并不见得与我亲。偶尔见了,颔首打个招呼就各自走开。他从不知道我的任何事,我也懒得关心他的。如今细算算,我同我这些哥哥,大约四五年没见了。他们各自领了封地便从此远离了皇宫,只留我一人与父王解闷。

我再次叹气的时候,声响大了些,惹得一屋人都盯着我。

我赶忙扭扭捏捏的咳了一声:“咳,父亲,就让……”我咬咬牙,“让林姐姐……”这个称呼真是十分奇怪。“林姐姐去冶叶院吧!左右我这两日要收拾东西,也忙乱得很,恐薄了姐姐,那倒不好了。再则,我也要去笙烟园,正巧可以拜会,十分近便。”

林长伊看着我,突然不引人注意的笑了笑,对我挤挤眼睛,后来她说,明明是个半大孩子,说话却那么老成。还那么别扭,只是当时倒唬了我一跳。我赶忙也悄悄笑了笑。本想扮个鬼脸,又怕父王见了又说孩子气,只好忍住了。心里却想着,这林长伊,似乎挺有趣的。不知道她那哥哥如何。

胡乱想着,已经回到了自己殿中。一心系在今日的事上,早忘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等回过神,发现自己在榻上歪着,清远在旁边出神。

我唤了她一声,她没反应。大约是这事吓着她了。

我给一个小宫女使了个眼色,她立即懂事的轻轻走到清远身前,垂头低声说:“清远姐姐,公主殿下叫您呢!”

清远从小在宫里陪着我长大,和我真正是形影不离。贴身宫女按礼应是七人,却因我实在太黏清远,变成了她一人。其他六人只能算副手。宫内大小琐事皆是清远分派人打理。有时我笑说,这宫里只要有清远就好,我是可有可无的吧!清远抿嘴笑,过后依然事无巨细的亲自安排我的生活。

明明和我差不多的年纪,比我成熟太多。

正自胡思,清远已经到我面前。因我坐着,比她略矮,她只好扶榻半跪下。也不说话,只低头看地。

我等着她先开口,便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今天果真吓到了,嗯,该吃饭了。

她等了半日见我不说话,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周围的小宫女一眼,随后细声细气的说:“公主出门,想带些什么?”

我愣了一下。

原以为她会问我我好奇她也好奇的那些事儿,可她似乎很容易的接受了这个事,并且开始为我的行程作打算。

“清远,你不想知道父王为什么让我出宫吗?”

她轻轻伸出右手揉着膝盖骨,一边说:“陛下吩咐了不能问,那就没什么好奇的了。”说着隐秘一笑:“再者说,公主你自己也不知道,问了也白问。”

我:……

清远微微皱皱眉:“公主你这许多年从未出宫一步……”我提醒道:“那年出去过一次。”她看了我一眼,继续道:“这下子可如何是好?”眉头紧锁,站起身开始来回踱步:“诚然,如此十分有利于你的秘密出行,可是……”她左右瞧了一眼,俯身近前:“那林家兄妹可靠么?怎的陛下如此放心?更何况……”她为难的绞衣带:“其中还有一个男子……”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讪讪的接道:“放心吧,那林长伊不是个女子么?再说,也没人见过我,应该不会有事。”

清远还想说什么,但又止住了。默默的给我收拾东西去了。

我的东西清远再清楚不过,估摸着不用我费心了。我赶忙遣人送来了早饭。

父王教导吃饭要合时宜,要有固定的时辰以便养身,今日若非特例,我也早就该吃完了。这下倒有点饿得厉害却也丝毫不敢作出虎狼之态。

慢悠悠吃完,小宫女要将吃剩的送回,我突然想起清远大约也没吃,于是指了指那一碗粥,令人给清远送去。余下的小菜便命撤了。

不知道出宫是什么境况,但想来会特别好玩。不过,我是要跟着那两兄妹出宫的,到现在还没怎么说过话,会不会怠慢了人家?冶叶院也长久无人居住,也不知住的惯否。

想到此处我倒想去看看他们了。可眼看午时已近,该歇中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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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仙门遍地是奇葩

    仙门遍地是奇葩

    原来仙门竟是这般不以为耻,当真是脸皮厚到极致。师傅喜欢徒弟,徒弟却为魔界鬼祭哭得死去活来。好一个郎艳独绝,遗世独立的灵澈仙人。又好一个不知羞耻,仙门之辱的徒弟。不愧是仙门之境,遍地奇葩,魔为仙成仙,仙为魔堕魔;不疯不魔,不魔不仙(ps:纯属瞎七八扯,毫无逻辑。)
  • 不谓仙侠谓狂人

    不谓仙侠谓狂人

    或许我们都一样,一样命如草芥,但我们又不一样。江湖上令正派作呕的莫过于“五圣”,“三绝”,“两毒”,“一疯”,问心剑派谢绾曾一度认为正就是正,邪就是邪,永远都是对立面。后来她才明白,江湖山每个恶人都曾是好人,或许是因为人性的冷淡而变邪,又或许是因为亲人的死去……而各大剑派本立于武林,却暗中跟庆朝扯上了千丝万缕的关系。一代侠女谢绾也不自觉掉入这个局,一路上扪心自问是非对错,何为正?何为邪?何为善?何为恶?人活了大半辈子,可有明白?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