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市方圆数百里内,最大的商品集散地“海宇商贸中心”办公楼门前,马彪、刘道光贼头鼠目,看似在悠闲地胡龇狗游,其实是包藏祸心在踩点。
石助理陪同高一峰找“海宇商贸中心”总经理孔世儒洽谈完业务,孔世儒客气地送二人下楼。高一峰与孔世儒握手道别后钻进轿车,石助理在给高一峰关车门的刹那,无意中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面孔,定神仔细一瞅,果然是他最不愿看到的马彪。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心想:这个亡命徒别是跟踪我的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照面了,正好探个究竟,于是让司机先走道:“碰到个熟人,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回去。”
高一峰的轿车绝尘而去后,石助理强作笑颜,走过去主动给马彪打招呼道:“哦!这世界真小,没想到能在这儿与马老弟幸会。”
马彪见是石助理,因有佣金没有兑现的疙瘩,便不冷不热,西北风刮蒺藜,连风(讽)带刺地挖苦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嘛。你老兄不是找我还钱的吧?”
正是人有心头病,猫叫也心惊。石助理心虚胆怯地急于摸清马彪在此晃荡的目的,最让他担心的,是谋杀文章华之事,承诺的钱没到位,马彪因此而跟踪他,伺机对他图谋不轨。于是忙把马彪拉到无人处,低声问:“你怎么还在颍川市,不是说好的远走高飞吗?我告诉你,文章华的案子,可是不算完,警方一直在明察暗访着呢。”
“让他们查去呗,查不到老子头上算万幸,查住了咱是一根绳上拴两个蚂蚱,飞不了我,也蹦不了你们。”马彪操着一副玩世不恭的口吻,没好气地抢白石助理道:“再说啦,老子又没卖给你,高兴到哪儿就到哪儿。你们言而无信,日后若有风吹草动,休怪老子不讲情义!”
石助理忙赔个笑脸,有点为难地解释:“你老弟要是这么说,我真就有口难辩了。确实是因为活儿干得不利亮,你弄错了,救火泼汽油,帮了倒忙,老板才没如约兑现的。”
马彪眼珠一滚,心想: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见鳖不捉,一场大罪。既然无意中碰上了,何不趁机敲他一竹杠。于是沉下脸道:“再给五千块的封口费,咱算一事清百事了,这辈子谁也不欠谁的了,中不中?”
石助理知道像马彪这样的人,心狠手毒,不计后果,什么屙血尿浓的损事都干得出来,担心如果闹僵,马彪万一把他雇凶杀市长的事儿抖搂出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遂施一缓兵之计,应酬马彪道:“此事好商量。不过,你老弟也知道,我也是给人家打工混碗饭吃,容我给老板汇报后,给你回话,中不?”没等马彪回话,又补充道:“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留下。”说着掏出自己的手机,马彪略一迟疑,有点不情愿地给他说了个号码,石助理当即储存到机内。
颍川市郊区一家野味餐馆的房间内,心情欠佳的潘登高与高一峰借酒浇愁。潘登高已喝得酩酊烂醉,抓起一高脚玻璃杯白酒,还要往嘴里灌,高一峰因驾车未敢多喝,心中还清楚。他忙抬身夺下潘登高手中的酒杯,竭力劝阻道:“大哥,别再喝了。”
酒后失态的潘登高,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在高一峰松开他放酒杯时,骨头架像散了一样,直往下堆葳,前额“嘭”地磕到桌子上,从盘子里溅出的汤水澎了一脸。高一峰忙把潘登高扶直,抓起餐巾纸往潘登高脸上胡乱擦了几下,潘登高一时三刻变成了三花脸。高一峰刚一松手,潘登高又抓起筷子,眯着眼往盘子里胡乱扒拉起来。由于已经被酒精麻醉得不由自主了,他扒拉半天,什么也没夹住。
高一峰见状,架起潘登高的胳膊苦苦劝道:“大哥,咱走吧!今天喝得差不多了,改天再来。”
潘登高瞪着血红的眼珠,舌头发硬,酒后吐真言,嚷叫着发泄心中的郁闷道:“逼上梁山,知道啥叫逼上梁山吗?姓张的在颍川市一天,老子就休得安宁一天。这次,真照他说的查下去,母、母、他娘的母牛肚里死胎,咱、咱就全完犊子啦……”
“不能想法把他拱走吗?”高一峰幼稚地问。
“唉!”潘登高无奈地摇头长叹:“谈何容易,太沉,拱不动啊!”
高一峰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口出狂言道:“娘的,看来非跟他拼个鱼死网破不可了。捉虱子烧棉袄,这回我豁出老本,也要把姓张的给灭了。”
颍川市公安局大门上方,突然悬挂出一幅“人人受到局长接待,件件得到依法处理”的巨额横标。大门旁边的控申接待室,有二三十名上访群众,排队等待局长接待。背着斗大冤字的聂凤翔,也夹杂其中,讨饭的抱个扁嘴子,穷嘴呱嗒舌地数白道:
一劝世人行孝道,
父母恩情比山高;
在家孝养爹和娘,
胜如远处把香烧。
二劝世人莫偷盗,
偷盗罪恶真不小;
不义之财非可取,
违犯法律罪不饶。
三劝世人莫贪财,
贪得财多惹祸灾;
几多有钱人不在,
不如人在少贪财。
四劝世人莫赌钱,
赌钱之人坏心田;
瞒心昧己把人骗;
品德家产齐败完。
五劝世人莫****,
****丑名到处闻;
父母妻子无脸面,
败德丧名罪孽深。
六劝世人莫逞强,
强人做事强人当;
强中更有强中手,
哪个强人好下场。
七劝莫要斗闲气,
斗气招祸惹是非;
不怕人心硬似铁,
官法如炉不饶你。
局会议室内,对着屋门的墙上,悬挂着一幅“颍川市公安局局长集中接待群众****问题启动仪式”的横额,贺国庆率局党委全体成员和三个分局、五个县局的公安局长正在集中接待上访群众。贺国庆拍一下面前的麦克风,简短动员道:
“这次公安机关大接访,实际是公安机关偿还欠老百姓的感情账、经济账、法制账。欠账要还,天经地义。我们要用真诚和爱心还感情账;用赔偿和补偿还经济账;用公平和正义还法制账。同志们,还‘三账’不能怕丢面子,不能怕受损失,不能怕担责任,我们要放下架子,丢掉面子,正视错误,用我们的真心、真诚、真情,换来群众的理解、谅解和支持。”
这时,两名女民警领着一位农村打扮的中年妇女,走进会议室,坐到贺国庆对面的椅子上,女民警礼貌地给中年妇女倒杯水,然后退立一旁。
中年妇女言未出口,早已哭成了泪人,起身就要给贺国庆磕头,被女民警上前拦住。
贺国庆劝阻道:“你不要这样,说说你要反映的问题。”
中年妇女用餐巾纸沾沾眼泪,伤心地诉说道:“贺局长,俺是永安县的农民,丈夫三年前被人杀害,俺要求公安局赶紧破案,给俺死去的冤魂报仇。”
贺国庆扭头在局长坐的后排寻找着唤道:“永安县的万局长!”
万局长叫万永年,听唤应声而答:“到!”
“人命关天,你马上组织精干警力,尽快侦破,给受害人亲属一个满意的结果。”
“是。”万永年离开座位,把中年妇女领出会议室,去询问详细情况。
贺国庆又道:“下一个。”
一个身着工商制服的中年男子,应声走进会议室。他先礼貌地递给贺国庆一份材料,然后落座反映说:“去年,我们工商所两名工作人员,对一家涉嫌销售不合格化肥的门市部进行货物封存时,遭到店主的无理阻挠和谩骂。身为所长,我闻讯后立即报警,并会同两名民警到现场制止。当我正埋头办理法律文书时,突遭店主袭击,我的脾脏被打破裂,手术切除。出院后,我要求公安机关依法查处这起暴力抗法凶手时,一名法医却充当和事佬,劝说我与店主私了,致使凶手至今仍逍遥法外。”
“简直不可理喻。暴力抗法,决不允许。对这个法医的行为,一定要调查落实,如果属实,要严肃处理。”说到动情处,贺国庆拍案而起,严肃地强调:“今后,凡执法人员遭到暴力抗法,公安民警一律不准出面调解,这要作为一条死命令,谁再出这样的馊主意,就追究谁的责任。”贺国庆目光冷峻,环视四座,言犹未尽地接着感慨道:“执法人员遭到暴力抗法,凶手逍遥法外,那往后谁还敢秉公执法啊!”
此时,公安局大门外,已经排上号,等待接访的聂凤翔站在路边,又触景生情地数白起来:
天心最平和,
无私曲,有定夺,
在人头上查勘过;
善的也记着,
恶的也记着,
报应哪个曾饶过。
君请看,
古往今来,
哪个能走脱;
天眼最光荧,
照乾坤,无遁形,
朝朝万古悬明镜,
你做得甚妙,
他看得最清,
机关枉费,
有何用,
莫欺蒙,
神目如电,
暗室也偏明……
一名民警走过来,态度和蔼地提醒聂凤翔:“老聂,别唱了,挨到你啦!”
聂凤翔耸肩吐舌做个鬼脸,百依百顺地跟随民警走进会议室。贺国庆见聂凤翔这身装扮,道士不像道士,尼姑不像尼姑的,暗自发笑地问:“你是咋回事儿?还背个这么大的‘冤’字!”
聂凤翔一反常态,谈吐如流地诉说道:“我是海东县农民,五年前,我贷款三万元,买鼋鱼苗饲养。俺一家起早贪黑,换水喂食,好不容易把鼋鱼养到每只一斤多重时,这天我投食后,看到饲料大量剩余,担心鼋鱼出病,便抽干水检查,发现满池鼋鱼一夜之间便被盗得剩下没几只了,直接经济损失十几万元,当天我就到派出所报了案。不久,银行找我还贷款,鼋鱼被盗,血本无归,哪里还得上贷款。银行便以骗贷为由,把我举报到经侦支队。结果,派出所没有给我破掉案,经侦支队又以涉嫌诈骗,把我刑事拘留一个月。五年来,我蓄发明志,身背冤字,多次上访,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决。今天,我再次要求恢复名誉,还我清白,抓捕盗鼋贼,挽回我的经济损失。”
贺国庆仔细翻看着聂凤翔的申诉材料,不禁感慨激昂道:“农民辛辛苦苦养的鼋鱼被盗,经侦部门又轻信银行的一面之词,将原本是受害人的聂凤翔,以涉嫌诈骗刑事拘留,致使聂凤翔的声誉受到损害,这是绝对不能容许的。”他转过身,皱眉寻找到坐在他后排的海东县公安局局长单良,没好气儿地质问道:“单局长,聂凤翔所养鼋鱼被盗案,为啥迟迟没有侦破?”
单良小心翼翼地注视着贺国庆,不紧不慢,婉转解释道:“这是我到海东县局工作之前发生的案件。我去之后听刑侦大队的同志讲,当时也抓住一个嫌疑人,但检察机关以证据不足为由,未予批捕,所以咱们只得把人取保释放,致使该案悬搁至今。”
贺国庆有点着急地明确指示:“这样啊!你马上组织专人复查,如果当初我们确实认定性质有错,致使聂凤翔同志的人身自由受到侵害,就要敢于正视,不遮不掩,立即做出执法过错责任认定,在严肃追究原办案民警责任的同时,由局领导带领原办案民警,到聂凤翔同志所在的行政村,召开村民大会,公开向聂凤翔同志赔礼道歉,恢复名誉。同时,由市局刑侦支队和你们局联合组成专案指挥部,搜集证据,全力侦破,迅速抓获鼋鱼大盗。”
贺国庆一口气对单良讲完解决问题的办法后,转而征求聂凤翔的意见:“老聂同志,你反映的事儿,先这样处理,你看行不行?”
“好,好!做梦都没想到贺局长办事这么利亮!今天你这一表态,我窝在心里几年的憋屈,立马消失了一半儿,保证不再到处上访了!”聂凤翔破颜一笑,心悦诚服,热泪盈眶,深深给贺国庆鞠一躬,满意而去。
“啪、啪!”李海深租赁的院子内,猪圈前的半截墙头上,立着一溜易拉罐饮料桶。马彪、刘道光、李海深有的举短枪,有的端微冲,在练习瞄准,李海深好奇地不时扣动一下扳机。
马彪抹一把额头的汗,自言自语道:“偷比骗狠,抢比偷快。偷要靠点子,抢要靠胆子。自打从云南回来,咱养精蓄锐,歇得也差不多了。明天,各自回家看看,该尽孝的尽尽孝,完了,咱再****一把。”
刘道光乐不可支地赞同:“彪哥,要干就干大事,别老鼠娶媳妇,小打小闹,担心受怕的,也弄不那仨核桃俩枣一个小蚂虾的,买盐不咸,买醋不酸,没劲。”
“嗯!剃头的拿铡,是干大事的料!”马彪朝刘道光投去一个满意的目光,鼓劲打气道。
一辆黑色普桑轿车,顺着颍川河北岸的河堤,来到海北县马庄村。驾车者不是别人,正是马彪。这辆车,就是抢劫后改变颜色的那辆。到村头后,身着西服,眼戴墨镜,掂着一只密码箱,俨然一副大款派头的马彪跳下车来,热情地给在田间地头干活的老少爷们打招呼。
在地头干活的乡邻乡亲见是马彪回来了,同样热情地寒暄道:“那不是马彪吗?一年多不见,在哪儿发财呀?”
马彪大方地给乡亲们敬烟,应酬道:“发财!发劈柴!在深圳干保安,撑不着,饿不死而已。”
到家见到父母,马彪打开密码箱,拿出约有五六千块钱道:“这是孝敬恁二老的。”
俗话说,臣怕君不正,父怕子不良。一下子往家拿这么多钱,这可是开天辟地第一回。马彪的父亲知道啥钱都不是好挣的,担心儿子在外面不走正道。于是用心良苦地提醒马彪道:“老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孩子,咱家老几辈都是老实本分的庄户人,千万不能因为几个钱,干违法的事呀!”
马彪心情复杂地翻眼白父亲一眼,他心里十分清楚,父亲讲的都是至理名言,都是为了让自己好,但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一步走错,百步难回的不归路,现在表面上人模狗样的,其实已形同僵尸,只能混一天少两晌,啥时候被公安逮住啥时候死。于是不耐烦地顶撞其父道:“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别管咋弄,有了钱万事如意,没有钱寸步难行……”
“你个小鳖熊情犟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不信咱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