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笑间,潘登高瞅一眼手腕的表道:“哎哟,该吃饭啦!小柳,走,今天咱们请林老板的客,以感谢林老板对颍川市经济发展的支持。”
柳婉玉应声从套间钻出来,与高一峰先一步出屋。林老板拉住潘登高,从兜里掏出一个银行卡,低声说:“返还给你的五十万,请潘市长收好的啦。”
潘登高朝门外睥视一眼,同样放低声音说:“暂放你处,回头按我提供的账号汇走。”
林老板会意地点点头,重新把银行卡装进衣袋。
小孩的脸,八月的天,说变就变。昨天还是艳阳高照,溽热蒸人,转眼便惊雷滚滚,风起雨落,浇下一场透雨来。为了不失战机,早日侦破无头女尸案,吕胜、雷鸣、林忠、吴国发等刑侦支队的民警,分头到各分局,与参战民警一起冒雨开展工作。他们每人持一份悬赏通告,对分工排查区域内的餐馆、浴池、发廊、酒吧、网吧、歌舞厅、洗脚城逐个访问、清查、澄清底数。饿了啃袋方便面,渴了喝口纯净水。正是“军井未汲,将不言渴;军食未熟,将不言饥;军火未然,将不言寒;军幕未施,将不言困。夏不操扇,雨不张盖,与众同也。”与参战民警同淋雨、同流汗、同熬夜、同忍饥,这种表率作用,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深圳市装饰豪华,气派非凡的蛇餐馆,门脸上方二龙戏珠造型的霓虹灯次第闪烁,五光十色,绚丽多彩。两辆流线型豪华轿车一前一后徐徐停到门前,从第一辆车里走出来的是林老板、江萍;第二辆车里钻出来的是潘登高、柳婉玉和亲自驾车的高一峰。在林老板的引导下,几个人鱼贯迈进蛇餐馆。
刚踏进大厅,潘登高的眼球便被墙壁上悬挂的一帧笔墨细润圆劲、风格奇古不媚、构图精巧别致、赋色沉着典雅的工笔重彩“美女戏蛇图”所吸引。
画面上一位身着薄如蝉翼超短裙,肌肤如玉,貌若天仙的摩登女郎,樱唇微启,齿若含贝,风情万种地在舞动着一条长约丈余、粗似碗口,背部黑褐色夹杂黄横纹条的眼镜王蛇。蛇身缠绕着女郎的纤纤细腰,蛇头从女郎腋下探出,女郎气定神闲地握着眼镜王蛇高昂的扁颈,眼镜王蛇吐出的尖端呈深叉裂状、细小而长的舌头,几乎要舔到女郎表情丰富的脸庞。整幅画构思奇巧,精妙绝伦。使人既感到惊恐与刺激,又感到人世间无不存在着美与丑、善与恶的强烈反差。
伫足欣赏良久,粗懂丹青的潘登高情不自禁地赞叹道:“意得神传,笔精形似。”
林老板提醒他上楼时,他仍忘情地赞不绝口道:“好画,好画呀!”
进入雅间,少不得又是一番礼让。林老板、潘登高谦让不过,只得坐到中间。林老板的右侧坐着江萍,潘登高的左侧坐着柳婉玉,高一峰只好屈尊下就,坐在了下手。
服务员彬彬有礼地先在每人面前泡上一杯茶水,然后笑容可掬地递过菜单,请客人点菜。高一峰粗略翻看几眼,递给林老板,尊重地礼让道:“林老板情况熟,还是你点吧。”
林老板绅士派头十足地以手挡住菜单,忙不迭推辞道:“哪里哪里,今天是客随主便,还是烦请潘市长点好啦!”
潘登高忙微笑着摆手道:“别别,我不善点菜,还是一峰代劳吧!”
“好,都不点我点。既然来深圳了,咱就挑几样没吃过的特色菜,一饱口福。”说着,高一峰又仔细翻看一遍菜单,凉菜点了双味骆驼筋、碎椒狗肉、脆爽凉瓜、麒麟豆腐,两荤两素四个凉盘。热菜点了百花煎蛇脯、四珍炒蛇柳、脆皮炸龙衣、七彩炒蛇丁,又问服务员:“你们店最有特色的是哪道菜?”
服务员脱口而答:“本店最有名的招牌菜是‘仙女乘龙舟’,堪称国内一绝。”她帮高一峰往后翻着菜单指点道,“在这儿呢,每道六千六百六十六元。”
“什么原料啊,这么贵?”高一峰闻价吓了一跳,蹙眉问道。
服务员介绍说:“仙女,是用绝对正宗的东北长白山老山参,经过秘制加工后,精雕成神态逼真的仙女。仙女乘的龙舟,则是选用万龙岛上的优质眼镜王蛇,开膛剖肚,佐以强身健体的十多种名贵藏药炮制,然后整形成龙舟,经大、中、文三道火清蒸后,将仙女立于龙舟之中,再加入百年老汤烹制,出锅后色香味俱佳。这道菜的特点是,眼镜王蛇味道鲜美,有清热祛火解毒之奇效;老山参为百草之王,万药之首,具有安神益智、滋阴壮阳、延年益寿、返老还童之神效。”
高一峰听得兴趣盎然,讨好地觍着脸瞅瞅潘登高的面色,承颜厚色道:“老板,人见稀罕物,必然寿诞长。要不咱来一个,品尝品尝!”
菜点完后,服务员又问:“先生,请问你们需要什么烟酒?”
高一峰癞蛤蟆趴到鏊子上,鼓着肚子硬撑,大大咧咧地模仿广东话道:“当然是软中华、人头马啦!”
颍川市市委大门前,聂凤翔席地而坐,眯细着双眼,一板一眼地念念有词道:
不必张罗,
自古来多去也多,
贫富随时过。
莫做贪心货,
叫声我的傻大哥,
日月如梭,
但得些清闲,
逍遥欢乐,
你苦心钻营干什么?
正是锯响便有沫。悬赏通告张贴、贺国庆电视讲话的次日上午,雷鸣便接待了一位年约四十出头,但由于打扮得体,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她自我介绍道:“我叫杜娟,是颍川市今宵情歌舞厅老板,看了公安局张贴的悬赏公告后,我确定死者就是肖妙音。”
“你怎么确定死者就是肖妙音呢?”
“肖妙音今年二十四岁,是我们歌舞厅的签约歌手。她这次美甲,是拉着我一块去的,右手美甲的山水图案,还是我帮她挑选的呢。加上你们公布的死者的身高、肤色,所以我敢肯定,死者十有八九就是肖妙音。”
“能具体谈谈肖妙音的情况吗?”雷鸣以商量的口吻问。
杜娟几乎未假思索,满口答应道:“可以。不过,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这事得从头讲起。肖妙音人长得漂亮,天生一副金嗓子,酷爱唱歌,一心想当一名歌唱家。高考时,第一志愿报的就是音乐学院,不想名落孙山;复读一年,再考又失败,为减轻家庭负担,她便应聘到我经营的歌舞厅。她天姿国色,瓜子脸,丹凤眼,齿排碎玉,唇若涂朱,身材颀长匀称,乌黑的长发飘逸在肩头,尤其是那双晶莹得宛若一泓秋水的眸子,像会说话似的,勾魂摄魄,要多迷人有多迷人。粉扑扑的脸蛋上那两个深深的酒窝,笑起来清纯甜美,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凝眸顾盼你一眼,便会令你神魂颠倒,终身难以忘怀。我常与她开玩笑,说她简直不是人,就像那九天仙女下凡尘。
“性感迷人的长相,甜美圆润的歌喉,使得肖妙音一出场便光彩照人,魅力四射,很快便走红了。不少有钱没处花的老板、经理,打赌似的把大把大把的票子甩到台面上,竞相点肖妙音出场。在这些款爷中,有个做图书生意的,叫贾英豪,对肖妙音尤为倾情,不仅舍得花钱,而且大献殷勤,场场不落,曲曲献花。开始,肖妙音不大理睬贾英豪,但好女缠不过软磨汉,贾英豪投其所好,又是许愿一定设法帮肖妙音圆读音乐学院的梦,又是承诺今后送肖妙音出国深造,就像膏药一样,贴上了肖妙音。在贾英豪的硬缠软磨下,肖妙音终于答应与贾英豪交往。后来,二人的关系发展到贾英豪签订合同、宴请生意场上的朋友,都请肖妙音作陪。二人出双入对,看来关系已非同一般。
“正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天,贾英豪突然不辞而别,肖妙音多方打听,才得知有人举报贾英豪印刷非法出版物,盗印学生教材,在警方准备拘捕他时,他闻风逃出境外。肖妙音为此大病一场,伤心透了。”
“后来呢?”雷鸣追问。
“后来!”杜娟再次沉浸于对往事的回忆之中说:“肖妙音的心绪刚刚平静下来,有个名叫陈统的出租车司机,又闯入了她的生活。自打认识肖妙音后,陈统每天晚饭后把车停到肖妙音家附近,等着接肖妙音。肖妙音午夜下班,他又在歌舞厅门前等着送。开始,肖妙音不坐,他就开车跟着肖妙音。俗话说,诚能烁金。何况人心呢?陈统风雨无阻,如此一个多月,终于以至诚之心,打动了感情出现空白,正需要爱心抚慰的肖妙音。她终于答应与陈统交朋友,截至出事前,二人仍保持着恋爱关系。”
“除贾英豪、陈统这两个人之外,肖妙音还与谁交往比较密切?谁可能杀害她呢?”听了半天,对肖妙音的死因,仍不得要领的雷鸣再次追问。
杜娟沉思了一会儿,一退六二五,婉言答道:“我来的目的就是告诉你们死者是谁。至于凶手是谁、为何杀害她,这我就不知道了。”
深圳市蛇餐馆雅间内,潘登高、林老板、高一峰频频举杯,柳婉玉、江萍各自施展软功,轮番劝酒。高一峰满面通红,已有几分醉意。他醉眼惺忪地往桌子上睨几眼,急的狗不得过河似的,大呼小嚷催服务员道:“俺的仙、仙女乘龙、龙舟,咋、咋还不上?”
服务员礼貌地回答说:“先生稍候,马上就到。”
又等了半天,这道菜仍没端上来。高一峰等得实在不耐烦了,再次高门大嗓喝问:“怎么搞的,那道菜咋还不上?”
服务员满脸堆笑:“先生,不好意思,我再去催一下。”
眨眼工夫,服务员返回给高一峰回话说:“先生,实在抱歉,你们点的那道菜卖完了。”
高一峰闻言勃然大怒,红头脸愤然呵斥道:“你们这是搞的什么鬼,一会儿说马上到,一会儿说卖完了,叫你们经理过来!”
服务员见高一峰要找经理,顿时吓得脸都变了色,战战兢兢哀求道:“各位领导,你们千万别、别这样,经理一来,就会把我辞掉的。说实话,你们点的那道菜,我、我压根儿就没有记到菜单上。”
“咋回事?小看我们啊,难道我们付不起钱?”高一峰大为光火,不依不饶,非要去找蛇餐馆经理。难为得服务员“扑通”跪到潘登高面前,嘤嘤啜泣,哽咽着道:“潘市长,我错了,你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俺也不是小看各位领导,就是想让你们省点儿。这样,俺那残疾多病的爸爸,就能少交点提留了。”
“你——”高一峰气得满脸乌青,粗暴地吼道:“你这小妮唱的是哪一出呀?”
潘登高摆摆手,强压住高一峰的火气,拉服务员站起身问:“小姑娘,你怎么认识我呀?”
服务员眼泪汪汪地抬头,委屈得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地答:“俺老家就是颍川市的,来这儿打工前,俺在电视上不断看到过你!呜呜——”
颍川市公安局吕胜办公室。吕胜、雷鸣、吴国发等正在分析无头女尸案。吴国发分析说:“是不是陈统发现了肖妙音还有其他异性朋友,且不愿嫁给他,而愤然杀害肖妙音呢?”
“不可能。”雷鸣直抒胸臆:“陈统爱肖妙音还来不及呢,并且与肖妙音正在密切相处中,怎么可能忍心杀害肖妙音呢!”
吕胜深思熟虑地决断说:“现在下任何结论都为时过早,国发负责,马上设法正面接触陈统。另外,肖妙音的父母已经到火化所认过尸体,并且确定死者就是他们的女儿肖妙音。”稍加思索,吕胜又叮嘱雷鸣道:“雷支队,你马上带人到受害人家一趟,从贾英豪、陈统这两条线索入手,看能不能再扩大或发现一些新的线索。”
颍川市繁华的大街上,吴国发驾一辆挂地方车牌号的普桑,冷一飞坐在前排右侧,紧紧咬住一辆看上去有七八成新的红色夏利出租车,车主正是陈统。他个头高大,皮肤黝黑,圆胖脸,虽然五官齐全,但各个“零件”却显得都不是那么“精致”,所以只能用长相平平来形容他。吴国发感慨地对冷一飞说:“俗话说,好汉无好妻。”
冷一飞接道:“赖汉子找个娇滴滴。”
二人交谈着,跟踪观察陈统几圈,但见陈统接客、下客,毫无异常。吴国发拨个电话,报了陈统的车牌号,要求前方执勤的交警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