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尽力虔诚地端着盘子,“月舟,我给你做了点蜜饯。”为了拿到真正的泪心决,我停止了多日来对他不知从哪挖出来给我的那柄锈剑的无声抗议。“你受了伤,补补吧。”
月舟嗤笑了下,“你还会做蜜饯?我没受伤,你自己吃吧。”
我端举着盘子,盘下的眼睛不停流转,月舟的房屋只开了个缝隙看不到里面的究竟,泪心诀应该被他放到哪里?他那一身月白的袍子已经干净如初,暗花的纹理隐约在腰间,盘旋而至颈处。我见月舟的咽喉动了动,似乎也被蜜饯的香气所吸引,沉着声音说,“好了,我收下。你走吧。”
我还保持着端着盘子的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有盘子遮挡的视线偷偷地顺着门缝欲想溜进里面。
“西子!赶紧回去!你娘没有告诉你大晚上不要随便站在男人的屋口么?”
我垂下手来,“我,我娘没说过……”那个只在我左脚留下印记的女子,只是流着满眼的泪光,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我,孩子不能哭,任何时候……要坚强……
“你娘真是……”或者一时间月舟想不出合适的词语,便关上了房门,只有再房里模糊的声音传出,“还有,我没有受伤,你要胡说,就别想习得泪心剑。”
我转过身来,轻轻地“哦”,然后慢慢地借着月光踱回自己的房间。想起上个月,也是这样月满中天,叫做若香节,月满时,要三沐三熏。然后谜一样的月舟让我给他提着一桶又一桶的沐浴水,从此我开始了在这柳绵小院的平静生活,远离尘嚣。
小菀在灯下描着不知从哪来的花样儿,一针针的绣着一方帕子。我想起来前阵子月舟借给我的锦丝帕子,偷偷从花瓶里拿出来细嗅,上面果然还有淡淡的云苓花香。心想的却是子东曾送我那一样的云锦帕子,绣着我的阿狸和孤独城堡,独一无二。不知在子东那青冢之上,现在是否生了苔藓。
胡乱想着时候,门被敲响。小菀放下花撑,细细地开了一条缝隙,“月公子,这么晚您来有什么事么?”
我连忙藏起了手中的帕子,把玩着手中的花瓶。
“今天买错了的,给你们了。”然后门被轻轻合上。
我听见小菀走了过来,把拿着的布包搁在桌上,惊喜地喊,“呀,小姐!你快来看,这是,这是多好的料子啊!这是,这是……”
小菀这个乐忠于绣娘事业的家伙说了半天没说上来,我走过去,拉开一方料子,那薄薄的丝锦上用不同针法间织着图画,连绵起来竟俨然开满了一瀑美丽的什锦花来,那明明暗暗的花瓣在跳动的烛光下时隐时现实在是美不胜收,我知道这料子同藏在花瓶里的帕子一样,同月舟身上的袍子也一样,是云锦丝。
云锦丝产于南方的大俞,取的是大俞稀少的云蚕,以十岁下的少女在清莹的柘水源头中抽出蚕丝,由盲眼的织女在密室纺织而成,或许是因为这种布料里还有别的什么添加,也或许是因为在月光下织就而成,云锦丝似吸收了明月的光华,在月下常缓缓散出净白的光,布上构图多为锦绣繁华的各式美花。因为原料和手工都十分有限,每三年只产一匹,莫说是进贡到大青,即使是大俞王室中也是稀少昂贵不可多得。
当然这些有关云锦丝的说法还是很多年前,我在收了当初子东送我的那方小帕子刻意去外番的书中查的。要不莫子东把一个小帕子吹嘘的天花乱坠,我怎么能轻易相信。
我望着手上这特别的云锦丝,布料轻薄、花纹隐约,有秀美的光泽盈利亮,触感温滑细腻,我竟有些呆愣住,这么薄薄的袋里,布料却足有半匹。半匹,这是什么概念……四件外袍都做得出来了……月舟却说,买错了,给我们了……
我不相信,以他抠门的本质会买错东西;也不相信,这种云锦丝会随意的在街上买到;更不相信,他说,给我们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想起来再要回去呢?
我的脑中很乱,忽然又了明晰的丝线又忽然被搅成一团混乱。月舟越来越像谜一样出现在我的世界,我忍着不去思考他的面容,但是他那面容下时而熟悉的眼睛却总让我淡出一丝幻想来。
见我抱着布匹发呆,小菀拿着花撑在我的眼前晃过,“小姐,你高兴莫不是痴醉了?”
我白她一眼,“赶紧藏起来,不一定什么时候那个抠门鬼又反悔。”复躺到床上,我还要不停地说,“一定藏好了。”
我知道,月舟的伤,一定和这云锦丝有关。所以,为了小命,我不能现在去打这半匹布的主意,因为我没有月舟那样的武功,可以穿着云锦的衣服带着银色面具四处招摇乱晃。
日上三竿,我正恼着小菀为什么不叫我起来晨练,便看见整齐的一条金丝软麟鞭被齐齐码在床头锦盒中,看起来竟和我进宫前放在莫府的那条差之不离。
小菀正等着一碗百合糯米粥进来,“小姐,你醒了?”
我摆弄着鞭子,心下生疑,“这是从哪来的?”
“蓝翎说,您原先在家的时候练的就是这软麟鞭,这是早上送过来的,说是仿制。”
我摸着软麟鞭上那细小的鳞片,低头不语,连芳香的清粥都没有了胃口。
金丝软麟鞭是金色与红色相间交缠,一路纠缠到鞭子的尾端,在中间的地方不断的有银丝和明亮的绿间或点缀,把手的地方有一颗彩玉石。我反复地抚摸这颗彩色的玉石,果然可以转动。
心一抖,这仿制的也未免太过真实。
“月舟在哪?”
“呀,”小菀拍着脑袋,“我到忘记了月公子的嘱咐了!小姐,月公子说有要事出门几日,叫我们好生在院中呆着。”
我大喝一声跑到院中,果然前后门都已经上了重锁,月舟这个抠门鬼是吃定了我不敢再去走一次他们布下的奇怪阵法,而小菀则更不用说,没有了紫硕估计她能爬上高墙都是问题。
我用鞭子抽打着柳枝,细软的柳枝惊恐地扑簌落下一地青叶。扭过头来我对小菀用狠狠的表情说着,“咱们今天就把云锦丝给做成衣裳!”月舟,我莫子西有足够的耐心去揭开你的秘密!你到底是谁,我很快便会知道!你锁着我,你以为我会跑,我偏被你锁!
摸着软麟鞭下细不可见的小字,我嘴角轻撇,蔚然长笑。
小菀看着我阴笑的表情,浑身一抖,“小姐,等您用了早膳,小菀这就去赶制新衣。”
事实证明,小菀这赶制是真的,新衣就未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