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望着他的神色,心中不祥之感更浓,勉强用沙哑的声音问道:“如何?”陆承轩嘴角竟浮起一丝淡淡的冰冷笑容,缓缓道:“这是噬心蛊,而且夫人已经过了最佳解蛊毒的时间,这蛊毒,已经有七日了……”皇上听他如此说,只觉得耳边轰一声仿佛有什么炸开,陆承轩顿了顿,才望着昭曼道:“请皇上放心,若救不活夫人,微臣甘愿以死谢罪。”
“你说……她还有救?”皇上惊喜地望着他。
“还有,请夫人的丫鬟诗雅留下,其余人全都退出去,容臣施针。”
“朕要留在这里看着她。”皇上握着昭曼的手,“这个时候,朕必须陪在她身边。”陆承轩心里微微一痛,赵吉祥低声道:“皇上,您在这里,让陆大夫如何施针呢?还是快些出去,夫人的命要紧啊,耽搁不得了。”皇上这才起身,又望了一眼昭曼,才喝道:“都给朕出去!”
内室里只余了诗雅一人,陆承轩握住昭曼冰冷的双眼,淡淡道:“若是医不好你,我就陪你一起死。”诗雅听他如此说,早已忍不住哭出声来,陆承轩拿出一把尖刀在火上来回烤了几次,躺在昭曼一侧,将她手腕划出一道血痕来,乌青的血迹顿时涌出。
“陆大夫?”诗雅不禁一惊,便看陆承轩又拿出一粒药物放于伤口处,毫不犹豫的划破自己的手腕,将手腕中的血滴在昭曼的伤口。来不及细看,仿佛绿豆大小的一个虫子霍然间从昭曼身体里冲出来,窜入陆承轩身体内,若非细看,根本不会发觉。
陆承轩仿佛松了口气,将昭曼的伤口包扎好,又粗粗包扎了自己的伤口,又将她扶起来,替她驱除剩余的毒素。烛影摇曳,诗雅焦急地望着陆承轩却并不敢上前打扰,只看着昭曼的脸色一分一分红润起来,不知过了多久,陆承轩才缓缓睁开眼睛,却是一脸疲惫之色,只对着她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诗雅登时惊喜万分,脱口而出:“谢谢你。”陆承轩嘴角浮起一个笑容:“跟我说这些。”诗雅听他声音虚浮无力,忙想伸手去扶他,陆承轩却伸手躲开她的搀扶,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女子放倒在床上,又替她盖好被子,动作轻柔含有无边的珍惜,诗雅忍不住心中感动万分,陆承轩又望了昭曼一眼,才转身出去,皇上脸上全是焦急的神色,此时看陆承轩出来,慌忙问道:“曼儿怎么样了?”
陆承轩只微微一点头,还来不及说话,皇上露出了惊喜万分的神色,抬腿便往里走。纳兰怀素亦是在外殿等着,此时方问道:“夫人没事了么?”却看陆承轩脸色苍白如纸,身子摇摇欲坠,他慌忙伸手去扶,却听陆承轩用微弱的语气说道:“送我回清泉酒社。”纳兰怀素脸色微微一沉,却仍旧伸手扶着他走出殿外,不由问道:“你跟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别问这么多。”陆承轩淡淡,又望了他一眼,“我待她的情分,你如果看得出,就不该怀疑我。”纳兰怀素微微一怔,不再说什么,只将他送回去。
雪曼却是等在清泉酒社门口,此时看到陆承轩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心里仿佛有尖刀刺入,汩汩涌出滚烫的血液,忙伸手去扶他——在他左手腕上,居然果真有一道刻骨的血痕,却是散乱的包扎着,纱布上仍有不少血迹涌出。陆承轩却侧身闪过一旁,躲开她的搀扶,纳兰怀素侧目望了二人一眼,缓缓道:“我先走了。”
陆承轩微微点头,转身走入清泉酒社,雪曼慌忙跟进去拉住他衣袖:“殿下,先解毒——”陆承轩却陡然将她一拉,一只手扼住她喉咙,眼里露出血一般的红色,雪曼不料他如此,伸手去拉他的胳膊,然而他却仿佛真是要掐死自己一般,臂膀一动不动,她咳嗽起来,心里涌出惧意,只觉得从未如此害怕——他居然要杀她!他居然为了一个认识不过几个月的女人……要杀她!孟文睿见状忙跪下求情:“殿下,所有一切均是微臣做的,请殿下……”
陆承轩一脚将他踢倒在地,孟文睿喉头一甜,忍不住吐出一口血,陆承轩并未看他一眼,仍掐着雪曼的脖子,声音冷厉决绝:“你给我听清楚了,你要她的命就是要我的命,可以——先杀了孤!”
太子自来到南昭鲜少称呼自己为“孤”,如今如此说话竟然是将自己的身份都拿了出来,雪曼心寒彻刺骨,连气都喘不上来,陆承轩却两眼一黑,再也支持不住,倒了下去。孟文睿顾不得有伤在身,忙起身扶住他,一侧头却看到太子妃脸上早已流出两行泪水,她缓缓抬起头,强行将涌出的泪水逼回去,淡淡道:“扶殿下回去,立刻替他解毒。”
昭曼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绵长的梦。
那一天母亲仍是笑盈盈的望着她,递给她一串冰糖葫芦,微笑望着她的眼里全是慈祥:“曼儿,去找奶娘玩。”她蹦蹦跳跳欢欢喜喜地离去,奶娘却是紧紧抱着她不松手,脸色如冰块一般,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奶娘,我想吃冰糖燕窝粥。”她推了推奶娘的臂膀,虽然是不大愿意,奶娘仍勉力定了定心神,去了厨房。
她这才又跑到母后的房间里,却从那门缝之中看到了一声的噩梦。
她最敬爱的父王,一向爱她母亲的父王,居然在那一刻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喝下那一杯毒酒,她惊讶出声,慌忙推开门去——母亲显然也已经看到了她,向她缓缓伸出手来,艰难的爬过来,她想跑过去,然而却被人死死抱住,根本无法移动步伐。
她想大喊出声——不能,不能这样!
然而,她却根本喊不出声音来。
时空仿佛错乱开来,仿佛仍是那一片森林中,冰冷的雨水滂沱浇下,那个白衣男子一步一步背着自己走出困境,泥泞的道路他走得如此艰难,却执意不肯放自己下来。
——那样温暖的背部,仿佛是她一声可以依靠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