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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腊月二十六,是严家辉出殡的日子,葬仪非常隆重。厚实的红松木棺材,棺檐雕着长龙。严家辉一身黄袍躺在里面,随葬品有他生前的酒瓶、紫砂壶等;还有用金箔纸做的元宝。灵柩一起来,女人们就抬着纸糊的房子、椅子、聚宝盆、箱子、灯具;还有马、牛、狗、猪等,簇拥着满身孝服打着灵幡的严家老少,哭声连成一片海洋地朝墓地走去。

葬过了严家辉不久,除夕就来临了。大家欢欢喜喜地过年。春节的那几天,小抗敌领队的戏班子,在清风戏台上演《红灯记》。虽然是三九严寒的露天舞台,但演员与观众的心都是热乎乎的。每天晚上,观众早早地提着长条凳、小板凳,孩子们手上抓着糖果、冻米糕、芝麻饼,到隔着一条河流的清风舞台前抢占位置去了。观众中有小孩骑在大人肩的,有毛头小伙子爬到树的,有搬来家里的方桌站到桌上观看的。卖冰糖葫芦的,生意好极了。小闯儿他们第一次演出获得成功后,几乎每一场都人流拥挤。观众多得地上站不下,有的爬到树上去观看了。他们的戏不断地变化着,时常有新品种出炉;、那天,兔嘴儿看完戏,买了两根冰糖葫芦一边走一边吃。他看见小抗敌从后台出来,赶紧绕路而行。也许是看了戏,兔嘴儿的心情格外好。他回到家里,养母阿菊也刚刚看完戏回家。

杨鸿庆已经很久没有与妻子阿菊同床共眠,这晚,他看着他们母子看戏回来的高兴样子,想着自己与这母子日益寡淡的感情,就想与他们交流沟通。然而兔嘴儿不等杨鸿庆开口,就回自己房问去睡了。

由于着了戏,阿菊兴奋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几分钟起来解一下小手,实在睡不着,便进兔嘴儿的房间去了。没想兔嘴儿也是看了戏后,睡不着;两个人精神亢奋着。阿菊就让兔嘴儿按摩脚丫,母子俩有说有笑。

他们的笑声一直传到杨鸿庆房里,这让备受冷落的杨鸿庆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恼火。也许是自己种种的不顺,杨鸿庆狠命儿地将他们母子俩打了一顿,才解心头的闷气。

深更半夜时分,村舍与田野一片静悄悄。住在杨鸿庆隔壁家的胡二嫂,这夜看戏回来后也没睡着。她对杨鸿庆家‘二的事,竖着耳朵听得一清二楚。杨鸿庆的骂声,还那啪啪的皮鞭抽打声以及阿菊的哭喊声,全都像留声机上的唱片灌进她的耳朵里。她想杨鸿庆竟然是那么凶狠哩!胡二嫂是个快嘴女人。第二天一早,她就像大队里的扩音喇叭一样,传播得无人不晓了。兔嘴儿被养父毒打一顿后,像没事儿似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倒是阿菊被打得一病不起,染了风寒。

阿菊高烧不退已经有很多日子了,杨鸿庆以给阿菊抓草药,赎自己的罪恶,只是阿菊喝了仍旧不见好转。兔嘴儿要背母亲阿菊上医院,阿菊死活不肯去。开始她还能说话,到后来她就发不出声了。兔嘴儿的两个姐姐,带着她们的丈夫回家来。大姐夫不明情况,冲兔嘴儿一顿拳打脚踢。兔嘴儿说:“你打死我吧,我这就与姆妈一起归西天去。”大姐夫嗨地一声,停下手道:“哪有你这种王八蛋?你简直猪狗不如。”

两个姐姐回来的第二天,阿菊回光返照,看上去好多了。她发出声音:“兔嘴儿,兔嘴儿。”兔嘴儿没有过去,杨鸿庆说:“兔嘴儿,你姆妈叫你呢!”兔嘴儿这才走了过去。阿菊哆哆嗦嗦地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摸一下兔嘴儿,兔嘴儿慌张地后退了半步。阿菊又说了些什么,但大家都没听清楚。这天子夜时分,阿菊断气的时候,一声春雷轰隆隆地炸响,仿佛给她送葬似的。

大队在短短的日子里接连死了两个人,让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葬了阿菊后。已到了乍暖还寒的三月初。胡二嫂这个快嘴女人,见阿菊死了,一股幸灾乐祸的样子。那天她见到我说:“许伯呀,今儿个怎么有空出来逛逛?”我说:“好久没来这里了,趁着现在还走得动,就走走。”胡二嫂说:“你咋地说这样的话,看你精神那么好,活到一百岁也没问题呢!”

胡二嫂是外乡女,是胡国庆死了妻子后,从萧山娶回来的第二任老婆。胡国庆前妻留下一个儿子胡卫民才六岁,胡二嫂嫁过来一直没生养。她把没怀上孩子的原因,归结为风水不好,家门口盘旋着一股妖孽。她说:“现在那股妖孽已化为云烟飘散了。不久,我将会怀上孩子。”胡二嫂说得很玄。这女人眼睑处生满雀斑,皮肤粗糙,长长的鼻毛总是伸出鼻孔。但胡国庆常在我面前夸她料理家务的本事,说无论里屋、外屋、仓房、蚕房,都被她那双手拾掇得井井有条。厨房的各种餐具,也被她用灶底灰吭哧吭哧地擦得油光锃亮。一日三顿,她能换着花样做出可口的饭菜来。只是食欲惊人,一个人的饭量抵得上他们爷儿俩,且眼睛贪婪地盯着菜盘。

我被胡二嫂拦住,听她说了一席话,本想去看望杨鸿庆,却被她打乱了我的计划,心里十分懊恼。此时,已到了中午时分,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便赶回家去吃饭了。饭桌上,章丹风对我说:“不能让小闯儿老是去演戏,下个月进入蚕月,应该让她做主手了。要不日后怎么嫁人?”我说:“好吧,这孩子心思从不在农活上,就让她做蚕花姑娘吧!”

其实,到了春天农户人家都非常忙。小抗敌的戏班子,完全是业余文化娱乐。农忙开始了,他就不得不停下来,待农闲时再组织演出。因此,闯儿一听奶奶让她做蚕月主手,心里自然高兴。

里,田野上春花儿开得闹。但我们家的女知青徐莹,却不知道什么弄洒叫春花。那天她来小木屋时问我:“许大伯,什么叫春花?”我说:“你呀,插队了这么些年,连春花都不知道,都怪我把你宠坏了。”地说:“是啊,谁让我们是校友呢!”我说:“看你那小嘴儿伶牙俐齿的,告诉你我们大队所说的春花,是几种植物的统称。常常指冬天种的油菜,到春天开花的那种,还有小麦、蚕豆等在春天开的花儿。”她说:“啊,原来是这样。”自从戏班子停演后,徐莹又常常来小木屋跟我学武了。我们家的孙儿,没一个真正用功习武的。他们怕练功吃苦,无论六指儿、小闯儿、平儿、静儿、宝儿,说起来都喜欢武术,其实没一人不是花拳绣腿。

小闯儿进入蚕月的那阵子,门悬上插满了桃柳树枝避邪。整整一个月,她都在蚕房里忙活,我有时帮着她采桑叶,但她不让我进蚕房。

不进就不进吧,不进我也知道什么时候蚕白头了。农谚说:“谷雨三朝蚕白头。”义日:“小满动三车。”意思是到了谷雨,油菜结实,农民们忙于取菜籽后,去车坊磨油。而此时,女人们养的蚕,已收下蚕茧。从前,有些人家自己煮茧治车缫丝,昼夜操作。但在世纪年代后,缫丝车在我们村已基本绝迹了。所以自我的两个双胞胎姐姐(大蚕花姑娘和小蚕花姑娘)养蚕时,我们家就已经没有缫丝车了。

芒种之后,整个大队的蚕茧已出售,小闯儿也因此挣到不少工分。

若是从前,桑地、蚕茧全部属于私人财产,那么蚕茧出售后,每家都会有余钱。而现在工分不值几个钱,小闯儿觉得日子过得太穷。家里的鸡、羊、猪,到年头全要拿出去卖了换钱,以备来年的生活费。她想买件花衣裳,一直不敢对母亲开口。只好把自己挣来的工分买白线,然后染成五颜六色,编织线衣。

我们大队已经很多年没请戏班子演蚕花戏了。“斋蚕山”祭蚕花娘娘后,小抗敌趁着间隙的农闲时光,让戏班子排演了《蚕花女》这个戏。月里的天,在乡下的稻田上已是热浪滚滚。但小闯儿他们却排练得热火朝天。这次他们将演出地点,设在崇文园空旷的广场上。海报一贴出,还没到黄昏时分,就有不少社员拿着小板凳,扛着长条凳,一拨一拨地赶去广场占位置。

夜幕降临后,崇文园广场已是人山人海。小闻儿给家人早早地准备好了第一排座位。我、章丹风、章珍妮、海云等都去看戏了。我右手抽着咽,左手拿着茶缸,坐到位子上正好幕布徐徐拉开。小闯儿演蚕花女,我看着看着,仿佛看到我的母亲梅梅复活了。

这年夏天“双抢”一结束,公社里下来几个名额,让某些知青抽回城里工厂,或者作为工农兵学员保送上大学。周婷婷在大队吃苦耐劳的表现,被大队一致推荐保送到北京外国语学院读书,而徐莹连抽回工厂的机会也没轮到。一个欢喜,一个愁。我们只能劝徐莹等下一批,并且高高兴兴地送周婷婷回城赴北京读书。知青能作为工农兵学员保送上大学,这让小闯儿很羡慕。她想进城里工厂做学徒,可是她祖祖辈辈在这块土地上,血液里流淌着农民的血。她的身份是农民。

我们送走周婷婷不久,徐茕也回城探亲去了。那天,我送徐莹到村口,遇上了傻傻。她对我说:“桑果儿马上回家探亲来了。我要买些东西,可是手头没钱了。你借我二十元钱吧!”傻傻每次没钱了,总是向我借钱,但从不归还。她以为我做术工挣大钱,其实我挣不了什么钱。

若挣回来一些小钱,也被章丹凤搜口袋搜走了。自己藏的一些私房钱,除了买烟,有时还要贿赂几个小孙儿,日子过得拮据而清贫。有时,我看着小闭儿小静儿和小宝儿,为谁多吃了一块肉而吵架,心里很难受。虽说我们家也养了几头猪,但到腊月把猪宰,留下猪头和一些条肉,其他几乎全拿到市场去卖了。卖得的钱,有时就扯回家些花布和蓝布,给全家老少做过年的新农。当然只要傻傻开口,我从没有不答应的。只是这样,她还要说我对桑果儿不尽父亲的责任。

这天,我回到家,东张西望地寻找家里有否值钱的东西可卖时,章丹凤说:“你找什么?”我说:“不找什么,就看看。”她狐疑地望着我,没再做声。的确,二十元不是小数目,我把私房钱全贴上了还差八元呢!

这八元钱,让我一下子到哪里去弄?时间一天天过去,我正在着急,那天在大队办门口遇上吴星星,我突然想起了他的父亲说书先生吴雪雷,想起了吴雪雷临终对我的遗言——说书。对了,许多年过去了,尽管我对说书还谈不上兴趣;但说大书能赚钱。另外,若真去说大书,应该不会有人把我当作传播反动言论,而让我得到历史的审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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