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忙的脚步声回响于夜晚的医院。
这里是第二十二学区第七楼层的急诊医院。
载着患者的推床的小小车轮,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许多急救队员包围着推床前进,声音从急救门诊传到建筑物内。推着推床的手由急救队员换成了医生与护士,进入集中治疗室后,消失在手术室的门后。
“那家伙的情况怎样?”
相川对医生问道。
“老实说,很难说是稳定的状态。”
年轻医师看着从手术室出来的推床再次回到集中治疗室,如此说道。
“……哼,是吗。”
没有看到他有任何情绪波动,但至少不会去打扰患者休息。这样认为的年轻男医生离开走廊。
赤色的少年——相川纯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人群。
探病时间已经结束的医院走廊相当寂寞。
但是,微暗的走廊现在有好几个人影。或者应该可以称之为「很多」。男女老少合计五十人左右,有人靠着墙,有人坐在沙发上,他们听着医生说的话。这些人大半衣服破裂,缠着绷带。还有不少人白色的绷带上渗出红色的血迹。
他们自称是「天草式」,年轻医师不知道那是怎样的组织。看起来应该是很麻烦的集团吧,SkillOut的大人物住院时,也像这样有许多不良少年在大厅里。因此他决定不要太深入这个问题。
“有什么想说的吗?”
面对这样的可以集团,赤色的少年面无表情地问道。
“……”
“全身挫伤跟脑震荡。还有右肩跟左脚踝的关节脱臼。内脏也受到了相当程度的压迫。对此有何感想?保护者先生?”
“……想骂就尽情骂吧,就算你过来揍我也不会有怨言。”
咚!
话音刚落,相川的拳头就重重打在头发黑亮如甲虫的高大男子的腹上。然后在他弯下腰之前一把抓起他的胸口,周围的人还来不及说什么,建宫斋字已经被可怕的肌力一把抓起,用力摔在附近的墙壁上。
磅!传来可怕的声响。
背部感到冲击袭来,呼吸变得不顺畅。相川的声音传进了建宫的耳朵里。
“我没叫你在那里自顾自的无病呻吟,我要的是【你们】把心里最想说话的说出来!”
相川的声音传进了天草式每个人的耳里。
“说句心里话吧,我现在是一点感想都没有。不管是你们被打成抹布还是上条被揍成猪头,除了想笑话你们的惨样之外没有任何感想!所以才无聊!根本不会让人提起一点劲,光是想想就麻烦死了,这样的『物语』谁爱要谁要!!”
毫无逻辑,仅凭感情的一段话正震撼着建宫他们的内心。
“知道我为什么在那时候出现吗?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那一时刻。很简单,也很无聊——因为如果我不站在那里的话,上条会再次站起来,上条当麻会无视所有的一切站起来!然后理所当然地为那个到现在还再那里哭哭啼啼个不停的废物去死!!”
一直蹲在角落里的五和颤抖了一下。建宫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相川已经将被压在墙壁上的他朝地板猛然摔去。
咚!这一次产生的巨响简直让人错以为是大地的鸣动声。
相川看着再次呼吸困难的建宫。
“——我不会出手。”
“……!!!”
“又不是工作,这种无聊的事情谁想要就要。”
“你……”
“后方之水一定会来。”
“!”
“而当这里变成战场时,在那里躺在病床上的人会怎么样呢?在朦胧的意识中听到你们拼死战斗的声响会怎么做呢?然后在看到你们根本无法战胜样子后怎么做呢?这点你们是最清楚的吧。”
“……”
“知道的话就去打倒他,打倒后方之水。不仅仅是为了上条,也是因为你们如果连这个时候都要求助外援的话,还有资格待在神裂火织的身边?”
这是堪称导火线的一句话。
“就算是你们在这里懊恼的同时,时限也确确实实的在缩短着。每浪费一秒钟,能够变得幸福的确率就更下降一层!你们能够允许这样的事情吗?明明还有肯能性残留着,不管是多么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但还是存在着的,难道你们要为了那种无聊的罪恶感和后悔心把它们给全部丢掉?任凭那家伙就这样任意被放弃,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被砍掉右手?想要守住他的笑容的话就给我站起来!不要光想着原地踏步而随便将他人的人生给毁了!!”
「那么,再见。」这么告别的相川对压倒性沉默的天草式连看都不看一眼,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
沉默充满了整个空间。
“……你们当中,还有在听了刚才那些话后没有任何感想的人在吗?”
建宫的嗓门相当大,仿佛要打破因后悔与无力感而彻底变得阴沉的空气。
“要是还有就给我站出来,我会让你清醒。”
没有人响应。
但可以感觉到某种觉悟。
后悔与无力感并没有消失,但斗志超越了那些负面情感。
建宫重新看着站在医院走廊的近五十名伙伴,说道:
“没有就好,接下来只有全力以赴了。”
天草式十字凄教的人们不再回头。
他们留下集中诊疗室的少年与修女,再次回到跟强敌作战的战场。
“真是的。需要拯救的人就在眼前,怎么能不伸出手援助?”
该做的事,只有一个。
让已经陷入死棋的棋局翻盘,守住那个少年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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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早以前就听到了求救信号。
但完全没有人采取行动。不是身体受伤,也不是距离太远,更不是没有交通工具。他们之所以不采取行动,只是单纯出自立场与政治的问题。
求救信号来自英国王室专用的长距离护送用马车。
基本上,这辆马车的魔法防护网应该相当完备。当初制造这辆马车时,还曾被揶揄过这辆车坚固到就算行星裂成两半,也不会发出求救信号。其坚固的程度就连特殊修道服「移动教会」也望尘莫及。集结了魔法大国英国的技术与历史的精华制成,拥有「移动铁壁」之称的王室用马车,无论遇到什么袭击也不可能停止。
但这辆马车现在却发出了求救信号。
这是平常绝对不可能发生的现象。
所代表的意义相当简单。
现在正在进行某种政治「交易」
搭乘马车的英国第三皇女,被当成了弃子。
隔着多佛海峡的国境,「骑士派」的成员只是默默听着不断传来的悲痛求救信号。
每个人都无言地咬紧牙关,紧握的拳头几乎要渗出血来。
他们「骑士派」的目的,是防止拥有三派系四文化这种复杂关系的英国分裂,如果对方拥有足以统领国家的皇家血脉,就算拚上性命也一定要守护。
正因为在权谋术数漩涡中活动的「骑士派」男儿们,长久以来身处这样严酷的环境,即使不用特别说明,也能预测现在的状况。
袭击英国第三皇女的人是西班牙星教派。这是罗马正教中极大的派系,自伊丽莎白一世时代无敌舰队被打败以来,西班牙与英国的魔法势力间,就存在着历史之争。
英国王室故意不理会这种袭击,是想要获得与西班牙星教派发动战争的借口。大航海时代由于十字教传播的关系,现在西班牙星教派几乎完全掌握南美大陆的旧教文化势力。英国方面想从罗马正教手中夺取对南美的影响力,扩大势力范围。再加上英国第三皇女在王室内,并未拥有太强大的权限。跟一个大陆放在天秤上比较,她自然会被当成弃子。
守护皇女,是「骑士派」的任务。
就算对方没有求救,他们也应该马上赶去。无视于求救信号本来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是。
当下这个瞬间,「骑士派」却只能像石头一样僵硬不动。
因为他们被要求当法国的魔法战,隔着多佛海峡延烧到英国时要马上行动,反之他们接到了强制命令,在战火波及英国之前绝不能轻举妄动。
“……”
威廉·奥维尔走出「骑士派」营地的帐蓬。
深夜的多佛海峡另一边,现在仍闪烁着断断续续的亮光。那不是灯塔的光。从法国国境那边露出来的亮光,是西班牙星教派的魔法攻击余波。
“要走了吗?”
背后传来这样的声音。
威廉转过头去,眼前站着「骑士」的领袖,骑士团长。不同于魁梧的水,这名男子举止相当优雅。也许是跟家世有关,再加上他的工作是守护拥有王室血统的人,必须学习在王城及宫殿里的礼仪。
威廉·奥维尔只要有人出钱,无论是谁他都愿意为之而战。
他跟为了一国拚命的骑士团长,原本应该是不相容的。
实际上两人却是一有时间,就会把酒言欢的朋友。骑士团长曾多次劝威廉加入「骑士派」,他虽然拒绝邀请,却总是在结束世界各地的战斗后,自动回到英国跟骑士团长喝杯酒。地位、立场、战斗方式与生存方式截然不同的两人,却意外地肯定对方。
正因如此,骑士团长才会知道他的想法。
他知道不发一语,默默走出帐蓬的威廉正在想什么。
“你们身上有负责守护一国的枷锁,以国家属后盾的人,行动则代表了那个国家的意志。在这种状况下应该很难擅自跨越法国国境,对西班牙星教派出手。”
威廉重新扛好肩上的巨大铁棒,静静说道:
“但我不一样。我只是一介佣兵,没有国家当后盾的我,就算独自妄为,也应该跟英国无关。”
“你想我会让你一个人去?”
骑士团长露出笑容。
“就算你是身经百战的佣兵,我也不能只交给你去做。凭你的狗屎运应该是会存活下来啦,但站在守护皇女的立场,我怎能将她交给来历不明的佣兵?虽说她是年仅十四岁的小孩,也算是未婚女性啊。被品行不端的家伙带走,可是会造成国家的危机。”
“你有没有在听人说话?”
威廉讶然说道。
他发现了。骑士团长说出的反驳,只不过是表面上的理由。
对骑士团长而言,那番话只是在开玩笑。
他们俩只要彼此互看一眼,就知道对方的想法。
这应该算是孽缘吧。
“你说背负着国家命运的『骑士派』不能出手对吧?”
骑士团长简短说完后,一把扯下胸口的纯金纹章。那是个盾牌纹章刻有足以证明他血统的家徽。骑士团长有点落寞地看着识别章好一会儿,然后放开手。
他不再望向地上的识别章,而是正面凝视威廉的眼睛。
“这样我也失去骑士资格了,就让我去吧。既然现在还持续发出求救信号,就表示第三皇女还活着。”
“这样啊,这种选择还真像你的作风。”
威廉·奥维尔知道对方的决心后微笑道。
他跟骑士团长一样了解对方。他知道以往的酒伴是怎样的人。
正因为了解对方的人格,他才能放心与对方一起奋战。
骑士团长不高兴地瞪着多佛海峡那端发出的光亮,催促着威廉。
“快走吧。虽说不能走动,那辆马车的防护机能应该还在……凭『王室派』的直接行动,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总之我们得快赶去那里。”
“这样啊。”
威廉直率地同意。但下一个瞬间,他的拳头深深埋入骑士团长的腹部。随着「咚!」的钝响,骑士团长不可置信地看着威廉。
“你,在……干什……”
“不,我不能带你去。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威廉拔出拳头,失去支撑的骑士团长倒地。那一拳似乎无法完全夺取骑士团长经过千锤百炼的意识。威廉并未看着在地面上挣扎的骑士团长,只是单纯地告知对方:
“我可以利用佣兵这种轻松的立场,自由踏遍世界各地的战场。但是,就算是我也无法进入英国王城。那只有你才办得到。”
“威廉……”
“真的想守护第三皇女,就不要只顾眼前。像这样因权谋术数所招来的人祸,今后还会持续袭击第三皇女,届时需要有人陪在她身边。守护她吧,骑士团的首领。不只是第三皇女,还有如此费心进行政治交易的『王室派』。那是我这种佣兵无法办到,只有身为骑士的你才能办到的事。”
“威廉·奥维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威廉不理会倒在地上的骑士团长,只身前往战场。
骑士团长听到了一个魔法名。
那是某佣兵的魔法名。
Flere210
“报上名号的时机来了。我的名字是『改变那眼泪理由之人(Flere210)』!”
英国与法国之间,隔着多佛海峡。
威廉·奥维尔施行水中移动术式,以炮弹般的速度一口气穿越国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