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新闻“写物言情”,要讲究深度,讲究深意。清代思想家、文学家方东树在《昭昧詹言》中所写:“范德机日:善诗者就景中写意。”欧阳修在《六一诗话》中也说,“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这是说的写诗。我们写新闻同样也有这种情况。记得1988年第一次去云南时,在森林中第一次看到野象群,三三两两,大大小小,三五成群,自由自在,便突然想到了生态、环境、保护环境的迫切性,自然也想到了傣家人常说的:“白象走出森林,是最吉祥的时候。”于是,我匆匆写下《森林之王》的通讯。
所以,描述环境、景物、动物,抒发新闻中人物的感情,记者的感情每每融在其中。
览情写景,写物言情,要达到理想的新闻“抒情”效果,必须具有较高的文化修养、艺术修养,必须要有经常性的训练、有意识的训练。所谓“情尽笔生,起笔无情”,便是这个道理,而“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则理在其中,情在其中了。
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1991年我在内蒙古采访时写下了《警犬王国写真》,其中有一段写物言情的话,是针对文中主人公之一“警犬玛丽娜”所写:
看来玛丽娜确实在思念故乡,以至清晨一步跨出大舍,黄昏踏着晚霞越桥穿巷,为那个目标不停地奔忙时,它的心中会时时有一种思念,依恋会像一股清清的山泉,顺着那个幽深的地方逶迤而来。
1992年7月1日
散文的概念与分类
散文是―个“复杂”的、“多层次”的概念
在文学的其它体裁上,诸如戏剧、小说、诗歌等,似乎都没有必要花费更多的笔墨,以对其概念进行诠释和论述。而惟有散文,人们对其概念与分类的理解,一直众说不一,存在着种种分歧。造成这种分歧的主要因素:一是散文本身的“复杂性”;二是散文概念的“多层次”。散文是一种“复杂”的、有时介于文学与非文学之间的文体,这一点对于初学者,对于热心为《中国人口报》文艺副刊《苍生》、《小叶集》写作的散文爱好者来说,理解和弄清这个概念是非常重要的。在我国古代,有人把韵文以外的文章统称散文。后来,随着文体的发展,它的概念渐趋缩小。而在近代,尽管现代散文已成为“新文学的一个独立部门”,但散文依然存在着复杂性、它既属于文学,又非“纯艺术”。这就是说,一方面它具有文学的一些美质,如形象化、抒情性、描写手法、文字美等,也有被称为艺术散文(即纯文学)的文体;另一方面,它在选材与写法上,又可以“自由”些、“随便”些、像家常“闲话”一样,可以不拘一格。或大题小做,或小题大做,或言近旨远,或微言大义;说的是身旁事,讲的是知心话,在谈天说地中,让人们受到美好的情操陶冶。因此,有的散文,文学色彩便淡了一些。于是,在这浓、淡、强、弱的区分之间,人们便各自根据自己的认识与判断,来逐渐划分散文概念的内涵与外延,自然便出现了对散文概念与分类的不同理解,从而形成了散文概念的复杂性。
散文又是一个“多层次”的概念。不同时期和国度,乃至不同个人,对散文理解的差异及其论述,形成了散文概念的“多层次”,导致了散文分类的复杂性。
从历史角度看,我国散文的概念与分类,是随着散文的发展,一直在不断变化的。概括讲:总趋势是散文概念的广义与狭义,以及分类的繁杂与单纯,总是波浪式交替出现。当概念过“广”,分类过“繁”时,人们便要求相对地“狹”与“精”;而当其概念过“狹”,分类过“精”时,人们则要求相对地“广”与“杂”一些。
从不同国度看,不同国家对散文的理解也是有别的。如:西方国家,其散文是与韵文相对而言的,包括小说、论文、话剧等等;另外在西方,还有另一种散文即“五四”时期被我国翻译成“小品文”或“随笔”的散文,有人称它是“散文中的散文”。对于它的特质,日本的厨川白村在《出了象牙之塔》一书中曾作过很精彩的描述。这一文体,对于我国现代散文的影响是直接、巨大而深刻的。
当然,在我国,散文概念之内涵不同于西方。我国古代散文,虽然也有同韵文相对的意思,但是,由于戏剧、小说的不发达,且遭受正统文学观念的排斥,故其范围就不包括小说和戏剧,只包彳―一些散文体的文章。“五四”以后,文学散文从广义的“散行体文章”中独立出来,并且受到西方散文的影响,普遍地使用“小品文”这一概念便是自然的。不过,虽然西方的“小品文”与我国的小品散文,都属于“狭义”的散文,也可称之为“散文中的散文”,但是,两个概念之间,无论是在性质或范围上,都存在着明显的差异。
因此,散文便有的同韵文相对而言,有的同骈文相对而言,有的指广义的散文,有的指狭义的散文,其概念是“复杂”的,“多层次”的。认识到这一点,我们便不难理解散文的概念、定义、分类,以及在这些方面长期出现分歧的原因。这样,对于我们阅读散文、欣赏散文艺术,进行散文创作,搞好人口文学都是极有意义且非常必要的。
我国古代散文的概念与分类
古代散文,尤其先秦散文,至今依然闪烁着光彩。然而,散文一词的真正出现,乃后来的事情。比较早的可见于宋代罗大经所著《鹤林玉露》一书中的《文章有体》条,该条记杨东山论文日:“山谷诗騷妙天下,而散文颇觉琐碎局促”。不过,这里所说的“散文”之内涵是同韵文或骈文相对而言的,“散行文字”并不同于现代散文的概念。在此之前,还有南北朝时期刘勰的“文笔”说,唐代韩愈、柳宗元等倡导的“古文”运动。但是,不论是刘勰所说的“文笔”,还是韩、柳所提之“古文”,它们都是无韵散行体的文字,同古代通常使用的“文章”概念之含义是基本相同的,既含文学的散文,也含非文学的文字。作为文学体裁之一的“散文”概念,则是“五四”以后才有的。
由于古代尚未产生“文学散文”概念,因此也就没有专门的散文分类,只有文章的分类。
较早出现的、比较完备的、对后世影响较大的文章分类法,可见于《文心雕龙》。在该书的分类里,除六经、诗、騷、乐府等文体之外,其余十八类,皆属散行体文字。如:
诠赋、颂赞、祝盟、哀吊、杂文、史传、诸子、论说、书记……等。其中,仅“书记”一类,就细分为23小类:
谱、籍、簿、录、方、术、占……和《文心雕龙》同时代出现的,对后世亦有较大影响的,还有《文选》的分类法。在其所划分的39大类里面,除“诗”、“騷”类外,其它37类,也都属于散文体文字。
这样繁杂的文章分类法,显然是繁琐而不实用的,也容易出现矛盾和谬误。于是,发展到清代,便有了精简和归纳,出现了桐城派古文家姚鼐的文章分类法。然而,仅此也是不够的,所以,1929年叶圣陶先生便在《作文论》里指出:《文选》在文章分类上的缺点是:“杂乱而琐碎”,不足为我们散文分类的依据。因此,要产生出一个能够使我们比较满意的分类法,使之摆脱“杂乱而琐碎”,和现代的“作文方法”相联系,就必须改变旧的散文观念,将文学散文与非文学的文字区别开来,使散文纳人文学的范围之内,作为一个独立的文学体裁来进行研究,而这正是现代文学重要的使命之一。
我国现代散文的概念与分类
“五四”前夕,现代思潮在我国的勃兴,引起了文学观念的变革,这种变革,尤其在散文领域巨大而深刻。由于在当时的“文学革命”先驱者们看来,两千多年间“散文学”一直是我国文学的“正宗”,是封建阶级用以“载道”的工具;而同样在表现工具方面,其它文学体裁如小说、戏曲等,则自宋元以来,便使用了白活口语,惟独“散文”一直在使用文言。所以,新文学革命的对象,自然首先地落到了“文言文”身上。使其由载封建之道、代圣贤立言的工具,演变为个人抒情言志的文体,从而改变了“正宗”地位,成为文学范畴的一个具体部门。
古代散文观念之变革,有社会和历史的原因;而现代散文观念的形成,及其分类方法的出现,却是受着西方文学观念的直接影响的。在新文学运动中,较早地将文学散文同非文学的文字具体地加以区别者,是刘半农。他主张:各种科学论文“系文字而非文学”,不宜“侵略文学之范围”,至于新闻通讯,如“普通纪事可用文字,描写人情风俗当用文学”;政教实业之评论,如“发表意见用文字,推测其安危祸福用文学”;官署之文牌告令,“适宜用文字而不宜用文学”;私人之日记信札,一般宜用文字,但如游历时之日记,如美国富兰克林与英国议员司屈拉亨之绝交书,英国约翰生不愿受极司菲尔伯爵之推誉书,或可入文学之列。至于历史传记,则视具体情况而定。
继刘半农之后,1921年6月8日,周作人在《晨报副刊》发表了《美文》,他的美文对现代散文概念作了比较完整和系统的描述。他以为所谓散文,便是如西方文学里“记述”的“艺术”的“论文”,如读散文诗,“因为他实在是诗与散文中间的桥”。以后胡梦华、钟敬文、王统照、梁实秋等也分别发表文章,就其散文的性质、内容、形式作了更加具体的论述和探讨。概括起来为6个字:“个性”、“抒怙”、“自由”。基于他们的这种理解,即所谓散文,就是抒情文、小品文,而杂文,则是小品文的别体。这一散文概念的涵义和范围,便一直延续到了20世纪30年代,直到杂文的繁荣,速写、通讯、报告文学的勃兴,才发生了较大变化,从而也发生了“小品文”的论争。于是,散文概念终于由原来的“狭义”、抽象、单纯,逐步向“广义”繁杂方面发展。就表现方式和分类方法而言,也相继地发生了变化。如早期王统照的历史、描写、演说、教训、时代五类分类法;贺玉波的记叙事实、描写风景、描写人物、描写物类等记叙小品法;感伤、欢乐、愤怒、冥想的抒情小品分类法;讽刺、闲话、序跋的说理小品分类法等。还有石苇所编《小品文讲话》一书将散文分类列为8个系列:描写体、叙事体、传记、杂记、抒情体、冥想体、谈论体、讽剌体等。之后又出现了苏雪林的表现方式和表现内容的混合分类法、林慧文的依据文体分类法等。
毋庸讳言,以上分类方法均不够准确,也很繁杂。如:“记叙”、“抒情”、“说理”的分类法,在实际运用中会出现许多问题。固然散文创作有或以抒情为主,或以记叙为主,或以说理为主的作品,但在大多数作品中,抒情、记叙、说理往往是相互融合的,彼此间很难截然分离。如朱自清的《给亡妇》、许地山的《落花生》是抒情还是记叙呢?周作人的《(雨天的书)自序一》、瞿秋白的《那个城》是抒情还是议论呢?像鲁迅的《(野草)题辞》,冰心的《(寄小读者)四版自序》等,能简单地说成是抒情和议论吗?另外,人间的感情是复杂的,简单地将抒情小品分为“感伤”、“欢乐”、“愤怒”、“冥想”四种,怎么能够满足人生和文学之所需呢!而那种以形式和内容的混合分类法,时而着眼于表现方式,时而着眼于内容,时而着眼于文体,作家和作者如无一个固定的“立足点”,会怎样地杂乱无章呢?至于文体分类法,虽然较前几种简明扼要,但是也并不适用,也脱离了当时散文创作的实际。在那个年代,在众多作家的心目中,小品文是包括杂文、随笔在内的。朱自清就曾提出:“杂文是小品文的转变。”叶圣陶也说:“不用小品文的名称,那就叫它做文学散文也可以。”从当时的一些小品文选本来看,一些文学性较强的杂文、随笔被归于小品文的范畴。而今天,小品文这一概念的涵义,已有了明显的变化,且很少使用,同时所谓“通讯”,也早已发展成为一个具有鲜明个性特色的、完全独立的文学部门了。因此,它更不能适应当代散文创作的实际。
曾经和部分《苍生(小叶集)》的作者就散文的概念和分类,进行过广泛的探讨,也许是受到了这类历史概念的影响,或是对散文的创作研究不够,就其概念因没有明确的定义,表现形式过分复杂、过分灵活,部分作者便产生了误解,常常将小品文和通讯当做了散文,甚至创作中也使用了小品文和通讯的手法来创作散文,故而造成了作品的屡次失败。这对于一个文学爱好者和长期坚持创作的作者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件遗憾而又值得重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