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个叫鲁迪的业务员刚开了一个大仓，张总又请了我们几个唱歌喝酒。不过那天晚上的饭局，让我感觉非常不舒服。
鲁迪点完菜后，于子明居然叫过酒店的老板说：“你叫两个你们这里最靓的小妹来陪我们张老板吃饭。”
大家望向张总，他没有出声，那意思就是默认了。菜上来，我们所有人都默默地吃饭，张总和两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妹打情骂俏。
此刻我心里五味翻滚，感觉鸡皮疙瘩直起，想不到张总能吃得进去。平时我们无论是请客户还是自己吃饭，一般都不叫小妹陪酒，即使叫，也是一人一个。我崇尚平等，此刻的不舒服不是不想吃这个饭，而是感觉张总把自己凌驾于别人之上。
不过此次我也看透了于子明，于子明这种拍马屁的方式让我有点佩服，他可以想到这个，而我从来没有想到。
在我看来，张总应该和大家一样，在这个公司你是所谓的副总，有一些马屁精围着你，张总长张总短的，走到大街上，你和刚来到鹏城的农民工有什么区别。
在我没被提拔成副总之前，他平时在背地里老说我不尊重他，原来他需要这种尊重，但这种虚荣，我确实是不耻。我现在也是和他一样的职位了，绝对要做到在员工面前不摆架子，和他们保持平等。
带着这样的心绪我就没怎么吃饭，晚上我一个人回家，走在灯火辉煌的鹏城街道上，看着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一幢幢高楼鳞次栉比，标志着这座南国的新型城市已经成长为世界级的繁华之都，心里正想着事情，却被一个漂亮的女人挡住了去路。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廖文范甜甜地笑起来。
我这才从沉思中反应过来，忙回道：“一阵子没见，你变得更漂亮了。”我知道，这个女人突然出现，一定有什么事。比如和我商量怎样对付张总，当然也可能只是个约会。在廖文范做大鹏营业部总经理的大半年时间里，她已经有过好几次邀我一起消夜，可是我都拒绝了。消夜之后就意味着一夜情缘，只要是夜色下生活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我没有那样做，并不是我多么正人君子，而是我对自己实在有些苛刻，只选择对自己事业有用的女人或者跟自己毫不搭界的女人。
我的大胆并没有换来怒目相视，反倒是迎来了她一阵哧笑：“呵呵，那时你不是说像我这样的满大街都是么？随手一抓一大把哟。”
面对她的取笑，我不好意思地说：“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又想商量怎么对付张总啊？”
廖文范正经起来，说：“谁说的？！我从来就不强求别人。我是来找你一夜情的，你怕不怕？”说到最后，她脸上似笑非笑，隐隐透出几分诡异。
我听得出来，她这是玩笑口吻，也装作很正经地说：“已经半夜了，最多半夜情，我怕你一夜情做什么？”
事实上，那天晚上，廖文范是向我来透露一个情况——张总正和清典、于子明等人密谋将我们公司现有客户集体拉到另一个公司去。
我即刻与辜总沟通，他在跟董事长请示以后，命令我密切关注张总的行踪，一旦抓住真凭实据，董事长会立刻对他采取行动。
没过几天，总公司董事会就召开了一个特殊会议，主持会议的是董事长，他脸色铁青，早没有了平时儒雅的一面。而这一次，他这么急切召集董事会成员来召开紧急会议，正是为了商量一件大事。这件大事，可能关系到公司的生死存亡，甚至涉及到大家的未来，我被特别邀请列席。
“会议现在开始，我要向大家表达的是，我们得到了一个危险的消息，作为我公司重点赢利项目香港恒生指数期货，现在已经被明确定性为非法集资、扰乱金融市场秩序的行为，所以，我们要讨论决定下一步的发展方向。另外，龙岗分公司的张副总经理利用我们的暂时困难，准备把龙岗现有客户集体带到中浩去。经龙岗分公司的李晓天副总经理调查证实，他目前已经串联了十几个大客户，准备开始行动，我们必须制止他往这个方向发展的可能性。”
我听在耳里，深知今天这个会议的重要性。因为我知道，今天会议将决定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也将决定张总在公司的命运，似是光明，又似是黑暗。但我还是有些不安，因为我还不知道他应该如何去面对。
会议争论得很厉害，但是最后的决定却是：第一，各分公司要把自己目前香港恒生指数期货部分的客户转移到国内商品期货部门来，无单的仓暂时不做，有单的仓无论楂单或沽单一律强行平仓，若客户实在不同意只能锁单。各个分公司立刻与总公司脱钩，成立独立的法人公司，总公司不占股份，把现有固定资产和流动资产作价卖给独立的法人公司。以后，总公司与独立的法人公司之间将是合作关系，现有的贷款收益，总公司与独立的法人公司之间五五分账。其他手续费收益，按三比七的比例分账。所有分公司从下月一日开始独立核算，独立的法人公司组建应在两个月之内完成。第二，立即解除张总龙岗分公司副总经理的职务，由总公司发放一笔遣散费，由保安部将其送离本市，并要求其签下保证书，以后不得再做对公司不利的事情，否则公司将不惜对其采取任何手段。
“就这样，这件事全要靠你们了！抓紧时间，抢在工商、公安采取联合行动之前，解决问题！”董事长严肃地道，说完他又向辜总提点，“阿辜，你们龙岗事情复杂，你可要和晓天尽早完成这件自公司创建以来最重大的事情！”
“是！董事长！”辜总大声应道。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会议刚刚结束后的晚上十点钟，正当张总在一家火锅店和一个女孩子卿卿我我准备晚上大干一场的时候，总公司的保安队长带着四个彪形大汉像抓小鸡一样把他抓到坪山帝王酒店的一个房间。
在那里，董事长、辜总和我早已经等候多时了。一进房间，张总还故作镇静道：“大家都在啊，这么晚了，准备开会啊？”
董事长面沉似水，看了他半天才出声说：“张总，你很有两下子嘛。怎么，想飞了？”
张总故意装糊涂说：“董事长，你什么意思？”
董事长微笑道：“没什么意思，你有意思。”
阿桐在一旁怒道：“哥，你还跟这个反骨仔废什么话，宰了他算了！”
张总说：“阿桐，我怎么啦？咱们不成情人也不能成敌人啊？你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
保安队长一脚将张总踹跪在地下，骂道：“还他妈装，快把你干的坏事交代了！”
我现在才明白，日本人侵略中国时，中国为什么那么多汉奸，因为有些人天生就是软骨头。张总也是这样的人，还没等几个保安对他动手，他就把他和清典、于子明几个人的计划坦白了。
董事长静静地听着，我知道他内心的不平静。以后的几个小时，张总被迫交代了工作，写了再也不与公司为敌的保证书，在几个保安的押解之下回住处取了必要的衣物，连夜被送回老家了。董事长连夜回市里，我和辜总商量了一下善后处理事宜。
第二天，辜总在早会上宣布，张总由于家里有急事请假回家，他所负责的工作由我全面接管。员工们并没有感觉到异常，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顺利地将原来做指数期货客户的资金转移到国内商品期货部这边，并且将两个部门合并成为期货交易中心。毛木华做交易中心经理，李学林做副经理。当然，指数期货还在做，不过，已经转为秘密行动了，只有少数人知道。
再过几天，于子明和清典忽然不来上班，由于他们没有请假，我按规定把他们按自动离职处理。后来公司风传于子明在喝酒时被人打断了腿，清典被人威胁说要把她和某人的床上照片交给其老公，交没交不知道，反正不久她便离了婚。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没有张总，我和辜总会不会走得那么近。如果，我和辜总走得不那么近，可能以后的我走的路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又到周末，一个天上挂着冷月的晚上，辜总约我到三合村龙岗灯光球场下面的一个大排档吃海鲜。我们喝了很多酒，喝到差不多的时候，辜总说：“晓天，总公司对分公司的资产评估已经结束，连大鹏营业部算上总共评估了一百二十四万。”
我说：“他们真是算到骨子里了！”
辜总说：“下午的时候，董事长打电话给我，希望龙岗分公司改制后的独立法人公司股东只有我们两个。”
我心里一动，忙问：“为什么？”
辜总说：“董事长认为凭我们两个，将来公司一定会有大发展。”
我想了想，又问：“他对我们有什么要求吗？”
辜总说：“他要求我们以现金一百万买下龙岗分公司。”
我沉吟起来：“按理说价格并不贵，但是我现在手里没多少钱啊！”
辜总说：“我这不跟你商量吗？我刚在碧湖玫瑰园买了房子，现在也没什么钱。”
我思索半天，把酒杯朝桌上一顿说：“既然有这个机会，我们就不能放弃，买吧！”
辜总为难地说：“我现在只有二十万，你呢？”
我说：“不到十万吧，不过我可以想想办法，你也要想想办法。”
辜总咕嘟喝下一杯酒，也把酒杯朝桌上一顿，豪气地说：“兄弟，没得说，干吧！赚了，咱们从此飞黄腾达，亏了咱们大不了从头再来！”
就这样，两个男人在一个大排档上吃着最便宜的食物，却作出了一个影响我们以后生活的重大决定。
那一晚，从来不买烟的我，抽完了整整两包烟。早上开门，穆自民还以为我房间失火了。那种情况下，我宁愿让烟酒带来的头疼欲裂掩盖一丝心里的痛楚，但其实这无济于事，整晚，我都在想一句海子的诗：“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这个你就是钱，一下子叫我到哪里去找这么多钱。
也许穆自民是个细心的女孩子，也许是她在我和辜总来往的电话中听出了些什么。中午，她一声不吭地把一个六万块钱的存折放在了我面前。
我很震惊，因为我知道，穆自民不是一个有钱的女孩子，她给人家报关赚些手续费，每个柜赚不到一百块钱，六万块，那是多少个柜啊！我坚持不要，但她坚决地说：“晓天，我是一个打工妹，存这些钱不容易。但是，你现在有难处，我也不能不管是不是？你即使亏了，我大不了重新做嘛！”
穆自民的行为倒是提醒了我，是啊，我可以向这些女人借啊，一个人借一点，我不就差不多了吗？说办就办，我拿起电话就拨了阿玲的电话。
“怎么？想我了？”阿玲那极富特点的香港普通话传入我的耳朵。
“是的，不但是想你，还想别的。”我说。
“想别的？什么东西？不是我的钱吧？”阿玲笑道。
“你还真说对了，我还真需要你的钱。”
阿玲顿了一下，她没想到我真的需要钱，我把用途简单说了一遍，她沉默了，半晌才说：“你等我电话。”
放下电话，我心里有些不安，虽然我们很熟，也算是心心相印，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作为香港人的她会借给我吗？我其实很明白，借你是人情，不借你是道理，不能怨别人，但心里总会有点什么。处理钱和朋友之间的关系实在是一门学问，尤其是在当今这个没钱万万不能的社会，绝不可以忽视钱与朋友之间的关系。
打完这个电话我有些后悔，不知道这个电话打得对不对，心里一直不安。生怕最后阿玲打电话过来说，自己需要周转啊什么的。
一个小时以后，阿玲打来电话说：“晓天，五十万够吗？”
我急忙说：“够了，够了，谢谢你，我给你打个欠条吧！”
阿玲笑了，“我能借你就不需要这些俗套，你把你的银行账号告诉我，我叫会计给你划过去。”
总有人令你神伤，即使亲朋；总有人让你感动，哪怕陌生。在后来的鹏城生活中，我虽然曾被人借钱不还，也曾在紧急的时候屡次遭受拒绝，但是，如果有人向我借钱，我仍然会毫不犹豫地给他力所能及的帮助。因为，在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一些。而且，谁还没个难处？就像那首老歌：“钱哪，你这杀人不见血的刀……”其实钱何曾杀过人，真正杀人不见血的，是我们的心。
阿玲的钱到账以后，我打电话给辜总，他说他现在有三十万。我算算我这里有六十五万，就对他说，“你再搞五万吧。但是，在股份分配上，你七我三，多出的资金就算我借你的。”
他问：“为什么？”
我说：“辜总，你知道，人要知道感恩。去年我来鹏城时举目无亲，见到你的那个早晨我还是睡在草坪上的。要不是你怎么会有我的今天？在你的照顾下，我不仅还了家里几十万的债，现在咱们还成了合伙人。这一切都是你给我的，所以，你七我三是很公平的。”
辜总忽然在那边哽咽了，“晓天，我没看错你，你是一条汉子。今天的局面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你不要说什么是我给你的，你这样我心里很不安，这样，我三你七！”
我说：“辜总，不要这样来了，就按我说的办吧。”
两个人你推我让，最后还是我打电话给董事长，由他做主，辜总占百分之六十，我占百分之四十。但是，我出任执行董事兼任法人代表，辜总任公司总经理。
这样，就相当于辜总欠我三十万块钱。他写了个借条给我，董事长给做了证明。
由于龙岗分公司股权问题解决得好，其他十三个分公司本来大家还争得不可开交，看我们这里你谦我让的，很快各个分公司的问题都得到了圆满解决。
当自己真正掌握这个公司时，关于这个公司的一些秘密才真正为我所知。看起来这个公司的业务很多，实际上只有两种业务，那就是香港恒生指数期货和放贷，其他部门都是为了给这两个做掩护而设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