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你徒弟不错啊。”
“他本来就不错。”周康侯叹口气，又道，“不过今年的冠军是没指望了。”
这也算是周康侯的一点小执念了。当年他参加了三届古诗文大赛，可惜最后都无缘第一名。头两次就是被眼前这个安慰他的宁羲压了一压，到第三届，决赛时大概是想着自己年纪缘故，那是他最后的机会了，有些偏执，反而发挥失常，落到了第三。再然后，他满了三十五岁，也就没机会再参加比赛了。这些年来他教书育人，又收了不少入室弟子，也有些希望自己徒弟里头能有人得个第一，弥补他当年的遗憾的意思。
在周康侯看来，这几个弟子里头，最有指望的就是高晋文了。可惜第一回参赛遇上了孙奕。周康侯师徒算是一脉相承，周康侯当年头一次参赛遇上宁羲，最后成了第二，被宁羲压了下，而高晋文第一次参赛遇到的是宁羲的徒弟，最后全国资格赛时候被孙奕压了一压，挤出了前十，失去了全国决赛的资格。孙奕的文才天赋本身不如高晋文，可惜当年高晋文不过二十岁毛头小子，孙奕比他多了十四年的阅历，也多了十四年的名师教导，交出的作品又是打磨了许久时间，资格赛得分比他高实在正常。到了这一届，高晋文算是来势汹汹，不仅进了全国决赛，总分还在前三里头，显然是冠军的热门选手。
“老周，你什么时候还会妄自菲薄了？我看这小子挺不错，这才两轮，得分就到第二了，比你当年强太多。”
宁羲这话当然是说笑，只不过大半还是事实。周康侯第一次参赛时候，到第二轮时还是排在第六位置。最后两轮骤然发力，当然也是那两轮定下的题材正是他擅长的，连作了两篇佳赋，力压场上其余众人，包括了当年的宁羲，一下子将总分升到了第二的位置。要知道，决赛以后，每一次排名往前挪都极为困难，毕竟场上众人都是真材实料，谁都不比谁差多少。所以周康侯这从第六到第二的能耐，可比高晋文一直保持着第三的名词强多了。
“他这一轮下来，就要滚出前三了。”
周康侯用上这个‘滚’字，也是心有不甘，倒不是对着高晋文发火。他原本以为，高晋文在这一届还是有可能能问鼎的，谁料这一轮偏出了这么个题目。
‘三字令’
三字令是个词牌名，起源已不可好，对于平仄有要求，基本都是双平入韵，又要合对仗，有些麻烦。高晋文虽说也是随师父最擅长辞赋，可诗词方面也不算差，皆有精通，唯独在小令上头有所欠缺。
三字令，就是他欠缺的。
周康侯已经能预料到高晋文这一场必然要发挥不佳了。即便再之后的比赛里头，高晋文发挥不差，可这一次大失误存在，得分上必定影响颇大，也许还有机会能维持住第三的名次，可第一却是无力冲击了。
宁羲和周康侯几十年的交情，还不至于看不出来老友这话说的时候是真心还是假意。她虽然不知道高晋文的擅长与缺陷，可看了周康侯这模样，不问也清楚这一轮结果。她也不是幸灾乐祸的人，知道周康侯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立时便转了话题。
“说起来，那个小家伙表现的也不错。”
“他可比晋文强多了。”果不其然，一提到周康侯这段时间极为关注的赵昺，他立马又打起了精神。“头一轮写峨眉山的那首《峨眉山月歌》可谓极佳，比上一轮那个《童趣》的文章胜上不止一筹。”
周康侯说的《童趣》，是第二轮比赛的题目。在所有人看来，这个题目赵昺算是最为有代入感的。其余人写起童趣来，多以回忆入题，唯独赵昺，年纪上还算是个‘童’，‘童趣’二字，倒是深有其感。最后结果也是巧合。第一轮题目峨嵋山，得分结果，是老家在峨眉山附近的安逸输给了赵昺的《峨眉山月歌》。第二轮题目童趣，得分结果，是年纪上仍在儿童范畴的赵昺，输给了安逸的《旧年》。第二轮的要求体裁是散文，赵昺想了一阵，才挑了清代沈复的《浮生六记·闲情记趣》的部分节选。全文极长，因为是自传性散文，很多都是与沈复切身相关，与赵昺极为不合，所以赵昺没全抄，只写了部分，其余全都删了，于是这篇原本的长篇散文，就变成了寥寥百余字的短文。赵昺这节选的一段，在不知情外人看来，也是完整的一篇文章，只是到底比它的原本差上些许。最后输给了安逸的《旧年》，并不为过。
“老周，你是太过苛刻了。别忘了，这个小子现在才几岁？咱们俩这年纪的时候还没他这水平吧？”
“我是比不上，不过阿宁你不同。你大小就厉害，他哪能跟你比？”
宁羲听他说的，也没谦虚否决，倒不是太自大，而是了解周康侯的性子。周康侯说这话既不是吹捧，也不是反讽，而是诚心诚意。一般人每回比赛都被同一个人死死压着，就算不成了对头，心底也会对那人有些敌意，可周康侯偏偏不是这样。自打当年古诗文大赛三次都输给宁羲之后，周康侯就成了个‘宁吹’。他是谁都不服气，只对宁羲的才学绝对认同，简直就是对宁羲自带了粉丝滤镜。这几十年如一日，宁羲也懒得再反驳了。
“第三轮现场我就不去看了。等你电视台回来，咱们一道吃夜宵。”
周康侯说着现场都是为了赵昺去看的，懒得瞧徒弟的。可明知道高晋文不擅长三字令，还去现场看徒弟垫底，岂不是上赶着丢脸去？所以周康侯才说着第三轮现场不去。
可周康侯不看现场归不看现场，直播未必就不能看。又因为宁羲是评委之一，直播结束后一道边吃夜宵边讨论讨论也是一桩妙事。毕竟要讨论，也得跟自己水准相差不大的人才能相谈甚欢。
“干脆带上吃的，去我家吧。到时候大晚上的天冷，也别在外头晃了。”
“也成，到时候叫你老伴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