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是一只鸟，人生就像一堆斑驳的鸟屎。她小心翼翼地走路，还是会踩到鸟屎；她小心翼翼地生活，却还是会在生活面前输得一败涂地。婚前，奉若至宝，百般体贴，百依百顺；婚后，下班不接，购物不陪，厨房不进，体贴全无。这就是男人。这就是女人一天天变成糟糠的过程。
1
岁月是一只鸟，人生就像一堆斑驳的鸟屎。
2008年秋天一个平凡的日子，姚倩和方驰坐在落了几堆鸟屎的天台上，姚倩依偎着方驰，两人一起仰望星空，各自想着心事。很久，他们都没有如此亲密过了。方驰感慨道：“老婆，不知不觉我们已经有三套房了。”
“是啊，我们现在住的加你父母住的，还有刚分下来的福利房，可不就是三宅一生了嘛。”姚倩也感慨万分。
“我们算是有钱人了吗？”姚倩痴痴地问。
“当然算了，我们三套房子现在至少也值150万呢。”方驰的话里透出几分自豪。
姚倩伤感地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看房时被人瞧不起的事吗？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买一堆房子，让她们再不敢小看我。可是，现在我有三套房子了，我怎么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很富有？还不是照样吃萝卜白菜？”
方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傻妞。”
姚倩的心怦然一动，一丝温暖的感觉涌上心头。夜凉如水，他们依偎得更紧了，心，也渐渐靠拢。
方驰面前的姚倩，又变成当年那个温柔体贴的女孩；方驰也依旧是那个风流倜傥的帅气男人。他们情不自禁拥吻在一起，肢体交缠。
姚倩的电话突然响了。真该死，是那个可恶的宫成来破坏她的良辰美景。“倩姐，可以出来陪陪我吗……”
姚倩握听筒的手一抖，赶紧将头扭到一侧接电话。“店长，有什么事吗？”她不耐烦地问。
“我要离婚了。”
这个消息令她异常吃惊，宫成结婚还不到一年。她本想问个究竟，但余光看到身旁紧张的方驰，便一本正经地问：“店长，工作上的事我们明天去店里谈好吗？”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好几秒，才说道：“倩姐，明天早点儿来公司，上午召开重要会议。”
姚倩问：“有什么大事吗？”
“明天来了就知道了。”挂断电话，她看到方驰狐疑的神色。
“这个老板太苛刻了，下班时间都要骚扰，还不让关机。”姚倩抱怨道。
方驰不怀好意地说：“哦？他经常骚扰你吗？”
姚倩立即意识到自己用错了词，刚好授方驰以话柄。方驰阴沉着脸，回屋睡觉去了。她的心蛰痛了，却只能自我疗伤。她自嘲为一株杂草，无论到哪儿都能存活，随时都能自我复原。
她忽然想起方兰的事，要如何跟方驰说呢？说叶落为了要得到她而让方兰怀孕了？那不是陷自己于沼泽吗？可是，真要眼睁睁地看着方兰掉到叶落设下的陷阱里去吗？姚倩夜不能寐，第二天早上梳头时，发现头发掉了很大一缕。
清早，方驰和乐乐还在熟睡时，她已匆忙赶到公司开会。
宫成在会议上宣布：刚接下一个新楼盘“问鼎天下”，所有的置业顾问除了负责租赁出售二手房外，还得兼任“问鼎天下”的销售。
店里立即炸开了锅，同事们欢呼雀跃，为额外增加了一份外快而欣喜。姚倩却闷闷不乐地来到店外，长久地发呆。
“怎么，有心事？”宫成将手很自然地搭在她的肩上。
“噢，没什么，身体不舒服。”
“昨天你接电话不方便吧？”
姚倩并不回答，反问道：“你真要离了？”
宫成苦笑道：“她同我结婚就是为了我的房子。我很傻吧，竟然还会相信什么狗屁爱情！”
“你打算怎么办呢？”
宫成耸耸肩道：“离呗，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从两个人住的大房子里逃出来，逃到一个人呆的小房子里寻找自由。”
姚倩刚想回到店里，宫成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我一直都喜欢你这样的女人，可惜你将自己包裹得太紧了。”
她的心一阵慌乱，立即逃到店里，半天才平息下来。
公司开始对姚倩她们进行为期一周的强化训练。她一走进售楼大厅，便感觉一道异样的目光射向自己。环顾四周，一个男人正盯着她看。很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下面欢迎‘问鼎天下’的林总致辞。”
刚才看她的男人风度翩翩地走上台，寥寥数语，便将大家逗得欢欣鼓舞。
为了庆祝顺驰全体员工加入“问鼎天下”，林总宣布今晚召开欢迎宴会。
宴会上，衣着光鲜的人们觥筹交错、把酒问盏，但别人的热闹与姚倩无关。她悄然来到酒店外面，夜色很美，她却无心欣赏。
“累了吧？”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总！她慌乱中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笑了笑。她总觉得林总似曾相识，却始终想不起来他究竟是谁。
“好好努力。”林总的话如一阵和煦的清风，拂过她疲惫的心。这种感觉，方驰曾给过她，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路灯下，纷扰的爱情散落一地。叶落、宫成硬生生地挤到她脑子里，她怎么赶也赶不走。还有那个林总，竟也莫名奇妙地涌到她的大脑里，三个男人交错纠结着她，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经。
她三两下冲进宴会厅，差点崴到穿高跟鞋的脚。她接连灌下好几杯红酒，因喝得太猛烈，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2
角落里，一双眼睛始终在密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她下意识地回头一看，竟是林总。
林总对她微微一笑，她的心莫名地狂跳了许久。电话铃音突然打断了她的思路，她从恍惚中回到现实。
“小倩，听说你当售楼小姐了？”欧阳雪直截了当地问。
姚倩不好意思地说：“是啊，年纪一大把了，还得靠装嫩出卖色相骗人钱财啊。”
欧阳雪故作神秘地说：“钓到款爷没？”
“哪儿能呢，还没开张呢。”
“这样吧，作为好友呢，我就替你开个大张，以后发了财可别忘了我啊。”欧阳雪笑道。
“我的神呐，爱死你了！”姚倩激动得抑制不住地大声说道。
当天，欧阳雪就准备同她签订购房合同。“能给我打个折吗？”欧阳雪问。
姚倩犹豫着，宫成此前说过，除非一次性付款可以打九五折外，按揭的一律不打折。
“你准备一次性付款还是办按揭呢？”姚倩问。
“一次性付。”
“公司规定可以打九五折。”
“折扣还能再低一些吗？”欧阳雪果然不愧为商人。姚倩心里不禁暗暗叹服。
她前去请示宫成。宫成回复道：“折扣越低，你的提成就越少，你看着办吧。”
姚倩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当然会给你最优惠的价格。这样吧，我自作主张，给你打个八八折。”
欧阳雪满意地签购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姚倩看到欧阳雪合同上只写了她一人的名字，不禁提醒她道：“这是你们夫妻二人的共同财产，把你老公的名字也加上吧。”
欧阳雪并不答，只是讳莫如深地说：“不必了，买这套房子他不知道。”
姚倩更迷惑了，却又不便多问。
两人皆大欢喜地一起吃午饭，庆祝欧阳雪荣升地主婆，庆祝姚倩当上售楼小姐，庆祝她俩再次重逢。她们这一对好友好久没有在一起如此开心地相聚了。当晚，两人一人喝了一瓶红酒。
“方驰最近对你好吗？”吃得正欢，欧阳雪突然问她。
“他还不就那样，自从他娘来了以后，对我一直不冷不热的。”一块牛排噎在姚倩喉间，她迟疑地问，“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噢，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欧阳雪忙转移话题，招呼服务员道，“来杯雪顶咖啡。”
姚倩懒得多想，埋头继续切牛排。她忍不住问欧阳雪：“对了，小雪，你买房是要投资吗？”
欧阳雪摇了摇头：“不，是买给我自己的。”
姚倩更迷惑了。
“你一定记得，前不久打我的电话是个男人接的吧？”欧阳雪问。
姚倩渐渐明白了什么，紧张地问：“你不会是……”
欧阳雪并不否认：“是的，那房子是买给我和他的。他25岁，长得很帅，嘴很甜，床上功夫棒极了。”
她大惊失色，用手胡乱搅动着果汁。半晌，她才忍不住质问道：“小雪，你怎么可以这样？”
欧阳雪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只许男人在外风流快活，女人就应该老死在家中苦守贞节牌坊吗？知道吗，他大半年没碰我了。你尝过独守空房的滋味吗？你知道一个人流泪到天亮是什么感觉吗？你能理解一个正当如狼似虎年纪的女人要忍受身体和心理的孤寂时的心情吗？你看到自己老公此时怀里搂的是其他女人你会作何感想？你甘愿一天天变成老菜苔吗？”
姚倩不知该说什么，只顾闷头吃东西，却再无胃口。她知道自己和欧阳雪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又说不出她最好的朋友错在哪里。如果有一天，自己也碰到同样的悲剧，也会像欧阳雪一样游戏人生吗？
这个想法吓了她一跳，她的心猛地一颤抖，手也跟着一哆嗦，切牛排的刀差点滑到手上。欧阳雪盯着她看，几次欲言又止。
姚倩有许多问题想问她：你是真的爱那个小男人吗？你还爱你老公吗？你会一直这样下去吗，你想过将来吗？然而，心烦意乱的她，始终没有问出口。
两个昔日的挚友，带着对方的秘密心不在焉地吃完这餐饭，草草散席。秘密让她们走得更近，秘密又让她们离得更远。
姚倩来不及顾及围城里的鸡毛蒜皮和围城外的风花雪月，全身心地投入到“问鼎天下”的销售工作中去。在欧阳雪的帮助下，姚倩做成了她在“问鼎天下”的第一笔交易，也从此开始了她的售楼生涯。
第一个月下来，她只卖出三套房子，是所有售楼小姐中业绩最差的。宫成在月报会上宣布结果后，她躲在卫生间痛哭了一场。她深知，自己作为一个已婚妇女，优势远不及那些青春靓丽的女孩。她们可以利用闲暇时间陪客户吃饭、K歌，甚至——上床。这些，她都做不到。
每天一下班，她必须匆忙赶回家，做饭，照顾乐乐，直到晚上十点多才能拥有短暂的自由时间，而此时，她已疲倦得全身乏力了。
业绩一直紧追着她的同事刘畅，听说最近傍上了款爷，款爷一气订了18套房，刘畅的提成款当然也数到手软。从前穿Only的她，现在改穿宝姿了，走起路来臀部扭得极为夸张。同事都风传她和好几个款爷上过床，才麻雀变凤凰，话语中充满羡慕嫉妒恨。
刘畅经常故意穿着宝姿从姚倩面前摇摆着走过，姚倩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想：这世道真是变得太快了，笑贫不笑娼啊。
姚倩穿着高跟鞋，在公交车上站了十几站路才到家。一回到家，不禁瘫软在床上。身体仿佛已经不再是她自己的了，脚火辣辣地疼。不知不觉中，她竟睡着了，一个个莫名其妙的噩梦接踵而来。
宫成突然闯到她面前来，面色诡异地说：“姚倩，你可以回家了。”她“哦”了一声，正准备走出店门，觉得不对劲儿，她回头又问：“我明天还来吗？”宫成突然邪恶地笑道：“你不用来了，回家抱孩子去吧！”
回家抱孩子去吧，抱孩子去吧，抱孩子去吧……
她被这个噩梦惊醒了，吓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地往枕边一摸，却没摸到乐乐。“乐乐，乐乐！”她紧张地从床上跃起，环顾四周大叫道。
“傻妞，乐乐送到我妈家去了。”方驰扶她坐下，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烫，你发烧了。”
刚才的噩梦让姚倩心有余悸，久久无法平静下来。方驰找来了白加黑感冒药，她胡乱抠了两片药吃下去，吃完后才发现自己吃的竟是一片白片和一片黑片！
方驰得知她的举动后，拍拍她的脑袋笑道：“这孩子脑子烧坏了。”
他温馨的调侃令她身心放松了许多，情不自禁地靠在他的肩头。方驰将她平放在床上，用冷毛巾为她轻敷额头，擦拭背部。她一阵感动，突然冲动地抓住方驰的手。
“怎么了？”方驰问。
她羞涩地松开，不好意思地说：“噢，没什么。”其实，在那一刻，她很想告诉方驰：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我们都回到从前，像从前一样相爱，好吗？可惜，方驰接到一个电话后，就躲闪着去客厅了。
她的头，始终晕晕乎乎的。
睡。
3
“惨了惨了，我快迟到了！”姚倩慌忙从床上爬起来。
“请一天假吧，你的烧还没退呢。”
姚倩道：“今天要开中层会议，我不能缺席。”话音未落，人已经冲出门外。
“记得要按时吃药啊。”方驰看着她匆忙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她就是这样一个倔强的女人，从不服输，任何事都要做到尽善尽美。
她赶到会议室时，会议已经开始了。她胆怯地与主席台上的林家成对视了一下，立即低下了头，却分明感觉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轮到她发言了，她心中暗自叫苦，昨晚发烧导致她什么都没准备。慌乱之际，宫成递过来一份发言稿。她投去感激的一瞥，迅速调整状态，完满地完成了发言。
“谢谢你。”散会后，会场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将右手伸向宫成表示自己的感谢，宫成却将她揽到胸前。她想推开，反被他抱得更紧了。不可以，不可以越雷池半步，她提醒自己。
“我离婚了。”宫成的声音开始哽咽。
姚倩不知如何安慰他，只感受得到他的心跳。她闭上眼，却感觉不到一丝的心跳加速。原来，自己对他没有一点感觉。从前有那么一瞬间，她误以为自己喜欢过他。现在想来，那不过是一场错觉。
姚倩试图推开他，宫成却恳求道：“姐，我现在很难受，让我抱一会儿，好吗？”
“我父母逼着我结婚，我天真地以为结婚可以让我快乐一点儿，但我太傻了，那个女人只是为了房子才和我结婚。现在她房子到手了，我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就被踢得远远的。哈哈，从前都是我甩女人，现在却被女人一脚蹬了，真是报应啊！倩姐，世上还有他妈的真爱情吗？”宫成抽噎着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