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武三年
帝都,物华天宝,月色亦是一如天朝的风流,洋洋洒洒清辉溢满三重禁城里的楼阁深宫,皎洁昭昭恍若白昼。
八月的夜晚流萤飞舞,暮云雾气中弥漫着月桂的清香,疏影横斜,别致美景!
此时正值月夕佳节,九天云霄上的那一轮玉盘宛如披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绰约风姿。这月亮的美风仪,仿佛一倾城女子,终于含着羞,带着怯从深闺中的锦绣屏风中探出头来,偏偏还要以那团扇遮面,远远的望着来者微微笑——这样的风情,如此的美丽,带着神秘,带着媚惑——
一如宣华太后此时的笑颜。
翠微宫的高台上,夜风习习,花气青红,高可参天的古月桂,香播宫禁,醉浮月夜!那婆娑的月桂树影下,是一张大理石砌成的汉白玉长桌,长桌两侧则皆是用上好的美玉打造的玲珑玉凳!身着彩砂的侍女与满身锦绣的宦官小心翼翼,一脸谨慎的立于三丈之外,侯在下首等待传唤!
汉白玉长桌上,金杯玉盏,十八菜二十七碟,极尽奢侈——毕竟是翠微宫,毕竟是摄政王,即使随意的月下小酌,也不可草率!
月桂的影子投在肌肤胜雪的容颜上,将秀丽女子眼底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恨意都给遮掩了。当今云腾帝的母后,年轻的宣华太后,手执雕龙银壶,低眉将下方的珍玉酒杯盛满了琼浆玉液,抬首,眼中已是换做了无限温柔,白皙若玉的双手端正的端着手中的酒杯,唇边含笑的奉给月桂树下正首之位的男子,轻启朱唇,吐气如兰:“月夕之夜,怎不留在家中和姬妾团圆,王爷?”
那正首之位上的男子,身形如玉树般挺拔,身着紫墨色锦袍,锦袍之上,有麒麟影像点缀其上。男子坐在月挂树下方,月桂树的影子投在他美若冠玉的脸上,更显得其俊逸不凡!如墨乌发由那巧夺天工的玄玉王冠巧妙的束了起来,王冠之上镶嵌的夜明珠则如九天之上那耀眼璀璨的星星,尊贵!
然,与耀眼的夜明珠相反衬的却是男子的眼睛,淡漠,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此时,男子听了宣华太后的话,也不做声,手持酒杯,慢慢酌饮!
宣华太后则似习惯了男子的反应,倒也不恼,唇边的笑意愈加浓厚,续言道:“莫非王爷还在思念着本宫的妹妹容华夫人不曾?”
俊美男子听到宣华太后的言语,虽没做声,却在听到容华二字时,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只是这激动的神色却是转舜即逝。
“宣华太后,本王不曾召你来相陪,你却自动请缨,前来陪本王饮酒望月,本王不甚感激!”
俊美男子手持珍玉酒杯,抬眼望那九天之月,神情令人捉摸不透,不升不扬的冲宣华太后语道。
“被人重提伤痛,王爷莫非恼羞成怒,要赶宣华走了?”
宣华太后放下手中的雕龙银壶,玉手上扬,抚上自己的三丈青丝!青丝之上,一只凤翔九天金簪于月光下泛着冷光!
“宣华太后,我看你是喝多了!月夕之夜,思亲之时,宣华太后莫非是空闺寂寞,在想念已逝的家父了?”
舒容镜起身,头也不抬的冲宣华太后说完,便冲下方的侍女挥一挥手,立马便有两名身姿窈窕的宫女迎上前,行至舒容镜身前,并不言语,行了个礼后,便弯下腰为其正衣襟。
舒容镜漠然回首,身侧两旁的人均是哈腰低头,直到他重新迈起脚步才纷纷小心翼翼的跟上!
宣华太后,脸色苍白如纸,方才舒容镜那句话如同刀子一般狠狠的锥在她心里,宁远,宁远!
宣华太后再抬首,舒容镜已是下了台阶,他一身长袍,身形笔挺走在月色里却有几分寂寞的意味!
宣华太后瞧此,冷笑两声,面上如寒霜凝冰。忽然,她使劲一拉,将发间那个金簪拔了下来,月色如洗,发色如墨,佳人含怨!
宣华太后手持华贵金簪,神情发愣,久随其身边的侍女以为宣华太后受了摄政王的轻侮而想不开,遂惊吓的扑上来,却是死死的抱住宣华太后的大腿,低声哭喊道:“太后娘娘,不要!不要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舒容镜听闻此声,身形微微顿,却不曾回头依旧是大步上前!
“不愧是三冷王爷!冷人!冷面!冷心!”
宣华太后冲着舒容镜的背影咬牙切齿的说道,那眉宇间浮出的仇恨之色昭然若揭!
“娘娘——娘娘——”侍女瞧见宣华太后没有拿金簪刺下自己,不禁舒了一口气,为保安全,便欲伸手去从宣华太后手中抢过金簪。
岂料,宣华太后眼神骤然凌厉,却是喃喃自语——
“笑话!本宫怎么会死?怎么能死?这杀父杀妻的狼子之徒一日不除,本宫便不能撒手人寰!”
语未完,宣华太后已经是满脸的泪痕!
雨打梨花无人怜,我命本需我来博!
金簪似通主人意,接连几声痛击在汉白玉长桌上,清脆的音质:“当——当——当——”
三长两短!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忽然,偌大的月色中有琴音飘渺传来,那琴音如泣如诉,直抵人心!
“愿在君身旁,挥剑带落红棘花。把酒对天唱,飞舞纵黄沙……”
舒容镜身形一僵,面色之上浮出一丝少有的哀思。一旁的宫人见舒容镜停下了脚步,便也均顿住了脚,细心聆听那天籁之音!
“长河落日艳,映逝去荒颜。
大漠升孤烟,魂随风湮灭。
我只能奢望,陪君看血色残阳
只能够幻想,白衣袂飞扬……”
……
“君给的希望,如萨朗鹰般翱翔
难追难到达,在梦中徜徉……”
词美,曲美,唱着音美!语调淡淡,唱者却如同注入了丝丝悲哀于其中,入耳心伤!
天籁俱寂,唯有桂花暗香浮。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宁远,宁远……赋瑶想你,念你……”
宣华太后,失魂落魄,内心之中反复低吟着这一句,泪更是如那断线的珠子!那一场爱,为何如此伤?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舒容镜神情恍惚,眼睛中有光亮在闪动,那是男子汉的泪珠!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净莲,她在天上还好么?会想念镜儿么?
不知何时,一绣了紫薇花的帕子轻轻递予舒容镜,那递帕子的柔荑有如石榴花瓣一般娇嫩……
舒容镜猛抬头,帕子的主人便蓦然出现——
她抱着琴,长身玉立于月光中,背后是乌沉沉的紫薇花丛,浓密整齐,好似她的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倾泻在肩头。
女子发间装饰寥寥,只一根碧玉通透的玉簪做点缀!那玉簪的材质看似极好,在月光下盈盈闪着光,离近了看,则更是称奇,
那玉簪的尾部处竟仔细的瞄着一朵娇娆绽放的桃花,桃之夭夭,桃花五瓣静静的绽放,花蕊中见芬芳,虽形似娇娆却矛盾的有一股子清淡味道充斥其中,一如女子手中那淡淡的古朴的琴,一如女子那淡漠而清冷的表情!
她一身柳芽绿色长身衣裙,腰间挽救着桃花粉的薄纱,对襟处花瓣做边,下身处,荷叶连波。
脖颈之中的那一娇娆的桃花石则和女子身外的桃花纱交响呼应,那桃花石一如其名,娇娆的坠在女子蜜桃一般丰盈饱满的胸前。
桃花纱与桃花石的烘托之下,女子面上的清淡之意似乎去了不少,也显出一分自然的风流娇艳来!
女子抬眼,众人浑然不觉被迷住了心魄,她可真美!美的如此娇娆,却又如此清冷!
她身后紧随的侍女为女子摆好了桌子,女子盈盈而坐,月光下,纤细的双臂摆正了手中古朴的琴,只见她十指悄然弹起,流云翻水间,清逸四泄!
“你,叫什么名字?”
那冷面冷心的玉公子死死的盯着女子的脸,一字一字的问道。
女子抬头,只一眼瞥来,数不尽的风情哀怨寓其中。
那一眼,足够他沉沦。
那一眼后,她静静的答。
“娇娆,叶娇娆”
女子横波流转,倾吐着,手指轻扬,又一曲《红颜赋》惊艳响起……
“一处繁华一页笺
一笔前缘一缕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