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寒从食堂出来,一路低头垂目。
唉~~想到人家波大和李纳还不定被自己给恶心成什么样了,一个这么美好的早晨、一餐好端端的葱油面小宴就这么被自己给搅和了,洛寒的小心肝里满是自责,小肚肠子都打结了……哪儿还抬得起头?只能灰溜溜像个犯罪分子低着头沿着壁角走路。
走到了办公室门口,洛寒看到林翘楚姿势优美地正在掏钥匙,她想叫来着,喉咙发紧,出不了声。候着林翘楚开了门,洛寒从林翘楚身后怯怯的躄进办公室,既没打个招呼也没给个笑脸。
不像话!
昨晚又一场秋雨,今天的天气凉爽宜人。林翘楚穿上了中袖的粉黄色束腰蓬蓬连衣裙。这件她心仪已久的名牌裙子虽说是打折买来的,也花了她半个月的工资。林翘楚同学很知道自己的优势,腰节不够高,屁股有点儿挂,看上去有点儿扁,但是小蛮腰长得好,又细又柔,是那种传说中的标准的水蛇腰。穿裙子比穿裤子显然更明智,所以她几乎一年四季都是裙装。
林翘楚这才刚开了门,还没来得及放好钥匙,就看着身后钻出洛寒披头散发的脑袋。这脑袋看到她林翘楚就好像没有看见,尤其是她还穿着这么一件华丽丽的名牌时装。
“切!假装没看到?我偏就要你看见!”她心里想着,脚尖一点,身子来了一个优雅的芭蕾舞旋转——
“洛寒,看我漂亮不?”林翘楚一个天鹅亮翅,转到了洛寒的面前。
咦?一大早的,这是什么脸啊?皱得像麻花!
原来满心要炫耀的林翘楚看到的是洛寒的一张愁雾弥漫的苦瓜脸,眉头都打了结。
“洛寒,咋啦?”林翘楚一关心,洛寒就开始瘪嘴巴,如果楚楚的语气再增加点儿关切指数,恐怕这洛寒就要开哭了。
“楚楚姐,我……波大。”她有些儿哽咽着说。
“噗~”的一声,林翘楚笑了。要说你洛寒嘛,全身就没个物件是大号的,“波大”?从何说起啊?
“你这孩子!说啥呢?波大什么大?你波大?乒乓球一对。你自己摸摸……”林翘楚同学很文明,可不随便摸人家那个部位,她拿了洛寒的手放到洛寒的胸口。
“噗哧~”这一回,是洛寒自己笑了。原先哭笑不得的脸有点儿皱巴巴的,现在又飞上了晕红,像只熟透了的冻柿子。
林翘楚同学算是吃了洛寒的豆腐,一高兴,就像个大姐姐了,伸手到包里掏东东。
“洛寒,你早餐吃了没?我有浮力森林的小蛋糕哦,可好吃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偏就提到这要命的早餐。
“项雪霁,通知大家……”
还没等到洛寒应声,就听到门外李纳对着向日葵在吼吼。林翘楚竖起耳朵听着,和洛寒的目光一对上,敏感到空气不那么和谐,就想去门口打探。洛寒伸手拽住了她。
“楚楚姐,是我啦……我是说波大嘛……不是啦!不是我的波大……”她还是没有说清楚,急得跺脚,这一跺脚,就跺出了名字“我是说陈波……”
洛寒嘴里刚说出陈波这个名字,门口就出现了李纳的身影。
“洛寒~~”李纳拖了腔调,明显带着责备,“陈波陈波的,不可以这么叫!让波大听到了,没你的好!别看他块头大,其实最小鸡肚肠,听到了吗?”李纳说着,在洛寒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来,屁股一落座就叹了一口长气:
“唉~~”
洛寒满脸歉疚地看着师傅,嘴巴嗫喏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林翘楚左右打量这师徒俩,媚眼儿骨碌碌转,非常机灵地感觉到爱闯祸的洛寒一定是又出故障了,而且她是惹上了最不能惹的波大。大家最不待见的领导就是这位陈波,最小的官衔,最大的官架子。他们叫陈波“波大”,本来就深含戏谑的意思。
“洛寒,让我说什么好呢?这不怪你。波大的邋遢我们是见怪不怪了,小林她们都避着,也怪我,没想到这茬……”
李纳说着,面朝向了林翘楚:“你说小林,我怎么会料到洛寒看到波大吃面条的样子会呕吐呢?波大吃得那个香,让洛寒这一闹……不说了不说了……准备开会吧。”他是真懊恼,竟然找了林翘楚诉衷肠,大概意识到找错了倾诉的对象,摆摆手打住了念叨。
李纳站起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叮咛洛寒:“记住啊!一会儿开会,不管波大说你什么,你都别顶嘴。”
……
李纳走了,洛寒沮丧地一屁股坐下来,连胳膊带脑袋“啪~”地全都趴在了桌面上。这是典型的洛寒趴趴,她这样趴着,脑袋和胸口都挨着结结实实的桌面,是下意识地在寻找依靠。
唉~~没妈的孩子,只能依靠桌面了。
林翘楚看着洛寒没吱声,这会儿的林翘楚没幸灾乐祸的意思,这个波大,她是唯恐避之不及,她担心着也隐隐好奇着甚至有一点儿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
……
“开会啦!开会啦!”向日葵一边关自己的办公室一边咋呼,大家一个个关了门往小会议室鱼贯而入。
洛寒又像刚才从林翘楚的身后走进办公室的神态一样,进入会议室的时候,跟在林翘楚的身后怯怯地躄进了会议室。
“洛寒,坐这个位子。”陈波正对着门坐着,左边坐着何文华,看到洛寒进来,竟然声音豁亮像个大叔招呼外甥女似的让洛寒坐他右边的空位子。李纳看着洛寒点点头。洛寒怯怯地蹭过去坐下半个屁股。就算李纳不点头,洛寒也不敢不坐啊。
何文华看了陈波一眼,有些奇怪。这陈波昨天刚从北京回来,好像不应该和洛寒这么熟络吧。
何文华扫视了一圈,看看该到的人都到了,对陈波说:“老陈,你提议开的会,你说吧。”
“好的。我说。”陈波嘴巴说着话,双手打开了面前大大的一个黑封皮的笔记本,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对洛寒说:“洛寒,麻烦你去给我找个烟灰缸来。”他说着,就掏出香烟盒和打火机放到桌面上。
洛寒慌忙用眼睛四处搜寻,没看到什么烟灰缸子。倒是瞥见向日葵手里捧着的茶杯,灵机一动,到屋角的饮水机那儿取了一只纸杯来,轻轻地放到陈波面前。
陈波点了一支烟,然后把香烟盒朝着桌子中间推了推:“抱歉个,这几天没休息好,整个人没精神,得抽两口。你们要抽的自己取啊。”
几个男人都或咧嘴或扯嘴角做微笑状给陈波回应,但没人动这香烟盒子。除了洛寒,大家心里都在打小鼓,不知道陈波今天是怎么回事,因为这公司上上下下都清楚,开会的时候是不准抽烟的。这是公司的文明守则里明确规定了的。
何文华抱着胳膊不动声色。刚才上班的路上,接到陈波打的电话,问何文华到哪儿了,说他打算开个编辑会议。何文华正好要进电梯,乘电梯的又不止是他一个人,他不想在电梯里咋咋呼呼,赶紧说了一句“你安排吧,我已经到了。”就挂了机。没成想到了办公室陈波说马上就开会,已经通知了。
“今天开个编辑会议,因为业务主要是我在抓,何主任让我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把刚接的工作向大家交个底。”他的嗓门不大,但声音嗡嗡的,在小小的会议室里回响,有点儿类似绿头大苍蝇在飞翔。
“大家都知道我这几天跟着陈副经理和诸葛助理去北京谈业务,其中接了一套理论文集。这套书有几十本,编排上不是大问题,因为是套书,文集的开本和版芯尺寸都是统一大小的,由编辑一部负责。……”
他停了说话,狠狠地美滋滋地吸了一口烟,又歪着大脑袋很畅快地吐出烟雾,这口浓烟就正好吐到洛寒的眼前。洛寒既不忍心扭头避开,也不忍心咳嗽,屏着呼吸还不让自己有任何不舒服的表情。早餐已经害得人家吃不下了,这会儿千万不要再坏了人家的好心情。
对陈波的这个动作,除了李纳和林翘楚,谁也没认为陈波是故意的。大家都知道他的德性,貌似文人的豪放不羁或是不拘小节。尤其传说这陈波是报社记者出身,在单位里是文人中的文人。
“老何,我分工了?”陈波爽歪歪地吞了云又吐了雾,侧过头请示何文华,对方点点头,“你继续你继续。”
“我们编辑二部嘛,力量是越来越强了,虽然洛寒只是个实习的,但总比没有要好。下面我就把工作分配一下……”
他左手翻着笔记本,嘴里说着话,夹着香烟的右手举起来停在半空。烟已燃了一半,另一半是长长的一大截灰色的烟屁股,那香烟几乎就举在洛寒的额前,再过去那么一点儿,就要烧着了洛寒额前打着卷的头发。洛寒赶紧抓过纸杯接着,陈波看也不看,“嗒嗒”两下弹指,烟灰正好就弹落到纸杯里。
这个动作,是在陈波说话的同时进行的,这弹烟灰的动作就像个武林高手。
这一次,就有人开始疑惑,会不会这陈波是在有意无意地捉弄洛寒啊?
“我们负责套书的一校和终校。我已经给姜迎春打了电话,通知他下午就开始坐班,既然工作忙起来,坐班也是应该的。姜老爷子是几十年的老校对了,让他协助李纳负责终校,当然,我有空也会分担一部分的。一校就由蔡晓云和洛寒负责……”
陈波抬头看着李纳,对李纳说:“李纳,这一块你要辛苦点了。不光要做好整个校对,还要带好洛赛。另外,你负责通知蔡晓云,和姜老爷子一样,也要坐班,方便及时交流。”
陈波停了说话,等到李纳点了头,他再继续:“这样的话,就需要有个人经常来往于编辑一部和编辑二部之间,及时沟通和交接,这个人最好对校对的进度比较了解,还不用出外勤,我看洛寒还算机灵……”
陈波说着说着突然停住了,好像要交待洛寒什么话喉咙却突然被痰给卡住了。“呕呕——”了两声,很难受的样子,然后又压着喉咙“呕~”地一长声,一口痰含在嘴里欲吐不能,鼓着腮帮子瞪着玻璃球眼珠子一张大脸憋得血血红,可怜巴巴地看着洛寒,大鼻孔发出“嗯嗯”的声音……
洛寒先是看着陈波不知所措,然后突然就明白他是要自己找类似痰盂之类的物件,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智慧,伸手抓过纸杯举到陈波面前——
洛寒双手虔诚地举着纸杯,仿佛她要接住的不是陈波那下作的、肮脏的、龌龊的、令人作呕的浓痰,而是搅痛了龙王爷肚子的小魔鬼——
洛寒用她那一对净亮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对视陈波的眼睛,没有一丁点的厌恶,有的只是关切和担忧,这双眼睛仿佛在说话:“你吐呀吐呀,吐出来你就不难受了……”
此时此刻,仿佛空气在燃烧,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不要说针掉到地上,就算是谁掉了一根头发丝,可能都听得见。大家一个个都直着脖颈、屏了呼吸,一双双眼睛全都盯着陈波那不堪入眼的嘴巴——
“咳~”只听到陈波压着喉咙非常艰难地咳了一声,然后就见到他那雄壮的喉结性感地打了个滚,仿佛能听到吞咽的声音——
“咕嘟~”陈波把从喉咙里逼出来的痰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脸涨得通红,好不容易忍住了恶心——他差一点就被自己给恶心得要呕吐了!
呵呵~~都是这口痰给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