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寒是跟着老董回到办公室的。她要在单位等许祖源来接她一起回家。许祖源打电话来说他有事儿耽搁一会儿,让洛寒迟二十分钟下楼。
洛寒出办公室的时候大楼里已经没什么人了。电梯在她面前停下,打开,里面出来三男一女,最前面的男人洛寒认得,这个小鼻子小眼睛的中年人是司机大刘师傅。
大刘师傅一见到洛寒,原本笑微微的脸立马就硬了,眼睛朝地下。不用说他主动和洛寒打什么招呼了,连洛寒想打个招呼的机会也不给。
“小妮子,让俺替你收拾那个,倒霉!”大刘心里在恶狠狠,眼睛不看洛寒,担心自己的眼睛会扁洛寒。
洛寒也确实欠扁。
这大刘是开小车的,对领导时时是点头哈腰,但反过来,一般的员工对大刘是礼让三分,为嘛?平日里搭个便车方便啊!还有,这人都有不测的时候,说不定遇到啥紧急情况就得用上大刘的车子。上次韩双在半夜突然流产,就是请大刘紧急给送到了医院。再说,大刘是马经理的司机,领导身边的人也是“领导”,单位里的人都自觉喊大刘“书记”,而不是司机。时间长了,大刘也当自己是半个领导。洛寒在奥迪车上留下的晕染,入了大刘的眼可不会想象成玫瑰,大刘恨上了这小妮子。
“你他娘的,俺老婆的那个俺都没沾过,给你擦屁股?俺倒血霉了!”大刘是越想越气,“倒霉”也升级为“倒血霉”了。
洛寒知道自己错,老面皮地腆着脸给大刘送微笑,不管你大刘师傅看不看我,我都笑给你看,谁让我错了呢?洛寒笑着候他们出了电梯,为了让笑脸一直朝着大刘,她倒退着进电梯。就在电梯门要合拢的那一刻,洛寒看到了一双像麋鹿一样的眼睛,那么大,那么浓密的眼睫……这双眼睛一眨,正好不经意地看着洛寒。
电梯门合上了,洛寒的眼里仍然满是这双眼睛。这双像麋鹿一样的眼睛,映在洛寒的瞳孔里,透过清澈的眼瞳,一圈圈在闪烁、在回放……洛寒的心缩了起来,她分明看到了眼瞳里盈蕴着袭人的哀伤,还有哀伤中交织着的透骨的寒意。洛寒有被惊吓的感觉,心跳在加快、加快……气开始喘不上来……她几乎不能呼吸,双手紧紧地攥住自己的衣领,那模样,好像如果攥得不够紧,自己的身体就会从衣服里飘移出去……
这双像麋鹿一样的眼睛,是诸葛佳悦的眼睛。
……
这时候,俞子修也正在研究宫少的眼睛。
从服装街出来,俞子修和宫少沿着湖滨去了问茶邨。这个窗外是湖光山色,耳里是绕梁清音,环境如世外桃源的地方,是他们最喜欢的去处。
俞子修要了杯安吉白茶。白茶其实并不是真的白,而是淡黄的处子绿。泡在高高的玻璃杯中,不仅弥漫着清雅的淡淡的香,还可欣赏娇嫩的叶片在水中如少女舞蹈着的纤巧的手形,依稀可见叶片上若隐若现的茸毛。
在这优雅的环境里喝这样的茶,正应了俞子修的品质——追求的是精致的生活和视觉的完美享受。
宫少要了极品铁观音。这茶喝起来比绿茶麻烦,有一套竹制的精巧的茶具。当俞子修呷了第一口绿茶,一脸惬意的时候,宫少还在冼他的小茶壶。从表面看,宫少对吃茶很讲究,其实正好相反,他总是用外表的复杂或者复杂的事物来掩盖内心本质的简单。
俞子修很享受地看着宫少洗壶、喂壶,用小竹勺子舀茶叶、冲泡,又洗壶、冲泡,然后倾倒出第一泡茶,再冲泡……看着他把甘醇的茶汤倒到拇指大的小茶盅里,端起来貌似很享受地轻闻,小小地啜了一口,又轻轻地放下茶盅……
“少青,看到我亲近洛寒,是不是不太高兴?”俞子修一开口就开门见山,切入主题。
“我不高兴?没有啊!”宫少没抬头。
“承认~~”俞子修拉长了音调,宫少不吭声。
“少青,看看我!抬起头来看着我。”这一回,俞子修的声音轻柔而磁性。
宫少摘去了他的墨镜。他吃软不吃硬,你俞子修软了声气,我宫少青就没了脾气。
宫少的鼻梁上留下了镜架压迫的两道凹痕。要不是因为茶雾湿了镜片,宫少是不会摘去他的眼镜的。他总是下意识地掩藏自己。
“子修,你又来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宫少眼睛看着俞子修,扬着下巴,那模样有些顽皮,倒好像他的年龄比俞子修小了好多,再加上那刚毅的下巴、野性的胡子……俞子修啊俞子修,笑不笑由你!可是,当俞子修看着他的眼睛——这双你看了一眼,整个人就会掉进去的眼睛,像一口井!能摄人魂魄的井!俞子修笑不起来了。
俞子修受不了,移开了目光。端起茶杯,用喝茶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逃避。
“别担心!我没关系。你和洛寒还是谁谁,我都没关系。真的。”宫少的眼睛在笑,那笑眯眯的背后,是高贵的忧郁。
“少青!这洛寒就是一不谙男女私情的小姑娘。不过是这小姑娘很招人疼罢了。我是说啊,你的眼睛别盯着我!……”
“谁盯你了?当你自己真是美人?”宫少说了,忍不住自己先笑起来。可不是,这俞子修不是美人是什么?只是这美人一词好像是女人的专利,男人只能在“人”字前面加个“美”,叫美男。不然,你叫个大男人“美人”,别人准当你脑子有病!
“子修,其实……再说,我们的关系这么亲密,看到你和别人粘在一起,我有点酸,也不为过。”宫少倒不回避,认真地解剖自己。但是,他已经解剖了好多年了,这点情结还是没解开。
“好了,你别顾虑,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又不是同性恋。”他是真不回避,坦诚得彻彻底底。
“知道就好!你是潜意识里把我当你的东西了。我是属于你的,无论我是男人还是女人。”俞子修是又好气又好笑,也说出了大白话。
“这话倒真没错。你就是我的宝贝!要是有谁从我这里抢你,可以啊!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也给我弄一个女人,像你一样让我着迷的女人。”宫少是想也没想就脱口秀,但是俞子修没有笑。在俞子修的记忆里,宫少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显然,这不是玩笑话,是他的心里话。
俞子修陷入了沉思。
……
这两位大男人都谈过恋爱,也都有和女人同床共枕的经历。
俞子修曾非常认真地谈过一年的恋爱。他大学读的是影视专业,大四的那年爱上了一位戏曲表演专业的女生,那女孩端庄、娴雅、高贵、大气,尤其是她那一双麋鹿一样温柔迷蒙的眼睛,看你一眼,你就会发晕。
那一年,俞子修觉得自己是修真得道了,美好的日子过得晕晕乎乎、飘飘欲仙,只要有时间就追着赶着和女友在一起。女友虽说是学生,早已开始上台演出,他就花了“巨资”购了摄像机,做女友的超级粉丝。因为春节演出特多,俞子修那个寒假没有回来。这是俞子修和宫少从五岁起第一次在不该分开的时间分开了。
俞子修很爱这个女孩,但是第六感官告诉他,尽量避免和宫少谈到自己的女友,偶尔地谈起,那言语神情之间自然流露的爱意,都会让宫少——“产生那种刺痛的压抑着的被抛弃的感觉。”这是宫少自己归纳总结的。
……
宫少之所以被马鸣凤叫为花少,自然是因为宫少有风流的丰富阅历。
就拿刚分手的那个小名叫俏俏的女模来说,宫少和她好了快一年了,上床的次数也是N的平方次了。可是,就为了一句话,他们分了手。
……
“亲爱的,你不介意我问个事儿吧?”这一对刚做完了那档子事,宫少的一双胳膊枕着自己的脑袋,俏俏依偎在宫少的胳肢窝里,手指轻轻地划着宫少健美的胸肌,用鼻音在说话。
“什么事啊?你知道我不喜欢弯弯绕,要什么直接说。”宫少声音不大,语气是干脆的。
“别这样嘛~~你知道我自己也不缺钱花。”俏俏发嗲,口气却有点埋怨。
“好了,说吧。我听着。”
“亲爱的,那我说了噢~我们都这么多次了,我奇怪的是,你怎么从来没有什么前戏,都是直奔主题?”俏俏一定以为这只是情人之间探讨****,虽说有那么一点冒犯,说出来也无伤大雅,何况她也一直在为宫少缺少调戏的情调而纠结。如果她知道说出这句话的后果,她宁可自己调戏自己,也决不会提出这个问题。
听到俏俏的提问,宫少陡然坐直了身子,用奇怪的眼神把俏俏苗条又丰满的胴体从头扫到脚,好像刚发现她是个女人。然后,他平平静静地对俏俏说:“你对我不满意吗?”
俏俏有些后悔,对宫少的那个东东,她是满意得一塌糊涂,只是人没有最满意的时候,只有更满意的欲望。她总是在满足后又幻想更加满足。
“我……很满意啊!真的。”她嗫嗫嚅嚅。
“我对你不太满意。”宫少还是平平静静地说,“太肉了,我摸上去腻味!”
这话怎么说呢?让人啼笑皆非。还有男人嫌弃女人“太肉”的?
大白话的说,宫少不爱俏俏,他坚决地认为,他的亲吻,他的深情的抚摸……是留给那个他爱的女人的。虽然这个女人他还没找到。
宫少青同学自认为自己只是个雄性动物,直接用下身说话。
就为俏俏这句话,宫少和俏俏分了手,不仅花了一大笔钱来解除合约,还付了一笔分手费。宫少不仅和俏俏分了手,还把他们共同的经纪人也给踹了。这不,俞子修不得不临时接了经纪人的工作。
……
“少青,我想起奶奶,她一说到送你到幼儿园的情景就叹气,说她没见到过像你这么会哭的孩子。其实,你不是会哭。你是怕奶奶和妈妈抛弃你!用你的哭做抵抗的武器。……”宫少看着俞子修,这双勾人魂魄的眼睛此刻荡漾着淡淡的忧伤,温柔如一潭春水。
“少青,你从小不爱结交人,但一旦认了,你就不能放弃。你对我的感觉表面上看很复杂,其实很简单,就是担心我有一天可能会抛弃你。对吧?”
“没错!”宫少坏笑地看着俞子修,一潭春水中竟然又荡漾起一丝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