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之前听杨修文说过巷子口的大树,亲眼所见之下,还是非常震撼!树干足有四五个成人合抱那么粗,上面嵌着的树节,好似一颗颗巨大的眼睛。这种树在方罗城本就十分稀少,这么大的一株,更是非常罕见。
黛黛全部心神都被吸引,直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小姑娘,你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啊?”一个白发苍苍,身体佝偻的老婆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黛黛的身后,她咧开黑洞洞没牙的嘴,浑浊的双眼死死盯住黛黛,一步一步朝她逼近:“你不知道吗?几年前,这棵树刚枯死的时候,因其粗大,有人曾打算伐下来做用项,可是啊,只要一锯,那树呀,它就流血,像人一样,红鲜鲜的血,流了一地,止也止不住……”
黛黛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这老婆婆太诡异了!杨修文也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老婆婆。
老婆婆仿若无觉,她的那双死鱼眼只狠狠的盯住黛黛不放。
被这样盯了一会儿,黛黛败下阵来。她扯了扯杨修文的衣服,示意杨修文带她离开。杨修文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老婆婆,和黛黛向老宅走去。
他们的身后,老婆婆已经没有了踪影,在原来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人。中年人凝视着渐渐消失于巷口的二人背影,喃喃道:“我的宝贝儿子呀,也许你的存在也不是那么糟糕,呵呵,至少,现在看来你还是很有用的。”
老宅。
杨修文站在院落里,静静的打量着一草一木,他的眼神移动的很慢,看得十分仔细。那种略带迷茫的悲伤神情,使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孩子。在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后,他推开虚掩的房门,随着“吱呀”声响起,厚厚的灰尘被击荡起来,弄得他灰头土脸。他毫不在意,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迈步走了进去。如果不是到处积满的厚厚灰尘,以及角落里的蜘蛛网,他几乎要以为时光倒流,回到了五年前:所有的一切都和五年前毫无二致。
当他的手抚过挂在角落墙壁上的花枝灯笼时,他的视线停住了。这只随着奶奶一起消失,又无端出现的花枝灯灯笼,在他的抚摸下,发出微弱的光芒。
杨修文微微一愣,又想起了他的奶奶,那个常常教他许多为人道理的奶奶,还有那些状似无意却意味深长的话语,奶奶,她一定知道迟早有一天那个人会找上门来的吧?很快,他就知道真相了。
花枝灯笼持续的发出着微光,奶奶的面容在微光中若隐若现:“文儿,奶奶知道你的心中有许多疑惑,只是有些事情奶奶不能,也无法为你解答。想必你现在已经有所感知,奶奶并非人类,巷子口的那株白杨,就是奶奶的本体,而这花枝灯笼,本是奶奶祭炼的一个法器,因此,奶奶才能在魂飞魄散的最后一刻,留下一丝神念……
那个找来的人!你一定要记住:一定要远离那个人,切记!!!
不要伤心,也不要想着报仇,远远的离开这里!你的命格已改,他,应该找不到的……孩子,想必你也猜到了,你不是个普通的孩子,你的母亲本想让你如普通孩童般长大、生活,现在看来,那人是不会放过你的,我这里有一套功法,哎,也许对你并不合适,了胜于无吧。你要好好的活着,知道吗?你的母亲,用尽她的生命,只为了换你一世的平安喜乐……文儿,不要辜负了你母亲为你所做的一切!”
声音渐去,奶奶的面容也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而后,一点光芒没入眉心,杨修文觉得自己的头脑中骤然多了很多东西,这些东西哺一入脑,变似千百年来一直拥有,不曾变过一般。杨修文此时心中已经明了:这是传承,妖族中以性命为代价,同种族间的知识传承。
杨修文双眼泛红,他的头脑中一时闪过奶奶的殷殷叮嘱,一时又闪过那人轻描淡写却狠厉异常、扼住他咽喉的双手。他的头脑在不停的天人交战,最后,他握紧了双拳,他发下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誓言:无论对方是谁,只要他不肯放过自己,自己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毖,假如他再来惹他,即便是死,也一定要对方付出代价!
他无声的将因为承载传承,而已经有些显露破败之相的花枝灯笼收起,同来时一样,波澜不惊的踏出了房门。
此时,等在外面的黛黛却大吃一惊。小弟还是那个小弟,只是,她却有种强烈莫名的感觉:面前的小弟再不是从前的小弟了!总之,这等奇异的感觉来的太快太突然,黛黛从未有过这种体验,也无从解释这感觉的由来。
杨修文在看到黛黛的那一瞬间,过于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痕。他飞速的冲到黛黛的面前,半搂住她的腰,把头重重的靠在她的肩头,吸了两下鼻子,眼泪纷纷的落了下来。他开始只是小声的啜泣,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黛黛有些愕然。她眨了眨眼,有些疑惑的打算搬起杨修文的头来,问个究竟,奈何他死活不愿起来,黛黛叹息一声,手缓缓的抚上他的背。她的动作很轻柔,带着令人心安的气息,一下又一下的抚在杨修文的背上。
杨修文觉得自己的心,渐渐不再那么苦涩了,他的哭声也低了下来,最后只剩下一点抽噎。他终是怕黛黛担心,有些羞赧的不敢抬头。黛黛也不知从何开口,只含糊的问道:“小弟怎如此伤怀?”
杨修文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才能够让黛黛清楚明白:“我在房间里找到了奶奶生前的旧物……奶奶她,巷口的白杨就她的本体,姐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奶奶已经魂飞魄散了,难道连她的本体我也听之任之,不闻不问么?”
他的眼里有着薄冰般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