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炎如往常般上山砍柴然后去市集换取米粮。小斧头已经丢失,林炎也没有再去山腰之上寻找,以公共留下的长大柴刀代替。林炎并不是怕再次遇到那头凶猛的金钱豹,而是根本无心去寻。婆婆过世后,他已经心如死灰,整日浑浑噩噩,似乎已经生无可恋,就连砍下的柴背到镇上,有人出价后,也不争执价钱高低,径自拿了钱放下木柴便走。镇上有几个贪图小便宜之人,往往在市集上等待林炎,以低的不像话的价格卖走林炎的柴,然后再转手高价卖出。而林炎也似无所觉。几日后,林炎除了以前“扫把星”的外号,又多了一个“小傻瓜”,每每经过市集,就有几个跟林炎差不多大的孩子跟在他后面喊。
婆婆过世后,林炎的衣服没有人缝补,所以衣衫日渐破烂。倒是方大夫似乎愧疚之心仍难释怀,见到林炎邋遢狼狈的样子,每隔几日就拉了他去自己家,或拿自家的旧衣服相赠,或扯下林炎的破烂衣衫让自家婆娘缝补一番,方大夫也少不了长吁短叹。林炎却也不道谢。
某一日,林炎卖了柴,迈步打算去东街买些盐巴回去。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林炎似乎视而不见,就那么直直地朝东街杂货铺行去,好在路上行人见着小孩衣衫褴褛,灰头土脸,都是避之不及的闪到了一边,唯恐他弄脏自己的衣服。
忽然,林炎似有所见,呆滞的眼睛转动了一下,停下脚步,朝着街边角落看去。街角一人正在阴凉处挥袖擦汗,发现这小乞丐般的孩子直勾勾盯着自己,先是整理自己的衣衫,发现并无异状后再看这小乞丐仍然盯着自己,不由一阵发毛,匆匆走开,丢下一句:“小疯子”。
林炎并不理会,他仍然盯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街角。旁人发现这小乞丐般的孩子行为古怪,但是观察片刻也不见有所动作,都扭头而去,当林炎是疯了。
林炎并不是疯了,他的确看的到街角还有其他东西存在,也听的到那些东西的说话。
在他眼中,街角站了两个形状古怪的“人”。都是身材高大,手和腿粗壮异常,而且筋肉纠结,全身的皮肤都是深紫发黑色,只在腰间围了一块不知道是什么野兽的皮,上身精赤。向上看,脸色黑如锅底,嘴唇却是靛蓝色,巨目如铃,嘴阔如狮口,更为奇怪的是两个“人”的头上都长了似牛角般的东西,弯弯曲曲的伸向天空,长约尺许,满头硬如狮鬃般的头发披散而下。两人不同的地方在于,一个手持三股钢叉,另外一个却是拿着一根两侧满是锯齿的长柄大刀。
这类东西,林炎从小就见的到而且也不止一次的见过。最让林炎伤心欲绝的两次见到,就是他公公和婆婆临死之前。林炎虽然年纪尚小,但是也心里明白,这类东西一旦出现,恐怕就又有人要死了。
果不其然,这两个怪物般的人还在说话,手持钢叉的说道:“这两天还算清闲些,今日再提了这李家秀才之后,就可以收工了。不过过几日,就有的忙了。”
拿锯齿大刀的那个回答:“不用叫苦了,咱们这差事还算好的,这些普通人毕竟浑浑噩噩,捉起来轻松容易,少有反抗。听说辛酉部的那些家伙,已经个个累的口吐白沫了。”
持钢叉的问道:“说的也是,辛酉部所管辖的大巴山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每天都有几十上百游魂要捉,而且里面还有许多都是道行不浅,凶恶之极,又是踢打又是吵闹的,简直是折腾死了。”
拿锯齿刀的“嘘”了一声,道:“你看这个娃娃,又盯着我们,好生无礼,不就是前些天提了他婆婆的魂魄去嘛,虽然也可怜你孤苦无依,但是如果我们差事办砸了,所受的苦却不知道比你大多少倍了”。
忽听持钢叉的道:“不要跟他计较,嘿,你看那李家秀才,恐怕是时辰到了,我们赶紧过去,好早点收工歇息。”
两个怪物不再多言,迈开巨腿,朝街口而去。林炎呆了一下,紧紧跟随。
街口处,一个身穿蓝色绸衫的五旬老者突然倒地,全身抽搐,口吐白沫,把身边众人吓了一跳,四散开来,又围了上去。只见那老者脸色发紫,已经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四周人乱作一团,却是束手无策旁边有人连声喊叫:“是李家秀才,赶紧去喊他家人,也要叫个大夫来。”。当下有人跑开报信去了。
林炎站在人群边,冷眼旁观。只见一团雾气逐渐从李秀才身上飘起,凝聚成形,似是那倒地不起的李秀才模样。见到旁边站立的众人,先是不知所措,然后痛哭大叫,等见到那两个相貌凶恶的怪物后,更是吓的几乎跌倒。两个怪物一语不发,各伸出条手臂,像捉小鸡一样提起那个人形,大步而去。
林炎仔细看着这一幕,头不由随着那两个怪物远去而逐渐抬起,最后连脚尖也踮了起来,等那两个怪物提了李秀才消失不见,林炎才重又低头看地上的李秀才。只见他已经寂然不动。
此时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扒开人群,见到地上的李秀才,立刻焦急大喊:“邢大夫,你赶紧给我爹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个身材胖大的老者气喘吁吁走进人群,蹲下身子,提起李秀才的一条手臂,在脉门上搭了一会,又伸手掰开眼皮看了看,摇头叹息一声,道:“令尊已经过世了”。中年男子听罢,嚎啕大哭起来。
林炎看这眼前一幕,心里不由叹息,自己已经是第三次见到这种情况了。前两次自己悲痛欲绝之下,自然没有这次看的明白。阴阳相隔,生离死别,分外叫人无奈和悲伤。
林炎自顾自的叹息,却没有发现人群之中,有一个身穿道袍,鹤发童颜,似乎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道士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
林炎收拾心情,转身走出人群,继续朝东街杂货铺而去。片刻之后,林炎提了小包粗盐,走出凤凰镇,由小路朝自己家的茅屋走去。
吃过晚饭,林炎略略收拾了一下,迈步朝山脚下公公婆婆的坟墓走去。
只有两三百步的路程,转瞬即到。林炎跌坐在坟前的木板前,默然无语,不一会又是泪流满面,但是始终没有哭出声音来。
忽然听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宣了一声法号:“无量天尊!”,林炎抬头一看,是一位道人。身材高大,满脸红光,虽然头发都已经雪白,但是脸上却半点皱纹都无,手上倒提了一把拂尘,正稽首为礼。林炎不知这人所为何来,只是觉得这个人意态从容,满身仙气,心中不由的有了崇敬之心。
只听道人开口说道:“这位小施主,我见你在坟前暗自垂泪,这坟墓中所葬的,是你何人?”
林炎开口回答:“是我公公婆婆”。
道人朝四下一打量,点了点头,道:“此处阴宅背靠凤凰山,峰峦迭起,山清水秀;凤凰之意,又暗指浴火重生。明堂宽绰,生气凝聚;山前一马平川,又有河水交汇,更难得有平直官道自宅前经过,水土相交,缠护于凤首之前。从卦象上看,又属雷风恒卦:东厨得位,二木成林,田产兴,功名利,富贵双全,科甲连绵。端的是一处风水宝穴啊。此阴宅主人必定后世有三代富贵可享。”
林炎虽然听不懂道人所说的晦涩语言,但是也听的出来公公婆婆来生有富贵可享用,不用似这一生穷困潦倒,贫病交加了。心下高兴起来,对这似见识广博的道人也有了几分好感。
道人又言道:“小兄弟,我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印堂发亮,双颧明润。是一副人中之龙的好面相啊。自是应当外出闯荡一番,功成名就,立下一片事业来。而且你公婆已各自投富贵之家去了,你大可不必在这里暗自垂泪。
林炎没有在意道士说的话,反而问起他:“你能不能教给我法术?”
道士一愣,随后目露一丝喜色,又干咳一声,道:“无量天尊!贫道玄空真人,已是地上散仙,云游四方,无牵无挂,尚未打算收徒授道;更何况修道之路漫漫,其间又艰辛异常,非心志坚定,专心不二之人,难得道家真髓,你---------”
林炎立刻跪下叩头道:“我不怕辛苦,我只想尽快学到本领,为被人害死的婆婆报仇!”
道士立刻肃容正言道:“此言差矣,修道之人,应无欲无求,清静无为,常循自然,物我两忘,其生若浮,其死若休;不以好恶伤其身,不以喜恨污其神。似你尚未入我道门,自语图欲伤人泄愤,恐终身难得大道。。。。。。不过看你天资不算愚钝,心志也算坚强,你可先跟随于我,当个小童,如何?”
林炎立刻应允,又叩了三个响头,才起身站立。
道士满脸喜色,拉过林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炎”。
“恩,你既未入我门下,我就先以你的本名称呼你吧,等你将来有些根基入我门下,再赐你道号不迟。”道士颔首微笑。
随后道士问林炎:“你现下住在何处?今天天色已晚,我们暂且去你家住一晚,你也收拾一下,明日就随我云游天下,做些积善济贫,扶伤救困之事,累积功德,好助贫道早日飞升仙界。”
林炎仰头看着道人,满目崇敬之色。随后在前面引路,带这玄空道人回了茅屋,收拾东西,准备跟随这颇具仙风道骨的散修仙人学习道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