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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梅巧玲轶事梅巧玲字丽芬,貌极丰艳。演青衫花旦,皆极尽能事。工汉隶,略能诗画。咸丰末,有某太史者,故世家子,以挥霍倾其资,极眷巧玲。尝负巧玲债二千金,未能偿,以病卒僧寺中。其同乡某君者,为折柬召诸乡人,集殡所,谋集资送其丧。诸乡人各道贫苦,无肯先下笔者。日晡,所集不及百金,某君舌几敝矣。忽门者报巧玲至,诸人相顾愕眙曰:“是殆为索逋来欤?彼若见吾辈醵资状,或即向吾辈索取,可若何?”言未竟,巧玲已素服入,哭尽哀。移时,始辍涕向诸人曰:“太史生前,尝负我二千金,今既亡矣,母老子幼,吾尚忍言旧债耶?”即出券怀中,向柩前一揖,就烛焚之。徐又出一纸授某君曰:“闻太史丧归尚无资,谨赙金二百,为执绋之助。恨所操业贱,未能从丰,以报知己耳。”语毕,试泪而去。诸人者,乃相顾无人色。巧玲卒于光绪辛巳、壬午间,生平以姓梅,故酷嗜梅,葬于京东某村。墓上树梅三百株,其遗命也。巧玲少子肖芬,亦工画兰,今都下诸伶,色艺以梅兰芳为冠,即肖芬子也。

道光甲申高家埝河决案道光甲申十一月大风霾,致高家埝十三堡溃决,洪泽湖全行倾注,淮阳二郡,几成鱼鳖。宣宗震怒,特派大学士汪廷珍、尚书文学至江南查办。乙酉正月,星节甫临,万柳园者,清江浦北岸之邮亭也,凡南北往来大官,皆于其地请圣安。是日自总督、漕督、河督及合属文武百余员毕集,旗盖车马,街衢为之填咽,诸大府于辕门外坐胡床以俟。少选,先见一材官飞骑至,朗呼曰:“中堂请漕督魏大人请圣安。”惟此一语,而江督孙安圃相国、河督张莲舫司空皆知褫职矣。相国即呼清河县某至,询曰:“各事预备乎?”盖其时震怒不测,凡桎梏银铛刑具,皆不可少也。司空家丁,以空梁帽及元青褂献,相国遽止之曰:“姑稍俟。”未几,两星使入行馆,漕督入请圣安毕,暂退。旋呼三人听宣谕旨,随带司员四人,自中门出。手捧朱谕于香案前,雁行列,三督皆跪。司员居首者,持谕旨,朗宣至“孙玉庭辜恩溺职,罪无可逭”下即止。复徐徐曰:“皇上问孙玉庭知罪不知罪?”相国乃免冠连叩,敬答曰:“孙玉庭昏愦糊涂,辜负天恩,惟求从重治罪。”语毕,又连叩崩角。始传谕著革去大学士、两江总督,再候谕旨。两江总督著魏元煜署理,漕督乃九顿谢恩。再传谕:“张文浩刚愎自用,不听人言,误国殃民,厥咎尤重。皇上问张文浩知罪不知罪?”河督时已易冠服,乃伏地痛哭,自称罪应万死,求皇上立正典刑。续又宣曰:“上谕张文浩,著革职,先行枷号两个月,听候严讯。”遂呼清和县取枷至。枷乃薄板所制,方广尺余,以黄绸封裹,荷于河督颈,拥之而去。是时内外官民,观者万人,莫不悚惧。复传道厅营各官罗跪庭中,传旨后,又云:“钦差临行,面奉圣谕:自古刑不上大夫。张文浩至河督,而特令枷号河干者,实因民命至重。设官本以卫民,今乃荡析离居,实为朝廷之辱,是以特予严谴,乃为慎重民命起见。凡淮阳士民,其皆仰悉上意。”云云。汪文二星使既复命,谕令张文浩发往伊犁。当起解时,亦一大观也。时江督为琦善,河督为严良,皆集于制府行辕,张荷校囚服引至大堂,宣旨后,疏枷谢恩毕,二督乃邀张入内,饯其行,固让始入,酒三行即出。二督各呼己所乘舆送张,张固辞,二督乃互换张臂,挥泪慰之。并告以出行后,当代养老父,张痛哭跪谢。仍呼小竹舆由旁门入,步行欲出,两督亟止之。乃饬闭侧门,促舆由中门鼓吹出。两督皆至万柳园,伺张登舟,良久不至。旋报以由僻路渡黄矣。两督乃至张宅中,请其封翁出,慰勉再四始去。不旬月致赆万金,送其家回浙。严、张本旧友,琦则与张仅泛交,且素有刻核名,而死生患难之际,独慷慨如此。盖当时清议极重,而冷暖之际,好名者多。虽非出自本心,尚有友朋局面在,所谓告朔之饩羊也。由今思昔,可胜慨哉!

罗台山逃儒入墨读恽子居《大云山房集。台山外传》云:“台山少好技击,兼治兵家言,嗣学于赣邓元昌,修儒者之业。于书无所不窥,精思入微,遂喜佛法。自京师归,忽登楼纵火****,救之得不死,遂狂走入山,服沙门服,不下发,趺坐与人言孝弟,而歌泣无时。下扬下,渡钱塘,过甬东,多托迹佛寺中。奉化快手怪其服,令侪辈纂台山。台山徒手御之,不可近。因诣县,趺坐县庭为禅语。同年生主事邵君洪时家居,识台山,乃释之。遂游普陀,寓西湖,已复走京师,乃归而卒。”恽氏此文,似台山之入墨,亦似有托而逃。譬如病榻呻吟,聊自缓其痛苦,否则何所为而甘弃其饮酒食肉之身,昏瞀叫号,靡所胁驱,而遽自沦溺耶?

士大夫之谄媚三则乾隆间,某太史谄事豪贵,其妻某氏,始拜金坛于相国妾为母。嗣相国势衰,又往钱塘梁阶平尚书家,拜梁为义父,踪迹昵密。时相传冬月严寒,梁早朝,某妻辄先取朝珠,温诸胸中,亲为悬挂。自来谐臣媚妾,悦人惟恐不工,至为婢妾娼妓之所不为,而未有甚于此者也。

又闻某妻拜梁为义父时,执贽登堂,拜毕,出怀中珊瑚念珠,双手奉之。梁面发赤,疾趋而走。某妻持念珠,追至厅事,圜系其颈。时坐上客满,皆大惊失措。越日,有人题诗于门外云:“才从于第拜干娘,今拜干爷又姓梁。热闹门墙新户部,凄凉庭院旧中堂。翁如有意应怜妾,奴岂无颜只为郎。百八念珠情意重,临风几阵乳花香。”

又道光朝一翰林,夙出潍县陈官俊门下。陈丧偶,翰林为文以祭之,有“丧我师母,如丧我妣”之句。翰林妻又尝为许乃普之义女,有诋之者,集成语作联,揭之门外云:“昔岁入陈,寝苦枕块;昭兹来许,抱衾与。”二事略同。一诗一联,皆为言官登白简,至今有余臭焉。

舆中揭帖同治中,某公附肃顺,得湖南巡抚。既至,恶绅与官事,某尽去之。凡骆秉章、左宗棠所有官绅,皆披提督过。于时湖南诸将,方经营江浙,为天下倚重。闻某所为,则大怒。巡抚所劾,皆奏调赴军,且日求某阴事,将共奏之。会巡抚以国丧娶民女,为属吏所讼,乃大窘。更诣诸绅谢,任以事,又加礼焉。是岁乡试,主考官得揭帖于舆中,词甚工丽。有句云:“当其始,真除由墨敕,初无宝玺缄封;迨其后,半路赶私书,遂使奸徒漏网。慕南园之火热,甘列门墙;见东厂之烟销,又夸气节。朝秦幕楚,妾妇亦觉羞颜;鼠伏蛇行,衣冠为之短气。是即改行于调停之日,潜身于傀儡之场,已属无补前愆,难逃清议,乃敢作威由己,径参三品监司;拣缺调人,只顾一乡亲友。验裁缝之针迹,妄用鞭笞;减卒伍之饷糈,发修城堞。即而签判之狂言恐吓,畏其威而铃阁增兵;铁工之券契强收,迫于势而圜扉谢罪。西曹对簿,枯淑女之双波;东市吞声,愧先皇于九地。人但见其犯色荒之戒,而自速其辜,吾则谓其有无君之心,而后动于恶。”

诸襄七之古拙诸襄七先生锦,学问淹贯,而性古拙。当典试福建,巡抚馈正副考官瓜各五十,而先生之瓜少送一枚。先生大怒,请巡抚面问之。巡抚曰:“此系误数,即当再送。”先生益大怒曰:“我岂为一瓜争乎?番肉不至,而孔子行;醴酒不设,而穆生去。瓜虽微,亦可见礼意之衰也。”一时传为笑谈。

记长麟相国轶事长麟相国巡抚浙江时,闻仁和令某有贪墨声,乃微行访察之。一夕遇令于途,直冲其卤簿而过。隶役方呵叱,令识为公,急降舆谢罪。公问何适,以夜巡对。公哂曰:“时仅二鼓,出巡无乃太早?且夜巡所以诘奸,今汝盛陈仪卫,奸人方引避不暇,何巡察为?无已,其从吾行乎?”乃悉屏从人,笑谈徐步,过一酒肆,曰:“得无劳乎?与子且沽饮。”遂入据坐,问酒家迩来得利如何?对曰:“利甚微,重以官司科派,动多亏本。”公曰:“汝一细民,科派何以及汝?”酒家频蹙曰:“父母官爱财若命,又不论茶坊酒肆,每月悉征常例。蠹役假虎威,且取盈焉,小民何以聊生?”因历述令之害民者十余事,不知即座上客也。公曰:“据汝言,上官犹无觉察乎?”曰:“新巡抚闻颇爱民,然初到,一时何能俱悉,小民亦胡敢越诉?”公略饮数杯,付酒钱出,笑语令曰:“小人言多已甚,我不轻听,汝亦勿怒也。”行数十武,忽曰:“此时正好巡夜,盍分道行?”令去,公复返,至酒家叩门求宿,对以非寓客处。公曰:“固知之,我此来非为求宿,特为护汝来耳。”酒家异其言,留之。夜半有剥啄声甚厉,启视,则里胥县役,持朱签汹汹来拘卖酒者。公出应曰:“我店东也。有犯我自当,与某无涉。”胥役固不识公,叱之曰:“本官指名拘某,汝胡为者?”公强与俱至署。令即升堂,首唤酒家。公以毡笠蒙首,并绾登堂。令一见大骇,免冠叩首。公升座,索其印去,曰:“省得一员摘印官也。”

顾秋碧之迂癖江宁顾秋碧先生,为钱竹汀高弟,学问渊博,著作甚多。其所著《补后汉书。艺文志》,卷帙甚富。赵叔刻入丛书中者,乃节本也。性迂癖,尝自题其门曰:“得过且过日子,半通不通秀才。”其风趣可想。生有异禀,体气过人,每夕必御妇人。指爪甚有力,可以排墙。怀奇不遇,卒客死于清河之海神庙中。

某老翁负债诗吾邑某老翁,生平多负欠,乃子乃孙,殆有甚焉。翁尝咏《欠债祖师三首》以解嘲,其诗曰:“自从出世债缠身,旧欠才偿又转新。恰喜儿曹尤胜我,堪称欠债老乡绅。”“如今当道有良图,国债堪将危局扶。怪煞区区先欠债,收来如许令高徒。”“思量欠债最难过,国债如何不怕多。我债却无田产抵,想来国债有山河。”以诙谐之笔,寓讥刺之意,冷隽可诵。

曾文正与王壮武芥蒂曾文正与王壮武素有芥蒂。壮武之死也,其父自撰联换之曰:“不死于贼,必死于小人,今而后吾知免矣;虽竟其才,未竟其大志,已焉哉天实为之。”所谓小人者,盖有所指也。

宋牧仲才能应变商丘宋牧仲抚江苏时,专以提倡风雅为事。有人以抚署外两辕门署额“澄清海甸,保障东南”八字,衍为联句嘲之云:“澄清海甸沧浪水,保障东南伯虎坟。”似其治行无甚足传,不知其才能应变,亦有度越寻常者。当公抚江西,未莅任,值楚中夏色子变起。贼氛逼近,即兼程驰赴,申军令,严守御,民心少定,而富室尚有迁移者。或禁止之,公不可,曰:“禁之人将以我为怯,百姓且散走矣。”幕下士请去,公又不可,曰:“人恃抚军耳,抚署人出,则人心散。果欲去,吾即以军法从事!”时江右亦有裁兵三千,期朔日诸官集抚署,杀以应楚。公先期密擒为首者二人,就辕门震爆斩之,张文告数十纸,示以渠魁已歼,胁从散者不治。是日薄暮,城门吏报,无籍之潜出者二千余人,乱遂定。方讯斩贼首时,贼指总兵之奴曰:“是亦吾党也。”公急命批颊。异日密语总兵去其奴,总兵愤曰:“公真为我通贼耶?”公曰:“岂有是哉?日者,贼甫启口,而奴立君后,佩刀已出鞘数寸。吾即命笞贼,奴乃纳刀,不然,事正不可知之数,君特未之见耳。”总兵乃大感服,其弥患于无形若此。

孙豹人先生之轶事关中孙豹人先生枝蔚,举鸿博时,迫于有司,舆疾入都。诸待试者多务研练为词赋,先生独泛览他书。或询之,则曰:“吾侨居广陵,数十口饔飧待我,使我官京师,不令举家饿死乎?”已入试不中,良喜。会诏诸布衣处士,有文学素著,老不任职者,其授京衔以宠其行。于是及格者数人,而先生与焉。其将以年授官也,吏部集验于庭,主爵者望见先生须发皆白,引之使前,曰:“若老矣。”先生直对曰:“未也,我年四十即若此。且我前以老求免试,公必以为壮。今我不欲以老得官,公又以为老,何也?”众皆目笑。时施愚山《送先生归扬州序》有云:“非崇儒敬老,无以示朝廷之恩;非引分守穷,无以见岩穴之志。”按愚山赞语,从范文正公《严先生祠堂记》末段脱胎而出,在当时亦颇得体。

范道人范道人者,德州人,居卫河西琵琶村。生于明嘉靖三十年辛亥,程正夫以康熙庚戊见之,年一百二十岁矣。起居如平时,五官之用,未尝少衰。平生不知服食修养之术,少贫不妻,事母最孝谨。鼎革后,入九子祠为香火道人。祠有祭田数亩,躬耕而食,与人无忤。正夫赠以诗云:“颇闻爱日依慈母,直数生年到肃王。业仿逍遥游广莫,身余浑沌属中央。”

郭绍仪悟坎离之义郭绍仪字丹葵,平湖人,明御史也。尝雪夜读书,地涌汞盈尺许,因悟坎离之义。又尝饮酒肆,见一人古貌倏然,遍身丝缕如牛毛,红类丹砂。异之,就与语,自言是靖难时人,遂从受养生之术。鼎革后卒,年八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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