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排里，冯桂华迫不及待的小声问我：“咋样？连长咋说的？”我说：“冯姐，真的对不起，我，我没敢说。”冯桂华说：“那你干啥去了？”我小声的说：“连长几句话问的我没法说了，明天再说吧。”我看看天色已晚，和冯桂华去了一趟厕所，回来点上马提灯挂在帐篷门边的钉子上。我拽出木板，拿出笔记本和笔，坐在马灯下准备写日记。丑丫姐走过来小声说：“秋，我跟你说个事儿。”我说：“啥事儿？”她说：“刚才你拿酒走了，大家都说你要调走，还说你给连长送礼了。”她说完看着我的脸，我看了她一眼啥也没说。她看我没回答，就回自己的铺上去了。我拿着笔就开始写我的日记，我写下了：今天我收到了妈妈给我做的棉衣，我收到了爸爸给我的信。写完了，我刷完牙就要上铺上睡觉了。我刚躺下，就听见外面刮起了风。不大一会，就有雨点打在帐篷上的声音。下雨了，而且，听着越下越大。我心里想，都说关门雨下一宿，看来这雨是要下一夜了。我听着雨声，脑子里想着一大堆事情，慢慢的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没听见吹起床哨声，我就醒了。我睁开眼睛看看，大家也都在起床，我听见有人说雨还在下，我听了听帐篷上还有细细的雨点声。知道今天不能干活了，看来是要放假了。我穿好衣服下了地，找了一件工作服在头上顶着，去厕所。我回来的时候，在我们和二排的两架帐篷之间的路上，看见了二排长。很显然，他是在等我过来。我走到他跟前，他说：“三排长，你等一下，我有事儿要和你说。”我站在那等着听他要说什么？他说：“三排长，你知道林士春为什么不和我处了吗？”我说：“我不太清楚，她咋和你说的呀？”二排长说：“她说她妈不让她在这处对象，还有，就是嫌我说话没有水平。”我说：“二排长，这是你们俩之间的事儿，别人不好说啥，”我看见二排长光着头站在雨地里，头发都浇湿了，雨水顺着脸往下流。可是，这个二排长像没有感觉一样，阴沉着脸不说话。我看到这样就说：“二排长，我走了。”二排长说：“你等等，我有两句话你捎给她，我张国盛看着她，我看她能找个啥样的？第二句话，就是告诉她不要从门缝里看人，把我看扁了。”他说完这两句话，竟然没有等我说话，就走了。我头上顶着衣服，看着二排长的背影，想到刚来时我把他打了的那个场面，心里很后悔。
回到排里，我看了一眼丑丫姐，我没有和她说二排长找我了，更没有告诉她二排长让我捎给她的话。吃完早饭，连部通信员来说，今天下雨放假，三个排都上一排的帐篷里去学习，时间八点。我看时间还早，就拿出爸爸的信一遍一遍的看着。心里在想，爸爸哪天能来呢？来时要是把小弟弟也带来多好啊。我看着妈妈给我做的棉衣，心里想着，妈妈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又老了许多？我离开家已经三个多月了，我真的很想家，很想听爸爸拉的二胡，很想姐姐妹妹，还有我们家唯一的宝贝疙瘩，我的小弟弟。母亲生了我们四个女孩，就在全家都认为我们家不会有男孩了的时候，我母亲吃了别人在外地给捎来的药，就在三十九岁那年生下了我的小弟弟。我二十岁了，我的小弟弟刚十岁。小弟弟很淘气，时常让我们这几个姐姐束手无策。尽管这样，对年近五十岁的爸爸妈妈来讲，还是很高兴，很幸福的。我想到小弟弟淘气的事儿，不禁笑了。冯桂华走过来，看见我在发呆就说：“哎，猴精，你在想什么呢？看把你笑的。说出来，我们跟你一起笑。”我听见她问，就看着她说：“我在想我们家，想我的小弟弟。”她说：“你那小弟弟也太小了，你爸爸都五十多了，等你小弟弟长大，你爸爸得多老了呀？”我听了很生气的说：“我弟弟再小也是我爸爸的儿子，何况我爸爸没准能活到八九十岁呢。”大家听见我俩斗嘴，一个老高三的大姐说：“我听我妈妈说，不怕儿女晚，就怕寿路短。”大家就开始说起寿命的长短来，七嘴八舌的，可热闹了。
我看看手表，快八点了，我和大家说：“大家收拾收拾吧，快到点了，上一排学习。”我装好东西，穿上鞋，拿起工作服准备顶着就要出门。大家看我往外走，也都跟在后面往一排走。一排帐篷里的人老远就听见是我们来了，把门开着，等着我们进来。二排的人夹在我们的人里面，一起往里走。二排的男生进来就把鞋脱了，到铺上去坐。我们进来就坐在铺边上，四十多人，一个挨一个的，两面铺边几乎都坐满了。连里的领导还没有来，大家就在那闲扯。挨着我睡的那个女生王秀玉进来以后找了一个松快点的地方就坐下了。可我看见她刚坐下就起来了，用手捏着鼻子走到我的旁边挤下坐在那。她起来以后，又有一个女生进来也坐在王秀玉刚才坐的位置上。她坐下也起来了，也用手捏着鼻子走了。接二连三的都是不想在那个地方坐，坐下马上就走了。我看着有点奇怪就问王秀玉说：“秀玉，你刚才坐那为啥起来了?”王秀玉说：“排长，你不知道，地上有一双鞋可臭了，熏鼻子。”我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就没再说啥。等到大王进来看见就那块松快，没有人坐。她刚一坐下就说：“唉呀妈呀，熏死了。”她说话的声音挺大而且很憨，一个帐篷里的人都听见了。大家把眼光全放在了地上近百双鞋上，不知道是谁的鞋。铺里边坐的男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都在听着。我一看，就对大王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不让她吵吵。我们女生就往一起挤着，把那个地方让出好大的一个地方。
连长，副连长，还有工会主席，卫生员，通信员都来了。就连场部派来开拖拉机的三个司机也来了，通信员，和卫生员，还有那几个拖拉机司机进来一看，在铺边上还有一大块空地方，几个人就奔那坐下了。可刚坐下卫生员的鼻子好使，马上就说：“这是谁的鞋呀？臭脚，臭鞋。”说完还在地上挨着鞋拎着看，拎起一双就往外走，也不问是谁的，就给扔在雨地里了。连长，看见卫生员扔鞋就说：“你扔完了吗？还有没有了？快点，扔完我好说话。”卫生员一看连长生气了，就笑了，没敢吱声。大家看见连长要讲话，都静下来了。连长说：“一双鞋大惊小怪的，有什么？啊？在朝鲜战场上，鞋没有一双不臭的。几天洗不上脚，鞋里都粘了，喝不上水，吃不上饭是常有的事儿。为了打一个伏击，蚊子就在眼皮上盯着。你要用手驱赶，身上的伪装就要动，在敌人的眼皮底下，你就不能动，就得让蚊子咬。”连长说到这停下了，看着大家说：“同志们，我有点跑题了。不过，说说让你们知道也好。”连长看了一眼副连长耿栋说：“耿副连长自从来到这，三个多月了，为了大家能改善生活。跑到场部借渔网，打鱼做鱼汤给大伙喝。为了大家能吃上肉，走了十多里地，去捡别人套的狍子。可大家知道吗？耿副连长是一个残疾人。”他的骨盆因公负伤，断裂好几处，如今骨盆上都是铁钉。可大家谁知道，他忍受了多大的痛苦。我为什么要把耿副连长的事儿说给大家听，我希望大家要向耿副连长学习。”
大家听连长说耿副连长，都把眼光投向了耿栋。看着他穿着洗的发白的工作服，还有脚上那双刷的发白的解放鞋。一件白衬衣的领口总是很干净，一尘不染的风采。虽然他很少讲话，但是，他给人的印象很干练。连长说：“趁着下雨，我就多说点。最近，各个排都有松弛的表现。另外，我发现还有公开谈恋爱的现象。天一黑，一对一对的都出来了。是，你们都大了，也都在青春年代，可是，你么想过吗？你们都结婚了，你们住在哪？连里怎么安排？有些情况在这里我就不说了，各排长要做到心里有数。”连长说到这停下了，指着耿副连长说：“耿副连长今年三十七岁了，他还没有结婚。”连长说完看着大家，大家都在沉默中，把敬佩的目光投向耿副连长。耿副连长被大家看的很不好意思，把头低着。如果连长不说，大家还以为耿副连长是个有家的人呢。连长坐在地中间的桌子旁边的凳子上，接着说：“我今天说的很多，总之，我们经过三个月的奋斗，总算有了初步的成效。但是，农场把这片土地交给我们，我们就要让这片土地开花结果。”最后，连长又说：“同志们，度过这段艰苦的时期，你们就是这里的功臣。”连长问了耿栋，问了陈书记还有没有事儿，大家说没事儿。连长说：“各排回去讨论我刚才的讲话，每个人都要写出心得。好了，散会。”连长他们走了以后，我们和二排也走出一排的帐篷，回排里讨论去了。
大家回到排里，都坐在铺上。我看大家坐好了，就说：“大家刚才都听到了，连长讲的话，有谁不明白的，现在可以问我。”一个叫王敏的女生说：“排长，连长为啥总说耿副连长啊?”我说：“耿副连长为我们连队做出了贡献，应该表扬。”大王说：“我还以为耿副连长早就结婚了呢，弄半天还是光棍啊。”我说：“大王，你说话要注意。”大家讨论说到连长提到恋爱的问题，话题又多了。没搞对象的说话理直气壮，搞对象的低着头保持沉默。大家正在议论，连长在外面喊：“我可以进来吗？”靠近门口的一个女生把门推开，让连长走进来。连长坐在铺边上说：“讨论的咋样了？我说你们恋爱搞对象都生气了吧？”大家都笑了，连长说：“我希望你们能理解我，等我们的条件好了，我会支持你们的。”连长走了，我们接着讨论。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散会以后，我走出帐篷，看见小雨还在下着。我顶着衣服和丑丫姐去上厕所，路上丑丫姐说：“秋，张国盛不死心，还总找我，我就是不理他。”不知为什么，我听了丑丫姐的话，我很反感。也许是她太现实了，她的追求和我的想法差距太大。就在那一刻，我决心不再理丑丫姐了。一路上我没有和她说话，也不去听她说啥。我想着冯桂华的事儿，我没有办成，还叫许多人都知道了，我给连长买酒的事儿。我的心里对丑丫姐有了根本上的看法以后，再也没有理她。她看我不理她了，在去东方红时给我买了一双袜子，我没有收下。也就是在那次去厕所的路上，我们俩走在一起，那是我和丑丫姐最后一次在一起。从那以后，我在心里把丑丫抹掉了。我为这件事儿一直懊悔，直到如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