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有云: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享太平。
灵梦自梦中醒来之时,身边已不见了锦川身影,偏头只看到枕上相对躺着的那对翡玉鸳鸯。灵梦伸手摸了下那对鸳鸯,起身环视了下屋子,木施上亦不见锦川那一身戎装铠甲,不禁心中奇怪。
下床出了雅闲居,灵梦恰碰到谷中饲养马匹的老仆,便问道:“可有见着大将军?”
那老仆躬身回道:“大将军说有事要办,一早牵马出谷了。”
灵梦道:“可曾说过几时回来?”
那老仆道:“不曾说过。”
灵梦挥了挥手道:“下去吧!”方要转身,却又想到一事,因又喊住那老仆问道:“大将军可是一身戎装出谷的?”
那老仆道:“是一身便衣劲装。”
“什么?”灵梦一怔,忙转身回屋打开衣橱检点衣物,果不见锦川先前行走江湖时所穿的那一身劲装,亦不见了那身铠甲。“难道他要…”灵梦突然间心生不祥,疾步走出屋去。
锦川一身劲装,背负个包袱,腰佩一柄长剑,策马往王城去了。他要想尽一切办法阻止灵梦离开他,更不能让她嫁去那样一个令天下人最为不齿的国家,哪怕是大开杀戒。可在他动手之前,他需要将身上那个包袱还给离疆王。仙落是圣蝶女神所庇佑之国,传承千年以来从未有过弑君之臣,他既已是肉身凡体,就得遵守凡间礼法,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
沁心谷
澄清水塘里倒映着子娴与灵幻的影子,灵幻陪子娴在水塘边坐了会儿,回头看了看东边日头,向子娴道:“子娴,你去寻姊姊们玩儿吧,我该回去练武了。”说着便站起身来。
“幻儿——”子娴急唤了声,随后站起身来,对着灵幻欲言又止。
灵幻回身见她不说话,笑了下,便要转身离去。子娴见此突然急道:“梦姊姊要走了!”
幻儿猛的驻足,回过头来好奇望着子娴道:“是又要回王城了么?”
子娴黯然摇了摇头,十分沮丧道:“你父王要将梦姊姊嫁去车臣和亲,她再也回不了沁心谷了。”
“和亲?”灵幻眼前浮现出自己六岁被离疆王命人捆绑了,堵了她满嘴的棉花塞进车驾里,那些棉花经口水浸透后重重压在她舌头上,她再也喊不出声来。
和亲,多么恐怖的一件事,灵幻想到此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冲子娴大声道:“梦姊姊才不会和亲!你胡说的,你骗我!”说着,跑出去找灵梦去了。
沁心谷外已备好了马匹,灵梦带了素女方要踩镫上马,却听到身后灵幻疾唤了声:“姊姊——”
灵梦回身看时,见灵幻与子娴一前一后跑出谷来。
“姊姊,你不要走!”灵幻跑上前一把抱住灵梦哭道:“幻儿会好好练武,会用心学琴…姊姊你别走,你不要去和亲!”
灵梦心中一阵难受,看着幻儿一时却不知当对她说些什么。她伸手擦去幻儿面上泪水哀伤道:“姊姊一直盼着幻儿能快些长大…幻儿若能早些成人该有多好…”
倘若幻儿能早些长大,早些继承王位,灵梦便可完成使命,自此与锦川住在沁心谷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可而今,她已等不到那日了。
灵梦说到此喉头哽咽,一把推开幻儿向明依道:“带她回谷!”
明依上前拉幻儿回谷,幻儿双手紧拽住灵梦衣襟哭道:“姊姊你不要走,不要去和亲…他们会欺负你的,他们都是坏人…姊姊——”
灵梦鼻子一酸,掰开幻儿手指转身跨上马背,听着幻儿在背后嘶声哭喊之声,一扬鞭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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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川一路策马入了王宫,侍卫们不敢拦他,只得跑去禀报离疆王。
出了宇泰宫,离疆王一眼瞧见锦川垂首跪于石阶之下,不由心中舒畅了些。这头倔驴终于肯来俯首请罪了,既是如此,他自然要不计前嫌,起码不能显得小气了,毕竟他还需要锦川为他守住边疆微山城。
如此一想,离疆王走下几阶,故作仁慈道:“孤王知道你与梦儿一番情义,可天下之事国事为大,孤王不能为了成全一段儿女私情而置国家于危难。起来吧!孤王知你也是一时义气,咆哮金殿之事孤王不再追究,速回边城去吧!”
锦川抬起头来,冷冷看着离疆王道:“我今日只为辞官而来!”说着,打开包袱,露出里面所包将军铠甲及金印,双手呈上道:“这是陛下所赐铠甲、金印,锦川已无法收受,请陛下收回。”
离疆王身边那位侍监下阶将铠甲与金印呈至离疆王面前,离疆王看罢,登时青筋暴跳,咬牙怒道:“你这是在威胁孤王么?孤王已屈尊降贵饶你欺君之罪,你到底还要做什么?”
“我要你的命!”
锦川厉喝一声,突的双目如鹰盯住离疆王,霍然跃起身来,“噌”的一声拔剑出鞘,飞阶直往阶上离疆王刺了去。他知道他只要一剑刺死了离疆王,便再也不会有人能将他与灵梦分开,更不会再有人逼灵梦嫁去车臣。
离疆王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懵了,竟似灵魂出窍一般,呆立在阶上一动也不动,只瞪圆了眼珠子看着那把利剑直指喉头…他实未料到,素来忠心耿耿的大将军,竟会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行刺于他。连他身边那侍监亦惊住了,呆了好一会儿方一扔手中铠甲金印倒身阶上颤道:“来人——快来人——”。
锦川长剑似虹,速如闪电。众人眼见着大将军长剑要自离疆王喉头一穿而过,只听“咣”的一声巨响,乐正淳持剑挡了过来,将锦川刺出长剑架了住。待锦川立时拨转剑锋再次向前推剑时,少将军乐正淳又横出剑刃再次将锦川已刺近离疆王喉咙的剑尖挡了住。
锦川一怔,双眼怒红射向乐正淳。就差分毫,就差分毫他就能结果了离疆王性命,只差分毫而已…
离疆王直听到两剑相交的那一声脆响方回过魂来,“扑通”退倒在阶上,犹自失魂落魄一般,半尚方记得伸手摸了下脖子,人头还在!这方扯着嗓子颤声呼道:“来人——”
“护驾!”。
大殿两旁已涌出无数铁卫来,瞬间组成数道厚实人墙,将离疆王结结实实护在背后。
锦川怒吼一声,越发似发狂的狮子般奋力摆脱乐正淳,直朝那堵人墙冲去,乐正淳亦奋力拦阻着不准他靠近。
离疆王被扶上阶站定身了,看着锦川两眼冒火,发疯一般拼命冲上阶来,躲在众侍卫身后颤声吼道:“混帐东西!你竟敢弑君谋反!”
锦川一边与乐正淳相斗,一边怒声应道:“你我已无君臣之名,我只为仙落百姓除了你这无道昏君,何来弑君谋反!”
离疆王气得浑身颤抖,挥手朝身边铁卫嘶声命道:“去——将这乱臣贼子给孤乱刀砍死!大卸八块!剁为肉泥——”
铁卫军听令,乌压压便朝锦川围了上去。乐正淳见此,剑锋一转横剑挡住锦川长剑低声道:“大将军快走!”
乐正淳素来敬重锦川,有意要放他一条生路,可锦川此时一心要杀了离疆王除害,哪里肯听他的,不一时便被数百铁卫军团团围住。
乐正淳见此,只得暗令诸铁卫不得伤到锦川,可诸铁卫急着捉人邀功请赏,又有几人肯看他眼色行事?好在锦川惯征沙场,眼前这几人根本不放在眼里,不一时便突围了出去。
离疆王大惊,连往宫内退身,又指挥了数百人围了上去。乐正淳更是两边相阻,忙得手忙脚乱。
众人又围战了将近一柱香时间,锦川仍奋尽全力突围着,可他忘了而今他已是肉体凡身,已不再具有无穷神力。他渐渐已有些体力不支,稍一松懈,便被铁卫寻着空隙蜂一般围涌了上去。
乐正淳拦不住众人,又担心众人真将这位勇冠三军的大将军砍为肉泥了,只得抢在众人之前,一剑把将锦川打晕了过去。诸铁卫见锦川倒在地上,这方立住了身,乐正淳忙朝离疆王道:“陛下,若杀了大将军,只怕…影响两国和亲。”
乐正淳最后一句说得极其委婉,离疆王此时脑袋也清醒些了。他若杀了锦川,灵梦定不会叫他好过,万一脾气一来闹个什么政变,他可吃不消。只得挥手命道:“关入天牢!”
乐正淳眼见着铁卫拖了锦川往天牢里去了,心中有所触动,不觉想起了小玉蝶公主。他不明白,为何他总也保护不了他想要保护之人?为何凡事经他一插手,就越发变得不可收拾?他甚至在想,倘若他没有出手抵挡…
可若真让那情形重演一遍,乐正淳仍会出手。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离疆王虽然可恨,却对乐正淳有知遇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