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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灵山静水长愿还

十一月的北国,外面已经是千里冰封,而药王谷这一片天赐的宝地,却仍然温暖如春,绿树荫荫,芳华齐绽,百艳争妍。

峰顶积雪融化的雪水汇成河流,潺潺淌过这片幽幽的谷地,妍丽似锦的花海中璨若繁星的蝴蝶缠绵徘徊,洞仙清歌在这淡淡的吟漾中氤氲开来。

耶律宁正细细地削平手里的木块,忽然赵雪漪的声音从身后远远传过来:“宁哥哥,吃饭了。”一转头,只见她手里拎着一只食盒,脚步轻快地走过来。

“就好了。”耶律宁答应了一声,手中却仍是未停。

赵雪漪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打开食盒,将热气腾腾的饭菜一样样端出来。一股诱人的香味飘开来,耶律宁忍不住转过头望了一眼。赵雪漪抿嘴一笑:“快来吃饭,吃完才有力气干活。”

“好。”耶律宁嘴上答应着,却又伸手拿过一根木桩,运足了劲插进地下。只听一声闷响,那木桩有大半截没进了泥土。

赵雪漪吐了吐舌头,笑道:“这样好的功夫用来盖房子,真是杀鸡用牛刀了。”

耶律宁微微一笑,将那木块放在方才钉下的木桩上比划了一下,道:“契丹人在外不过是扎帐了事,南人的士大夫们却从来不屑于学这等匠人的活计,我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希望这房子盖起来真能住人才好。”

赵雪漪咯咯笑道:“房子不能住,咱们就露宿这山谷中,地为床,天为被,倒也不错。”

耶律宁看了她一眼:“我可舍不得。”他转身从木架上跳了下来,嘴里还道:“吃饭,我快饿死了。”

“如今兵荒马乱的,婆婆重开药王谷,来求诊的人自然是络绎不绝,婆婆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我才来晚了些。”赵雪漪用丝帕轻轻擦去他额上的汗,只是微笑望着他端起碗狼吞虎咽。

“你别老看着我,赶紧吃饭吧,菜该凉了。”耶律宁笑道,手里却根本没停下,恨不得自己多长两只手才好。“雪漪,你的手艺实在炉火纯青,只怕连那些御厨也及不上。”

“真的吗?”赵雪漪笑逐颜开,端起了另一只碗,眼神里却忽然闪过了一丝淡淡的惆怅:“其实我什么都会做,不过从来没有机会做而已。”

“没关系,”耶律宁抬起眼看着她直笑:“以后有很多机会的,让你天天做,做到你烦了。”

“好啊。”赵雪漪嫣然一笑,又夹起一些菜放在他碗里:“多吃一点。”

“药王谷另立谷主的事情怎么样了?”

“婆婆已经想办法寻找干爹以前的同门师兄弟,”赵雪漪又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不过要执掌药王谷,不是单单懂得医术就够了的。另立谷主这事,没那么容易。”

“这件事急是急不来的,现在咱们只能尽力多帮着婆婆一些了。”耶律宁也夹起菜送到她碗里:“雪漪,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赵雪漪微微一笑,“你多吃些。”

耶律宁干了这半天也当真饿了,赵雪漪这些精致菜肴更是样样照着他的口味,不多时便被他风卷残云一般收拾得干干净净。他眼见赵雪漪不慌不忙地从那食盒最底层端出一碗黑乎乎的药,脸色立马就变了:“怎么又要喝药……”

“你还说呢,”赵雪漪俏脸一板:“这么长时间哪一天好好休息过了?这内伤外伤的好几次,哪一次好生调养过了?婆婆让你好好休息,你就是一天也歇不住,还想不喝药?”

耶律宁望着她笑道:“你喜欢青山绿水,喜欢安安静静的,我怎会不知道?婆婆那里现在人来人往,嘈杂不堪,你怎么会安心住得下呢。”

赵雪漪心中一暖,轻轻笑了笑,柔声道:“你的心意我自然明白。快把药喝了。”

耶律宁苦着脸接过碗,闭着眼睛打算灌下去,谁知他只喝了一口,都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已是满脸无辜的痛苦表情。赵雪漪急道:“不许吐!”

耶律宁一脸悲壮,死命将一口药咽了下去,不停地呻吟:“好苦……”

赵雪漪一抬手:“良药苦口,这碗药你至少得喝一半,快喝。”

“等一下,”耶律宁忽然望着她,“若是我没记错,婆婆说过,这药你也要喝的吧。”

“我……”赵雪漪一时语塞,“我的已经喝过了。”可是她的声音却明显有些心虚。在一个她从来没有过半分防备的人面前,她早已经连撒谎都不会了。

耶律宁一脸坏笑地凑近她:“我猜你一定把两份药都倒在了一起,不然怎么会那么好心,只叫我喝一半。”他将那碗递了过来:“你也是个学医的人,这病人怎么能不喝药?”

“这药那么苦……”赵雪漪嘴里嘟嚷着,不肯伸手去接。

“良药苦口,快喝。”耶律宁学着她方才的语气。

“你都不肯喝,凭什么叫我喝。”赵雪漪一脸不服气,理直气壮地望着他。

“那好,要是我喝了,你也得喝。”

“好!”

然后赵雪漪就难以置信地看着耶律宁毫不犹豫地将那药喝了下去,仿佛刚才叫苦连天的人根本不是他。赵雪漪还在发愣,耶律宁已经将剩下的药递到了她面前:“喝吧。”他笑得十分狡黠:“谁让你耍小聪明了。”

赵雪漪无可奈何,只得闭上了眼睛,一口气将药灌下去。耶律宁看她苦得呲牙裂嘴的表情,顿时哈哈大笑,把水囊递过来:“喝口水。”

赵雪漪犹自捂着嘴说不出话来,只是狠狠地瞪着他,耶律宁自顾自地笑个不停,一边拍了拍她的手:“这才乖。”

他说着就要起身,赵雪漪连忙一把拉住他:“你歇一会,刚吃晚饭就干活,小心伤身。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不急在这一时。”

耶律宁听了她的话,又回身坐下来,凝视了她良久,拉住她的手:“雪漪,等这屋子盖好,就请婆婆为我们主婚好不好?”

赵雪漪脸上一红,蓦地抽出自己的手,娇嗔道:“谁说要嫁给你了。”

“好好好,是我说我要娶你。”

“那你也从没问过我愿不愿意。”赵雪漪双颊烫得厉害,站起身逃开了。

耶律宁两三步追上去,抓住她的手:“嫁吧。”

“不嫁。”赵雪漪扭过身背对着他。

“嫁吧……”耶律宁满脸夸张的表情,眸子里满是迫不及待,那样子就像一个孩子满怀希望等着大人许诺给他一颗糖果。

跟耶律宁成亲,一辈子在一起?赵雪漪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当他真的开口,她忽然觉得心里有种很奇特的感觉,这种感觉突如其来,莫可名状,她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让她很想立刻点头答应他,心头却又有什么地方在犹豫,但究竟在犹豫什么,她也不清楚。耶律宁满怀期待的表情让她没来由地心里一阵慌乱,小鹿撞怀般狂跳起来。

做他的妻子……他的妻子?

耶律宁看着她,眼眸中那种狂热的光华渐渐地黯淡了一些。“宁哥哥……”赵雪漪忽然有些急了,如果她可以,她会想要去抓住那道光华。

耶律宁却掩住了她的唇,伸手将她搂在怀里:“雪漪,我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但我不想让你有半点勉强。”他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我会等到你心甘情愿答应我的。”

药王谷中虽然四季如春,但这深冬时节,天色也很早便暗了下来。赵雪漪在三姑婆那边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抽出空做了饭送来,已经是夜幕笼罩。幸而今晚天气晴朗,月色撩人,借着月光,耶律宁还在上上下下地忙个不停。

赵雪漪远远地望见,已经惊得呆住了。轻柔的明月嵌在远处山峦之上,铺洒一世清辉,这幽静的幻境中,那小木屋的剪影悄然伫立。虽然还只是简单的木构,但在这灵山碧水间,无端端地便平添了十二分的清雅素华。

“怎么又要吃饭了?”耶律宁看见赵雪漪的第一句话,就让她哭笑不得。

“少爷,你抬头看看,天都已经黑了,饭来张口到这等地步。”她虽这样说,语气中却是溢于言表的怜爱:“累了一天了,快来歇一会。”

耶律宁从搭得更高的木架上下来,在她身边坐下:“雪漪,婆婆那边事情多,已经够你累的,明日别再给我送饭来了,我自己会回去吃的。”

赵雪漪笑道:“你这挑三拣四的家伙,别人做的饭菜哪里合你的胃口?你起早贪黑地只顾着干活,怕是饿了自己还不知道。”

“你当我笨成这样?”耶律宁扫了一眼那些色香诱人的菜,迫不及待地抓起了筷子:“不过说实话,我还真是舍不得不吃你做的菜。”

赵雪漪笑着夹了一筷子菜给他:“那你还空得出嘴来说话,快吃吧。”

这位从来都风度翩翩的许王,也有这等狼狈的时候。赵雪漪笑吟吟地看着他:“你看看你这灰头土脸的样子……”一面拿丝帕擦了擦他额脸,“宁哥哥,算了吧,咱们回婆婆那里住吧。”

“很快就好了的,搭一间小木屋而已,又不是什么大难事。”耶律宁含混不清地道。

“那你吃完了就跟我回去,洗个澡好好地休息。”

“今天再干一点就好了,这样再有两日就可以完工了。”

耶律宁吃完饭丢下碗就又要去干活,被赵雪漪一把拉住:“中午跟你说什么了?坐下休息一会。”

耶律宁无奈,在她身边坐下来,背靠着一块大石,用手枕着后脑:“雪漪,你看今晚的星星多亮。”

“嗯,”赵雪漪凑过来轻轻靠在他肩上:“这山谷中的天看起来好近,好像伸手就可以摘到天上的星星。”她说着伸出手去,“你看,北斗七星,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亮的七星。”

“雪漪你知道吗,在大辽故地最北的地方,有一条乌第河,河流流入北海,若是在夜里坐船出海,时常可以看到北极光。”

“北极光?那是什么样子?”赵雪漪饶有兴致,这北极光出现在极北之地,中原人鲜有所闻。

“北极光……就像一条绵延在天际的七彩锦带,在那样茫茫苍苍的北海中,忽然天空中有这样一条彩带飘舞,轻薄如蝉翼,却又厚重如沧海,你会感觉到天地之间的万物都渺小如尘,心境也会豁然开朗许多,当真是美不可言。”

“真的吗?”赵雪漪听得心动不已,眼光中闪动着热切的期待:“我也想看呢。”

“那咱们等婆婆这边找到了新的谷主,我就带你去北海。不过北国终年寒冷,你这么怕冷,受不受得了?”

“我才不怕冷呢。”赵雪漪嘟囔着,“我想看北极光。”

“好,”耶律宁举目望着澄澈的天幕:“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赵雪漪满意地又朝他偎了偎。耶律宁沉默了一会,忽然轻声道:“雪漪,我知道你不是不愿嫁我,只是你心里总是在担心明天,”他叹了口气,“一年前在霸州我曾对你说过,怪只怪我们生逢乱世,如今就算我们抛却身份,却也不能一生无忧无虑,雪漪,我……”他忽然住了口,因为他转过头,发现赵雪漪靠在他肩上,呼吸均匀恬淡,已经睡着了。

月光淡淡地铺在她清润如玉的面颊上,让她原本便超尘脱俗的容颜愈加恍若仙子。耶律宁轻轻推了推她:“雪漪,别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赵雪漪却只是发出了一声梦呓,嘴角还带着浅浅的微笑,似是做着什么好梦。耶律宁无奈笑笑,解下长衣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抱起她往药王谷的地宫中走回去。

赵雪漪紧紧靠着他胸膛,听着他稳稳有力的心跳声,心里暗自得意——不这样,如何骗得他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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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机会给他们一段世外桃源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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