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歌开门的动作有些迟缓。
年花花本来有些激动的心情在见到这一屋的黑暗和齐歌淡漠的眼时慢慢平静下来。
“怎么这么晚过来?”齐歌用左手给年花花倒了杯水。
年花花谢过师兄,犹豫了片刻,“三师兄,上次小师姐说童家的道师围攻散道,可是真有这事?”
齐歌做到年花花对面,“小言说起过,不过想来也不尽然。散道本就良莠不齐,有些不过是糊弄世人,兴许有误会也不定。”齐歌看了眼年花花,这话说得很慢,显然不愿多说。
年花花见齐歌神色有异,以为旁边有人偷听,可待自己探测左右,周围一点回应都没有,心头便觉奇怪。但她毕竟不是痴缠的人,又道:“师兄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说着起身往外走。
齐歌低声道:“好,不送。”坐在原地没有起身。
年花花踏出门槛,转身关门,门刚关上,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心想这么晚的时候三师兄该早睡下了才对,可看样子连外衣都没脱,这说明什么?她仔细回忆齐歌的一举一动,忽地又想到他给自己倒水用的不是右手,这说明什么?
年花花不动声色地往自己房间走,没过一会儿又悄悄走了回来,猛地推门,正好看到齐歌背对着她慌慌张张地穿衣服。
淡淡的铁锈味飘到了年花花的鼻息之间,齐歌挺直的背慢慢放松,“花花,什么事?”却没有回头。
年花花关上门,背靠着门板,“你受伤了。”
齐歌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皱了眉。
齐歌一声轻叹,“没想到这么快你便发觉了。”说完也不再强撑,脱去了外衣扶着右臂坐到桌子边,点了火烛清理伤口。
年花花走过来看齐歌的伤口,这一看饶是再淡然也被吓了一跳,“这是谁伤的?怎么会这样?”她压低了声音问道。
齐歌的手臂上有巴掌大一块的肉像是被火烧过一样,血糊糊地看着格外恐怖,可最恐怖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那血糊糊的地方竟长出白色的小半个指甲盖那么大的肉虫,那些肉虫欢快地蠕动着,满溢出那块血肉,拥挤着爬来爬去,隐约还可以看见它们张着小口噬咬着。
桌上摆了两只方盒,开着的方盒中摆了十来根长针,齐歌拿针去戳那些肉虫,戳满了一根针后再换一根,可那些虫子疯狂地从血肉里繁殖出来,差别不过是大小罢了。
豆大的汗珠从齐歌额上流下来,他的脸也逐渐苍白,年花花真想象不出方才齐歌怎么在她面前忍受下来的。
“三师兄,这样根本挑不完,这是中了毒吗?没有解药什么的?”眼见着伤的面积越来越大,血肉模糊得越来越恐怖,年花花也急了。
齐歌却还很冷静,“别慌,这些小虫并不是毒虫,有毒的是伤口处的血肉。”
“什么?”年花花完全搞不清状况了。
汗水模糊了齐歌的眼,他勉力抬起头看了眼神情慌乱的年花花,突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花花,你……会觉得我这样……很恶心吗?这些……这些虫是我自己养的。”
“什么?”年花花瞪大了眼,“自己养的……”
齐歌一直看着年花花的眼睛,可他似乎再没勇气再看了,于是又迅速低下头,拿针继续戳虫子。
年花花觉得这个夜晚真是乱极了。她一咬牙,搬了旁边的椅子坐过来,一手按着齐歌的手肘,另一只手夺过他拿在手里的针,学着齐歌的动作戳那些虫子。
“不会,师兄也没嫌弃花花是半妖,对吗?”
齐歌先愣了愣,听年花花这么说,眼睛一亮,低头看着年花花的动作,咬了咬牙,转过头去。
年花花因为自身的原因,五感六识比常人灵敏得多,身法也极为迅速,所以她的动作自然也比齐歌快得多。她数了数,一共十二根针全部戳满了,那些新爬出来的肉虫也慢慢停止了蠕动,甚至开始变得透明起来。
齐歌道:“好了。”说完开始包扎伤口,脸上的痛苦之色渐缓。
年花花错眼看向桌上摆得整齐的十二根长针,惊讶地发现那些长针上的小白肉虫颜色发生了变化,开始使用的长针上的肉虫变成了黑红色,越到后来颜色越浅,但即便是最后一根针上的小白虫也不是纯粹的白,而是暗粉色。
难道这小白虫的能力与她的赤练类似,都有吸取某种特别东西的效果一样?齐歌说这虫是他自己养的,他在自己身体里养虫,难道是蛊?可是不对啊,据她这么多年的生活经历,这里并没有蛊虫的说法,他怎么会这个的?
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三师兄,她发现有些看不透了。
齐歌拿毛巾擦了擦脸,看起来方才这一番动作极为耗力,所以这时他靠坐在椅子上,苍白的脸显得疲惫。
“这种虫叫十二指肠,是我家传的宝贝。我从小与它们共生,它们……多次在关键时刻救了我的性命。”
十二指肠?年花花表情有一瞬的怪异,不过名字不是重点,她也就不纠结这个了。
“怎么会受伤?”年花花更关心这件事情。
齐歌皱了皱眉,“王府有个废院,我见童家的章成往那里走,所以跟了过去。”
年花花一惊,难道他遇上蛇妖了?
“童家的人也不知在哪里安置了法器,我被攻击了。”
“那他们发现你没有?”
齐歌摇头,“我跑得快,可惜没有毁了那些法器。”
年花花放下心来,“你能平安回来就好,这种事你该叫上我和小师姐啊。”
齐歌笑得虚弱,“小言冲动,你……我一个人目标也小些。”他心想年花花是半妖,如何能不怕童家的法器,这要叫上年花花,岂不是让她陷入危险?
现在显然不是谈话的好时候,年花花问:“这些要扔掉吗?三师兄还是好好休息下吧。”
齐歌将十二根针放入另一个方盒中道:“还有用处。”
年花花点头,扶着齐歌到床上,动作不太熟练地安顿好一切,这才出了门,真的回房了。
齐歌睁着眼睛看上空的床帐,忽然苦笑道:“彩儿,我很恶心吗?”那声音分明轻得几乎没有吐出舌尖,可每一字却又如此沉重,沉沉压着人的心脏。
该说的话没说出去,年花花心里又有了另外一番打算,见齐歌被童家的法器所伤,她猜想那废院中定有重要的东西,心中一动便想去打探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