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中事物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小仆守门带路,端茶倒水。年花花看得新奇,不免也渐渐放下心来。
两人坐定,书生道:“现在可以说了。”
年花花斟酌字句,说道:“我大师兄在齐王府中昏迷不醒,那齐王府里有只蛇妖,法力高强,独怕一种叫龙头丝的东西。齐王与蛇妖勾结,不知想做什么。那****与齐王起了冲突,齐王让一道士与我斗法,后来我被一个叫花子模样的古怪人物救了,是他告诉我大师兄的魂早不在了。”年花花顿了顿,“我想救大师兄。”
书生侧着脸,目光深邃睿智,“华年,只要让他活就可以了吗?”
年花花咬咬牙,“是。不过我想自己来。若是我能办到,何必麻烦别人。”
书生笑了笑,“你总是这样。这番言语也算真心,这件事若我出手,定然能让他活,若是你却是要费些功夫,两败俱伤。那蛇妖并不寻常,她若是在飘渺界修行向道,修为自不在话下。可惜现如今她心有执念,与人类纠缠不清。这次且让我帮你一帮,也算还情,如何?”
年花花低下头,“你已帮我许多,若说还情,也早还了干净。”
书生沉默,忽然道:“你有意与我保持距离,是因为嫌弃我是魔?”他的眼睛直视年花花,年花花不敢抗其锋芒。
神魔不两立,一来年花花确实有立场方面的考虑,二来年花花向来不愿随意欠人情。
“不是,你是魔,我是半妖。我这样怪物的身体,怎么会嫌弃你?只是……”
书生道:“半妖并没什么不好。从修道来说,半妖比人类要好得多。你既不嫌弃我,今日且欠我一个人情吧。”
年花花踌躇。
书生说话说得温和,做事却是雷厉风行,这时起身走到年花花面前,对她伸出手掌道:“我带你去,相信我,这事只是举手之劳,不必太在意的。”
年花花半晌未动,书生直接拉起她的手,周围环境一变,年花花惊讶地发现自己与书生竟到了一处水下宅院。
书生带着年花花一直往宅院门口走,四周的水自然散开,围绕在书生和年花花身边大约一米的地方,把中间空出一个真空来。
书生敲门,大门紧闭不开。
等了一会儿,里面传出蛇妖的声音:“怎么是你?”
年花花方才明白书生与蛇妖定然认识。
书生道:“来讨个人情。”
蛇妖道:“你与臭道士一起来讨人情,哼哼,你何时变得如此心慈了?”
书生一笑,“这是我的事情,我不过问你的事,你也无需探知我的事。你既识得她,便知我为何而来。这个人情,你卖也不卖?”
蛇妖哈哈一笑,门开了。
书生带着年花花往里走,走过曲折小径,路经珊瑚海礁,两边景色美不胜收。再往前走竟是一个小型的宫殿,谁也想不到普通的宅院里竟藏着这么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年花花心中赞叹如今妖类作怪,真真是会享受。
殿外还有鱼兵虾将,书生来着年花花进了宫殿,便见蛇妖歪在高高的王座之中,一手端着玉杯,双眼柔媚如丝。
书生笑道:“这地方倒是雅致。”
蛇妖嗤笑一声,“明人不说暗话,大家彼此清楚底细,你也休要这些场面话糊弄我。”说着看了看年花花,又转过目光看向书生。
“若是你的人,这人情我便卖与你。若不是,也别怪我无情。”
妖有很强的从属观念,蛇妖的意思书生听得明白,年花花却是有些懵懂。
书生笑道:“算是吧。”
蛇妖又笑:“小丫头没开窍,算的哪门子是?若是算是,那豹妖又是怎么回事?”
年花花方要问豹妖在哪里,书生往她前面走了一步,对蛇妖道:“不过是千年的豹妖,哪里是你的对手。魂已被他带走,只要你收手,便是卖我人情了,如何?他日若有什么事,我自会帮你一次。”
蛇妖想了想,“要我收手也行,本来我是想要臭道士的命,既然她与你有些渊源,我也可以不追究,不过她身上那东西你得当着我的面毁了去。”
年花花知道她说的是龙头丝,忍不住后退两步,顿时听见后面厚重的宫殿大门关上了,两排水族兵士从两边显出身来。
书生声色不动,“这是做什么?”
蛇妖道:“没什么,我自不能把你怎么样,只是她嘛,就要看诚意了。”
书生心中不悦,面上却未动分毫,他向年花花伸手道:“拿来。”
年花花咬牙,若是给出去了,日后岂不是再难拿蛇妖怎样?
蛇妖道:“小道士不愿意呢,这也算是你的人?你知道我做事的原则,那东西我很不喜欢看到,若小道士不愿意,你便走吧,不过这道士就要留下了。”
书生看向年花花,“先给我吧。”
年花花心中升起一线怀疑,她怀疑书生与蛇妖是不是在做一出戏,目的就是要毁了龙头丝。龙头丝被毁,蛇妖再无顾忌,谁还能拿她如何?
书生幽黑的眼更加暗了,蛇妖张狂大笑道:“有趣,实在有趣,小道士怀疑你我做戏呢!”
年花花一惊,方想到自己道行浅薄,被他们看透实在是容易得很。
书生迅速抓过年花花的手,也不知如何动作,她腰上藏的龙头丝便落入书生手中。
“你……”年花花要抢,可惜晚了一步,书生紧握拳头,那块锦布便烟消云散,连粉末都没留下。
蛇妖抚掌大笑道:“好!爽快!陆向南的魂我也不要了。反正他再无可能修道。不过你们不能带他走,好歹他也是齐王的血脉,日后我与齐王双宿双飞,那些个人间的俗物便都是他的了。也算……”方才还豪爽大笑的蛇妖此刻却有些伤感,她挥退了水族兵卫,冷冷说了句送客,又自顾自歪在首座玩那玉杯。
书生道了句:“告辞。”这回没再拉年花花的手,只是静静走在前面。
出了宫殿,场景再变,竟是一片荒山之中。山里景色如此熟悉,年花花很快认出这是夸山。
书生在年花花身前两步的地方站定,回身道:“那豹妖便在此处。魂已归体,陆向南的事你可不必再管。你半身为人,半身为妖,豹妖有心指点你,你也……”话未说完,书生自嘲一笑,又道:“蛇妖惧怕龙头丝只是传说,她只是厌恶那东西,真要用作斗法是一无是处。日后你便明白了。今日就此别过,日后山长水远,怕难……再见。”说完拱手,转身便走。
年花花心中愧疚,追了两步道:“方才对不起,误会你了。”
书生站定,摇了摇头道:“无妨,你多保重。”想了想,又走回来笑道,“你我两清,日后若是再见,你可……”他摸了摸年花花的头,年花花突然觉得全身燥热,她心中一颤,知道就要变身了。
变身来得太过突然,她事先一点感觉都没有,她想赶紧离开此处,躲到无人的角落,可是书生一直看着她,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书生的嘴巴一直在动,可年花花此刻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从燥热到痛苦,惊羞尴尬的情绪充满年花花的大脑,很快她便绝望地感觉到自己在书生面前变身了。
年花花全身无力,眼睛渐渐闭上了,神智失去的最后一秒,她听到书生说:“不要再相信我。”
小黑豹趴在地上,书生温柔地抱起她搂在怀中,一只手放在小黑豹的额头上,唇轻轻碰了碰自己的手背。
树后走出一个人,皱着眉看着书生的举动。
书生摸了摸小黑豹的头,突然将小黑豹扔向那人,冷声道:“好好教。”说完飞驰而去,再未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