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年花花在离央作弄了诸葛景锋,诸葛景锋派人寻找了半年依然毫无所获,他心里憋着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又实在不耐家里时不时安排的女子,于是在老太爷大寿之后,又找了个由头离开了离州。跟着诸葛景锋一起走的还是那位张叔。
诸葛景锋自从取下脖子上的玉佩,渐渐便觉得浑身轻松,仿佛身上压了许多年的大山,这大山的土被一天一天移走,他对这人世外物的感受也越发不一样起来。
张叔赶着马车,诸葛景锋在马车里看账册。他发现原来他要用一天看完的账册现在不到半天就能看完,原来需要一天才能做完的事情现在只花一半的时间就能做完。他被这种奇妙的感觉迷惑了,他渐渐察觉出许多自己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来。
比方说,他对气味的敏感。
他鼻子动了动,有血腥之气。
“张叔,前方是不是有打斗?”诸葛景锋问。
张叔站在马车上往远方望去,望了一会儿,回头道:“少爷,没有看到。”
诸葛景锋道:“一定有,你再往前走走。快一些。”
马车又往前飞驰了一刻钟,张叔再看前方,道:“少爷,前面有不少村民围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诸葛景锋皱眉道:“血气很盛,怕是出了人命,我们去看看。”此刻诸葛景锋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他觉得一定要去看看,如果不去看看,说不定以后就会后悔。
张叔有点犹豫,“少爷,我们还要尽快赶到上京,这……”
“不碍事,张叔,你知道我不是多事的人,不过是看一看而已。”诸葛景锋下了车,张叔也只好跟随。
前方是个小村庄,十来个村民围成两圈,有大人,有小孩儿,有的在笑,有的在叫,还有的在往圈里扔石头。
有个孩子道:“大猫看我了!大猫看我了!”
有个大人道:“别乱扔,这是没长大的豹子,不是大猫。”
“是大猫!就是大猫!”
……
诸葛景锋挤进人群里,看见人们围着的一只小黑豹子,小黑豹子浑身是血,半眯着眼没精打采地趴在地上,脑袋偏靠在前爪上,见有人扔石头过来,似乎想躲一躲,可是动了半天也只是动了动耳朵,脑袋动不了。
有个孩子叫道:“娘,你看它爪子上是什么?一边是绿的,一边是红的。”
诸葛景锋仔细看了看,那绿的是玉镯子,正好圈在小黑豹子的前爪上,不大不小,不圆不扁,恰恰合适。而那红的像是绳子又不像绳子,看不出材质,只是一圈一圈缠在另一只前爪上,远远看去,就好像小黑豹子长了一只红爪子一样。
小黑豹子的眼睛睁不开,但似乎也知道人们在看它的两只前爪,所以很努力地想要把两只爪子藏起来。
有人道:“这豹子长大了肯定要吃人,看它样子也活不了,干脆炖了吃吧。”
有人附和,跟着就要动手。
小黑豹子动也不动,只努力藏爪子,身子微微起伏。
诸葛景锋看了会儿,从怀中掏出银两道:“这豹子我买了,一点薄资各位拿去买酒喝吧。”
张叔道:“少爷!”
诸葛景锋脱了外衣将那只显然比猫大了一倍的大家伙,轻轻松松抱在怀里往马车走去。
诸葛景锋想,自从那玉佩取下之后,他的力气似乎也大了不少。
小黑豹努力想要睁开眼看看是谁把它包了起来,还抱着它走。可是睁了半天就是睁不开眼。
诸葛景锋摸了摸它的脑袋,道:“放心,会给你治伤的,你先睡一会儿。”
张叔赶紧跑过来,“少爷,这畜生会咬人的。”
诸葛景锋一笑,“我看它不会咬人,不但不会咬人,说不定还很有灵性,与人亲着呢。”他不是没见过山野中的豹子,他方才看这小黑豹身上没有野性,倒是很想失魂落魄的人,受了伤还要努力地藏着伤口,不愿意叫外人看见。
张叔又道:“这野生的东西,有灵性的也有,可这么大了,要养着跟人亲也不容易。少爷若一定要救,就给它治治伤,放了吧。”
诸葛景锋不高兴了,“张叔,我不但要救,还要带在身边。放心,我不会耽误正事的,我知道张叔是为我担心,我不会出事的。”过了一会儿,又咬牙切齿,“没找到那该死的道士,我是不会有事的!”
小黑豹在昏沉中爪子挠了挠,有点不舒服。
张叔见诸葛景锋坚持,也不再劝,只得帮着找药,然后到前方赶车去了。
在诸葛景锋的想法里,动物比人要好相处得多。他为了打理家族的产业,从小学着如何与人打交道,人之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事情他见得多了,所以他对人冷漠,但对动物却温暖得多。
小黑豹受伤了,诸葛景锋把它放在自己的座位上,小心掀开衣服查看它的伤口。开始时他让小黑豹趴着好查看它背上的伤口,后来又把它抱在身上仰躺着看它肚子和四肢的伤口。
小黑豹昏昏迷迷,只知道身子被人摆弄着,其他一概不知。
诸葛景锋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小黑豹全身布满了或长或短或粗或细的伤口,但大部分都只是伤到皮肉,没有牵动筋骨。他分析不出小黑豹到底是被什么攻击才能有这种伤口,难道是从山上滚下来?可若是从山上滚下来的怎么大部分伤口上没有尘土呢?还有就是小黑豹既然受的伤不重,为什么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呢?难道有什么内伤?
诸葛景锋包裹着小黑豹小心翼翼放在一边,起身朝马车外探出脑袋道:“张叔,找个附近的医馆先停一停吧,我看它可能受了内伤。”
张叔应了声,马车赶得四平八稳。
诸葛景锋坐了回去,摸了摸小黑豹的脑袋,怕它受不了马车颠簸,干脆让它趴在自己身上。
要说一般人没有养过豹子,即便是心里不怕,也不会把豹子抱在自己身上,哪怕那豹子是受了伤的。可诸葛景锋自从半年前那场突变之后,思考行事渐渐就愈发不拘于世间道理,往往随心所欲,每有妙处,难以言说。所以他想救一头豹子便把豹子抱走了,想着豹子与人一样受伤会痛会流血,怕颠簸,于是也当人一样照顾。可若这不是只豹子,而是个人,诸葛少爷说不得就没这么好的耐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