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花花浑身血液倒流,可桑阳圈着她的手臂像山一样沉重,她动弹不得。
密密麻麻的都是妖,各种各样的妖,千百来号,他们很整齐地排成方队,很整齐地前进,然后停在了他们面前。
这是哪个妖训练的军队吗?年花花暗暗叫遭,心里气桑阳这时候还敢托大不走。
岂料,事情完全不像她想象中的发展,千百号妖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声音震天撼地,“王!”
年花花在这个声音中,惊得魂都要没了。
魂思飞散间,她很诡异地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当大燕国还没有存在的时候,当夸山也不是这个夸山的时候,这里住着一只大妖,一只随性冷漠,却喜欢跑到夸山下人类的世界去玩耍的大妖。
那时的大妖刚刚得到万年道行,挥臂间可呼风唤雨,行走中可震动山岳。他执着地追寻着终极力量,渐渐发现,拥有强大的力量便代表了孤独。
孤独,虽然他身边围绕着许许多多的妖,虽然这些妖疯狂崇拜着他,听他号令,可是他依然觉得孤独。孤独这个词是某天一个小道士告诉他的。那个道行浅薄的小道士狂妄地想要收尽天下的妖,却不料栽在了大妖的手里。
大妖要吃了小道士,小道士却毫不畏惧,他说:大妖,你很孤独。
虽然你很强大,但你很孤独。
没有朋友,没有情感,没有快乐,大妖很孤独。
于是,大妖放走了小道士。
于是,大妖很乐意到那些他曾经认为很无聊很愚蠢的人类中间去寻找答案。
然而,大妖还没来得及寻找到答案便离开了夸山的群妖们。
因为,人类的道士会一种东西——他们称作智慧和计谋的东西。
离开了本脉夸山的大妖中了人类的圈套,被人类的道士算计丢了道行和性命,从此杳无音讯。
到如今,又是千年。
千年的时光如水流淌,年花花耳边仍然是遥远的童年母亲曾讲过一次的故事。
她曾问母亲:“后来呢?”
母亲说:“没有后来,后来有许多妖都去找那只大妖,可是都没有找到,该是没了吧。”
“那道士呢?”年花花比较关心人类的命运。
母亲说:“后来妖在人间作乱,道士们便不停地捉妖或者死去。”然后笑了笑,“你看,到今天也还有妖,也还有捉妖师,这样的事其实天天都有发生,不过是妖换了,人也换了。”
年花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这个故事。事实上,她现在觉得,当时听了这个故事之后她该是立刻就忘了才对。这是一种直觉。
而现在,她想起了这个故事,想起了故事里的大妖,故事里的夸山,故事里的群妖作乱,道士奔走,想起了……
她回头看桑阳,桑阳牵着年花花的手,轻声道:“我,回来了。”
那一瞬,年花花眼中的时空是错乱的。
母亲曾说过,那只大妖是一只很漂亮的黑豹,它有一双世界上最好看的蓝眼睛,比天更蓝,比海更深。
年老爷曾说过,年家有一位祖先,很了不起。他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复兴了年家。他复兴年家的方式就是联合多方势力捕杀了一只道行很高的妖。
年老爷说:如今,那些人都不在了,可是年家依然屹立不倒。所以花花,你应该为年家而骄傲自豪。
那时的年花花还没开始修道,年老爷也不认为小花花听得懂什么叫妖,什么叫复兴,什么叫骄傲和自豪。自从年花花修道之后,年老爷越来越说不出这些话了。
年花花无意识地咬了咬牙,现在的状况,是不是可以理解为……
“王,您为何与道士在一起?是食物吗?”群妖磨牙,他们最恨人类,人类里面最恨道士。
桑阳一笑,“这个,不同。”
“王,千年以前,您也这么说过。”那时是另外一个道士。
桑阳偏头想了想,道:“那个,也不同。”完全没有困扰。
群妖拜倒在王的脚下,激动了。
年花花只想翻个白眼晕过去算了。这么多妖,她打不过的。
“王,是人间的臭道士把您害成这样,我们应该撕了她的皮,吃她的肉,喝她的血,这样才能消解王心头的仇恨。”
年花花极力忍住颤抖,眼睛机警地四处看去,寻找可行的逃生方案。
桑阳在人间待了许久,此刻显得颇有见地,无谓笑道:“成王败寇,都是凭本事。”一句话让他说得既平淡又嚣张,年花花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他几眼,这样的桑阳,被尊称为王的桑阳,她从未见过。
众妖还不待说话,放肆的大笑声响起,“好一个成王败寇,豹子,你如今回来,莫不是给我送贺礼来了!”
众妖怒,各种妖语穷尽毕生智慧尽量以最广泛的词汇表达最恶毒的咒骂,懂妖语的年花花听得脑子一片混乱,头皮发麻。
比起人类来,这方面妖显得稚嫩得多。
唯桑阳不慌不忙,不动不笑,轻轻抬手,众妖默然。
“狼头,好久不见。”
狼头是一只狼妖,此刻也幻化做了人,与桑阳的绝色慵懒不同,狼妖顶着一头红发,硬朗的脸轮廓分明,它拥有壮硕的身躯和放肆的张力,以年花花的审美观来看,这只妖长得不难看。
“王!他趁您不在抢了夸山,要自封为王!我们都不服他!”有妖忍不住了。
狼妖身后自然也是有一群妖的。千百来号,与桑阳这边的隔阵相对,年花花情绪有点紧张,这该不是要打群架吧?
狼头嗤笑,“豹子也说成王败寇,你们有本事也可以抢,也可以做王,为什么只有他可以!”狼头憎恨地看着桑阳,“而且,你们还有什么实力跟我抢!”阴阴冷笑,野兽的眼扫过桑阳身后的妖群,目含鄙视和嘲笑。
众妖面上似有犹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看向桑阳。
年花花知道,现在注意力已经不在她身上了,她稍微估算了下战斗力,桑阳这头的和那狼头那边的基本实力相当,要抢也不是抢不过。再说,桑阳很强。
“也对,难得你们的‘王’有了消息,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嘛!”狼头又是一阵扬声大笑。
众妖摩拳擦掌,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年花花本能地王桑阳靠近了一点,突然又想起这位该大妖是年家的敌人,又慌忙要走远一点。
桑阳干脆揽着她,对狼妖一笑,“你说的,是这个吗?”手一挥,然后奇迹产生了。
在众妖惊愕和羞愧的脸色中,原本整齐的千人方队从后往前生生消失了一大半。年花花眨了眨眼,使劲揉了揉,没看错,确实是一大半没了。
这怎么回事?桑阳不杀狼头的妖,怎么反而杀自己的妖?有这么打架的吗?
众妖跪拜,“王!”隐隐似乎还有哭音。
狼头眯了眼,“原来你看出来了。也好,我直接说,这夸山现在是我的天下,你,给我滚出去!不过滚之前,咱们这几个月的帐得先算算!”他看了看桑阳,又看了看年花花,“你们杀了多少我的小妖,今日都要给我还回来!”狼头立定跺脚,林中响起阵阵狼啸,寒鸦四起,飞雪连天,整个夸山仿佛都抖了一抖。
年花花的脑子,在这一瞬停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