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还是很残酷的,每天两军探子都在接触厮杀,短短十天,死亡人数就高达五百人,这一场战争的惨烈程度超出了姬飞虎的想象,也超出了姬南阳的想象,就连这位老将都没想到,这还没开始正式进攻,一方在积极备战等待时机,一方在固守新到手的地盘充盈粮草,但是光探子就死伤五百了,十万人看着多,也经受不起多少次这样消耗,难道战争会升级?
这个想法在姬南阳的脑子里一直不停盘旋,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北疆是问题,西边的赵国也是问题,而且就连韩国都不一定会遵守当年的盟约,现在就已经派人截杀援兵了,如果韩国长驱直入呢?这样的后果不是燕国承受得起的,姬南阳想到这些都很揪心,第十天过去了,他头上的白发也长出许多。
“嘿,张发,咱们喝酒去吧?明天就是大伯定下的总攻时机,今天不喝点酒壮壮行,真的死在战场上,那可就喝不到了。”姬飞虎还是这副样子,玩世不恭又有他的道理可言,表面轻浮随意,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多愁善感,这些是姬发这段时间接触他以来得到的感觉,对于这个要求,本来不想喝酒的姬发也只好欣然应允。
两个人坐在左前卫正将营帐内,一人一坛子春泥,这是燕国名酒,其中大部分送入内库,多余的才流入市面上,普通人千金不得的例子比比皆是,没想到喝的是这个酒,姬发当然得慢慢品尝,比他白云山的藏酒还是差了一些。才喝两三口,姬飞虎那坛子就已经喝完了,躺在账内,姬飞虎不由感叹道:“好酒呀,好酒,呵呵,也不知道这次打完仗我还能不能回家见到我娘。”
虽然是问句,但他用的肯定语气,姬发不知道怎么开口评价,所以他就沉默,可能是对酒友沉默的表现不满意,姬飞虎又开了一坛,喝了一大半才说道:“张发,你这样的出身,有这样的才干,你有个好老师呀。”姬发默然,半晌才说了是的两个字,第一次听平时没什么表情变化的姬发露出跟他同样的感怀氛围,姬飞虎大笑道:“你老师谁呀?快说来听听,搞不好我认识呢。”
姬发摇摇头,又喝了一大口酒才说道:“你不认识的,他是个好老师,可惜已经走了。”会错意的姬飞虎尴尬了,以为姬发老师已经去世,这家伙拍拍姬发肩膀说道:“抱歉,我不知道,其实我只想找个人说话,这整个营地你也看到了,也只有你够资格跟我说话,其他人,呵呵,大伯操劳军事,这种小心思他不愿意听,在他看来想娘的孩子就是废物,就是软弱,你知道吗。我上面还有个哥哥,同样嫡出的哥哥,南定君的头衔我也想要,我不想被贬,所以我来这里,娘亲知道我要来,哭着求我回去,我不听,你知道我那哥哥什么样吗?从小到大,什么都跟我争,呵呵,那我就上战场,这种送死的事情,有种他也来争呀。”
说到这里,姬飞虎又把那坛春泥喝完,再开一坛,长吐一口气,咬着牙说:“他不敢来我来,只要这次我功成名就,南定君世子的头衔很可能落在我身上,娘亲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的,但是我不想过低人一等的日子,我要做南定君,所以这两年我父亲卧病在床之后我不停加快步伐,本是中立的大伯也在去年被我拉拢,族中四大长老也有两位明确表示支持我,母亲对于我的行动一无所知,大哥私底下跟我也有些碰触,但这些我们都不会放在台面上来,所以,这一次就是我最后一搏了,父亲快不行了,燕国最年轻的公卿即将是我,我很害怕,如果我死在这里,我大哥就没有人能挡住步伐了,只是母亲要为我哭上一场,有时候我在想,这是不是最好的结果?“
“家族中的内耗越严重,那么根基就越浮动,我也不想放弃,但是我更不愿意去一个小地方当郡公,甚至低到在家族封地里当个县公,我不允许自己这么懦弱的活着,你能理解我吗?”
姬发静静听着,他没想到,徐庆对他说的那些话这么快就见识到了,回想起那番话:如果有一天你有幸见识到世家大族的内部争斗,你反而会庆幸自己活在这样平静的村子,最好不要去做寻根的事情,因为你很可能成为家族内斗中的牺牲品,甚至尸骨无存,小子,如果有一天你走出这里,换个身份去生活,去游历,多看看世界都是好的,在我们那个那里,父母子女因为财产大打出手都不在少数,在我们的历史中,几乎所有显赫的家族都有因为内斗而死的子弟,不在少数,历史中最伟大的王朝,就因为内部争权夺利而走向衰退和灭亡,小子,报仇的事情你要考虑清楚,没有十足把握,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喂,小爷我找你喝酒,你在那想什么东西?”姬飞虎不满了,他已经在喝第三坛春泥,这酒虽然入口温润,但是喝干手里那一坛,姬发就发现它其实后劲十足,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快三坛子下去,呵呵一笑,走过去一拳砸在他脖子后面,瞬间晕过去的姬飞虎倒在地上,生怕他脑子磕坏,姬发在他头着地那一刻用脚勾住他,再缓缓放下,边摇着头嘴中还啧啧个不停。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呀,张将军,虎崽子可是已经醉了?”没想到走出营帐就遇到戴盔穿甲的姬南阳,姬发拱手抱拳,“见过姬大将军。”
“哈哈,你小子真圆滑,明日就是大军出战之日了,你觉得我们有多大胜算?”姬发完全没想到姬南阳会把这么一个问题扔给自己,这种战局上的判断,不是应该姬南阳自己看的更透彻吗?姬发对更多的事情也没做了解,虽然做了一些准备,但是他还不想说,因为他的观点很危言耸听。
“大将军,末将自觉这般战局上的判断不是末将能够看得出端倪,所以末将一直未曾想过这方面的事情,抱歉,大将军。”姬发说的有礼有节,还带着点卑躬屈膝,但是姬南阳这位燕国大将军可不这么看,他本就不是纯粹的武夫,一辈子的时间里倒是在朝堂上勾心斗角来的多些,话说的越漂亮,就代表这个人知道地越透彻,十之八九是不想说,既然姬发不想说,姬南阳也不想问太深,哈哈一笑就说道:“好,张将军心有丘壑,不想说便不说吧,本将正好想巡视一下军营,张小将军可否作陪?”
姬发欣然答应,他也想多了解一下眼前这位手握大权的燕国大将军,光是这个职衔就能够让他横行朝堂,再加上南定君这位兄弟作为强援,姬发不相信姬南阳真就像表面上表现的这么彬彬有礼,真像极了一位大忠臣,但姬发心底更多的还是想不通,这类人太少能够成为这班人,大忠臣,呵呵,太少见了,就连徐庆在说他们那地方的历史,上下五千年,居然只有区区几位他看得上眼的大忠臣,姬发不相信自己这么幸运。
在营地里巡视了一圈,基本没什么问题,但在经过姬发手下那帮左前卫前军的营帐时,姬南阳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张将军,你这般人才,我很好奇师承何人?曾经我的老师说过,与学者交流,才是人生幸事,待来日有空,咱们多多交流,看看你师傅这般大才有何锦绣?如何?”没等姬发回答什么,姬南阳就走了,留下姬发沉思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