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人生门。”
长发道士手中的木剑缓缓落下,复又抬起。忽地,他剑锋一指,直奔端坐在木椅上的花想容而去。公叔白和宇文大硕两人几乎同时站起身,只见,木剑适可而止的停下。
“妖魔退散!急急如律令!”道士往剑上贴了道符咒,大喝了一声。
花想容看着眼前这荒唐的一幕,让自己沉坠的心慢慢下沉。她不断的提醒着自己,再忍耐一刻就好了。今晚,是自己在相国府的最后一晚,也是,让所有的纠结都结束在今晚。
琴心有意观察花想容的反应,见她无动于衷的样子,暗自生疑,难道是真的生了怪病不成?她不禁想到,在不久之前华暮春死时的惨状。琴心不自在的别过了自己的头,小声的对安宁道:“姐姐,你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安宁早已被那道士吆喝的烦心,“恩,那道士倒像是假的,摇来晃去的惹得我头都晕了。”
长发道士这时扬手一挥,法台上的两支蜡烛瞬时燃起。他拿过另外一道符咒,将它烧成了灰烬,搅拌在了一碗清水里。
“贫道已压住了夫人身上的妖魔,只要让夫人喝下神水就可万事大吉了。”
宇文大硕的神情有所保留,他盯着那道士的双眼,一字一句道:“这药水要是没用,我就拿你去祭神。”
长发道士的脸上抽搐一下,端着碗的手也跟着抖了起来。连忙急切道:“贫道一路降妖除魔,还未曾失手过。”
花想容茫然地就着秋儿的手一口口吞下药汁,喝完,只倚在椅子上默默出神。那种灰烬的味道,花想容估计一辈子也忘不了,苦涩的味道夹杂着灰烬一股脑的流进了她的喉咙里。强忍住胃里的翻滚,花想容仍旧一脸的平静。
宇文大硕走到花想容的身边,然后,扶起她虚弱的身子,将她揽在自己的怀中,心中无限愧疚,他本不想让花想容遭遇这怪异又荒唐的事情。
眉心堂中,亲自扶着看花想容躺下以后,宇文大硕稍微坐了一会。
花想容此刻突然觉得,坐在旁边的宇文大硕既陌生又熟悉。原本认为,他是自己日后倚仗终身的夫君,她越往深处想越是难过,然而难过之中,终还是露出一点安慰的神情来。她望着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忽地对他报以一笑。淡淡抿起的嘴角,安静而温情脉脉。
宇文大硕握住她的手,安慰似的看着她道:“你会没事的。”他的手指摩挲着花想容消瘦的脸颊,急切而心疼的接着道:“你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就好了。”
花想容闻言默默点头,然后,轻轻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宇文大硕轻柔地为她握了握被角,然后,又向着秋儿交代了两句,才转身离开了屋子。
隔了一会,院中的人们散去,四周又恢复了以往的安静。
秋儿迟疑了片刻,从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了一个纸包,小声道:“郡主,给您。”
花想容的目光坚定而明亮,接过纸包中的两枚药丸,仿佛那只是再不过普通的药。
“这药丸的效力极大,能让郡主您在三个时辰内都保持着假死的状态。”秋儿小声讲着。
“那三个时辰内,我们能离开这里吗?”花想容问道。
秋儿的语气带了一点点不安,“府外还有左门大人可以接应,郡主您就放心吧。”
花想容点点头,似是准备将手中的药丸服下去。
一直默默站着的莹儿,忽地搂住了她的肩膀,道:“郡主,您可是真想好了?”她的眼中含着泪光,小声道:“奴婢知道,郡主的心里苦。可是,就这样离开大人,奴婢怕您日后会不舍的。”
花想容沉缓了气息,轻声道:“莹儿,我不会不舍得的。我要离开这里!”
“我不仅要离开这里,我还要离开长安,离开这纷纷扰扰的一切。”花想容一字一句道:“你们要记住,今日的我已经死了。这世上在没有花想容这个人,也没有什么燕都牡丹。”说完之后,花想容抬手将药丸送进嘴里,很是用力的咽了下去。
此时此刻,花想容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心中有犀利的痛楚翻涌不止。
秋儿咬唇道:“郡主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了一切都结束了。”
花想容沉默着不再做声,由着秋儿莹儿服侍自己重新躺了下来,缓缓闭上眼睛,自己是该要好好睡一觉。此觉一醒,她就不再是她了。
意识正在一点点的消逝,回忆漫漫浮现在了花想容的脑海中,从漫天的血光滑落到宇文大硕明亮的眼睛里,让人不敢相信。
他的语气温柔而坚定,“别哭,我以后不允许你在掉一滴眼泪。”
他说,“我曾经说过,你真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以后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你收任何的委屈和伤害。”
他曾对她温柔似水,“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就是找不到你。你可知道?我那时的脑子一片空白。活了三十几年,我还从来没有为了一个女人,这样的无法自拔的心痛。”
他曾拥紧她的身体,诚然道:“我以前说过,你早晚会挖走我的心。现在看来,我的心早已不知何时被你挖去了。”
他也曾慌了心神,伸出手来胡乱擦干她脸颊上的泪:“是我太着急了。你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忘不了,第一次相见时,他俯身将她抱了起来。抬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笑得极为爽朗,深褐色的眼睛里满是欢欣。“燕都牡丹,果然名不虚传。”
她忘不了,新婚之夜仔细打量着他睡着的样子。她的手指轻轻滑过他的眉心,然后顺着坚挺的鼻梁,停留在了他棱角分明的脸颊。
她忘不了,他微眯双眼,深邃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而清明,冷然道:“你到底瞒着我多少事情!”
无论你我因何相遇,无论你我几许深情,一切一切终究是一场幻觉,她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