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日上三竿。校场上，罗成照例喊着响亮的口号，意气风发地迈着大步对士兵们进行操练。谁知一个转身，却意外地发现秦叔宝心事重重的伫立在一旁。
“好——停！大家先原地休息一下。”对士兵下达了命令之后，他迅速地走到秦叔宝面前，关心地问道：“表哥，你没事吧？”
“嗯？”秦叔宝微微一怔，怅然若失的望着他，喃喃地回答：“哦，我没事！表弟，你继续操练吧！”
“可是……”
罗成不放心的刚想开口，只见单雄信匆匆走上前来：“叔宝，你怎么了？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先回去休息吧！”说着，他抬起头望了望天空，然后转过头看了罗成一眼，接着说道：“再说也快到开饭的时间了，这里有我和罗将军在，不会有事的。”
望着二人关切的神情，再看看正在休息的士兵，秦叔宝心想：也好，若是自己这样一直心不在焉地待在校场，怕也只会带来不好的影响。于是，他很是抱歉地对二人说道：“二哥，表弟，那这里就麻烦你们了！”
“嗯。”单雄信与罗成难得异口同声地点点头。
这些天，在母亲、姑母以及冰冰寸步不离的轮流照料下，蓉蓉的身体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但是，她的精神却依旧处于颓然不振的状态，而且对自己的态度却越发冷淡了不少，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她又是为何而再次选择轻生呢？秦叔宝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大街上，不知不觉中竟来到了学堂门口。
抬起头，他默默地望着悬挂在学堂门廊上的匾额，寻思道：雨凝是第一个发现蓉蓉状况不对的人，这丫头心思缜密，那天的行为也十分怪异，说不定早就察觉到了什么。所谓的“学堂事务”，也许只是一时的托词而已。自己何不妨直接进去问问她呢？可是……
“老师，外面有人找你！”单雨凝聚精会神地在黑板上书写着板书，突然听到讲台下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她转头一看，果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学堂外踌躇再三，终于下定决心向教室走来。
他似乎要比自己预料之中来得稍微晚了些！单雨凝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对孩子们说道：“好了，今天我们先讲到这里。大家回去吃过午饭之后，下午按时到学堂里集合。下课！”
“起立！”
“同学们再见！”
“老师再见！”
当学生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学堂之后，单雨凝若无其事地走下讲台，不动声色地招呼道：“叔宝哥，进来坐吧！”
望着她那一脸平静的神情，难道早就料到了自己会来？秦叔宝有些忐忑地开口：“雨凝，你那天之所以深夜去找蓉蓉，是因为你已经猜到了蓉蓉会做傻事，对吗？”
“没错！”
见她毫不隐讳的回答，秦叔宝迫不及待地问道：“这么说，你真的知道蓉蓉自杀的原因？”
“不！”单雨凝摇摇头，回答道：“我并不知道蓉蓉姐为什么会选择轻生。”
“你不知道？”秦叔宝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澄净似水的双眸，知道她并没有说谎。
“不过……”单雨凝故意顿了顿，说道：“也许叔宝哥你才是唯一知道答案的人。”
“我？”秦叔宝再次一愣。
“是的。”在瓦岗的众人当中，秦叔宝无疑是最清楚李蓉蓉过去的人。单雨凝继续说道：“我听说在来瓦岗之前你曾经救过蓉蓉姐一命？”
“嗯。”秦叔宝点了点头，微微皱起的眉头夹杂的除了愤怒之外，似乎还蕴藏着一丝难言之隐。
看着他脸上渐渐生出的微妙变化，再加上之前发现李蓉蓉自寻短见时他所表现出的那种出人意料的震惊，单雨凝愈加证实了自己内心中的想法：秦叔宝的确在为李蓉蓉恪守着一个秘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你能告诉我当时在蓉蓉姐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单雨凝开门见山地问道。虽然她明白这其中极有可能会涉及着个人隐私，但如果秦叔宝不能如实相告的话，她也无法合理地解释李蓉蓉的轻生行为。
面对秦叔宝一脸为难，欲言又止的模样，单雨凝不禁感到疑惑：当一个人想要残酷地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是多么的万念俱灰，得需要多大的勇气！虽然这次能够幸运地救下了李蓉蓉，但是在不能向她亲口求证真相的同时又无法先行找出她心中症结所在的话，谁敢保证不会有下一次？秦叔宝并非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应该也深谙此理才对。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难以启齿，三缄其口？单雨凝忍不住蹙起娥眉，这个年代……难以启齿……难以启齿！想到这里，她忽然心头一惊：“莫非…蓉蓉姐当时遭受了羞辱？”
听到这话，秦叔宝不由地浑身一震。“那是发生在潞州的事了。”他神色黯然说道：“当时蓉蓉初逢家变，被迫在亲戚家的客栈中卖唱维生。然而兵部侍郎宇文智及在奉旨巡视时，途径客栈，见到她后便想对她强加羞辱。虽然我及时赶到，可蓉蓉还是在羞愤难当之下毅然选择了……挥剑自尽。”
“蓉蓉姐当时就已经自尽过了一次？”对于这个答案，单雨凝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惊讶。在此男尊女卑、空倡女子名节的封建时代，以李蓉蓉外柔内刚的性格而言，她一定会这么做的。
“难道这也是蓉蓉再次选择轻生的原因？”秦叔宝迷惑不解地问。
“不，”单雨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应该不会。”就算会留有心结，任何人都不可能在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已经鼓起勇气选择活下去了之后又因为同一原因而再度寻死。显然，秦叔宝仍旧还有所隐瞒。
望着窗外的悠悠碧空，她冷静地思考着：自己究竟忽略了什么呢？据说李蓉蓉昏倒的时候下腹流了很多的血，御医诊断说是由于旧伤没有得到适当的调理而引起复发。然而，旧伤并非绝症，总不至于让人绝望到产生非死不可的念头……等等！绝望——旧伤——下腹——挥剑自尽——当逆向思维将这些关键词语串联在一起的时候，单雨凝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此刻，她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端倪。搞不好，连李蓉蓉本人都被秦叔宝瞒在了鼓里。
“叔宝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初为蓉蓉姐诊治的大夫应该对你说过些什么吧？”单雨凝缓缓地说道：“他告诉你，蓉蓉姐已经再也无法生育了对吗？”
“你……”秦叔宝膛目结舌地望着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蓉蓉姐她知道此事吗？”单雨凝又问。
“因为害怕她会接受不了，所以我并没有……”说着，说着，某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秦叔宝的心突然“倏”的一沉，“难道你的意思是……”
“没错，我想蓉蓉姐现在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单雨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以自己对秦叔宝的了解，如果没有出现这次意外的话，他恐怕会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但是，纵然是出于善意，这世上并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守得了一辈子的。
“雨凝，”沉默了良久，秦叔宝神情凝重地问道：“你有什么好的方法能够帮助蓉蓉打开这个心结吗？”
“这只能靠她自己。”单雨凝幽幽地说道。是的，既然能有死的勇气，难道还会没有勇气生存下去吗？
银装已褪，初春的嫩绿不知何时悄然地窜上了树梢，和熙的阳光穿过窗户纸，透出一丝浅浅的暖意。
倚着床头，望着正在院子里玩耍着的单冰冰以及孩子们，李蓉蓉淡淡地问道：“雨凝，你说人的生命是靠什么维持的呢？”
“是希望。”单雨凝轻声回答。
“可是，我还有希望吗？”李蓉蓉惨然一笑，眼中尽是迷惘。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而瓦岗的希望就是推翻****。”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李蓉蓉渐渐地将目光转向眼前这个由于未知原因而来到一个根本不属于自己时代的女子，心想：她内心中的迷茫应该不会比自己少吧！
“那你的希望又是什么呢？”李蓉蓉问道。
“我的希望……”单雨凝下意识地握住臂腕上的手镯，毫不犹豫地说道：“只有弄清楚了为何会来到这里的原因，我才不会有遗憾。”
……遗憾？李蓉蓉不禁失神地看着她，要是自己的生命真的就这么结束了，会留下遗憾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