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在于澄澄与紫婴相处时候的猜测,单越的安静地听着于澄澄的故事。
她的童年生活也并不快乐。回想起来,仅有的记忆只有昏暗的神台和一只神秘的黑猫,当然还有外婆慈爱的眼神和父母冷漠的甚至是害怕的疏离感。没有父母亲参与的童年肯定是不完整的。而这样的原因来自母亲家族的传说。传说每隔一代人,就会诞生一个灵媒师,灵媒师是好是坏先放开不谈,那个诞生的孩子将会克父害母。外婆证明的只是每隔一代人,就会诞生一个灵媒师,而后半段,则完全没有根据。外婆的腿脚并不好,有一只脚是稍微拐了的,走路很不方便,但是仍然很尽力地帮助需要帮忙的人。在现在的她看来,外婆的灵力在单越面前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但是在那时候的她眼里,无疑是神一样存在的人。比如她会让折叠起来的小纸鹤凌空飞起来,伴随她睡觉帮她驱除噩梦。
于澄澄从包包里翻出一只皱巴巴的纸鹤,递给单越,单越接过,没有说什么,只是加持了一些法力,纸鹤飞了起来,围绕着于澄澄飞舞着。于澄澄眼泪掉了下来。
她很多的表达方式都是很沉默的,也有很严厉的时候,比如她有一次调皮拆开神台上的红布封条的时候。那是七岁时候的事了,外婆知道后,不止结结实实打了她一顿,更加叫父母把她带回家去。有爸妈在的家,在小时候的她的眼里,是多么美好的事,她隐隐约约听到外婆的谈话内容,到现在还什么都看不到,将来肯定也看不到的,这个孩子,本身不具备任何的灵力,你们可以安心领回去了。她转身看着一般沮丧一般快乐的她,冲她招了招手,“澄澄,这里不是你长期呆的地方,跟着你爸妈回到城市去。这是平安符,外婆给你带上,以后读书要认真,知道吗?”她看着外婆皱纹满面的脸,但是眼睛很清澈。她握了握平安符,是狗牙齿的物质,村里的孩子有时候晚上啼哭的时候,外婆就会送上这样的平安符。
“外婆,爸爸妈妈还会不会扔下我?”“傻孩子,这次不会了,不会了。”那时候她是快乐的,她穿起母亲买给她的新衣服,开始等待着父母来带她回家。这一等,就又是半年。
“他们没有来吗?”单越把纸巾递给于澄澄。于澄澄接过。“他们来了。”但是泪掉得更凶了。
半年后的一个星期,在她的新衣服已经没办法穿的时候,他们来了,走进门的眼神,依旧是带着避忌和胆怯的逃避感觉的,没有拥抱没有应有的亲昵。她也就开始拘谨看着父母,但是眼神的急切依旧是显而易见的。她看到外婆的眼光,她走过去母亲的身边,却看见母亲很快躲开了,坐到父亲的身边,剩下她尴尬的站在原地。
“要是太难过就不要说了,不要回忆了。”单越拍了拍于澄澄的肩膀。顺势把她的头搭在他的肩膀上。于澄澄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照样活过来了。”
“澄澄,等下就回家了,妈妈给你带来了一件外套,我们等下坐车回去好不好?”
“好啊好啊!”她很开心应道,其实孩子的心有时候很小,有时候又是很大的,你的一丝情绪她都能感觉到你不喜欢她,但是下一秒,你一对她好,她又会轻易就看到你的用心,真的只要一点好而已。于澄澄的眼泪又掉得很凶。单越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
她把外套给于澄澄穿上的时候,眼神里还是看出一丝不舍的,这丝不舍还是让精明的外婆捕捉到的。辞别了外婆,三人就坐上了回去的汽车。
“澄澄,妈妈问你哦。”她把眼光转向于澄澄的手臂,“你觉得,爸爸妈妈重要呢还是你的手臂重要呢?”小小的孩子脱口而出,“爸爸妈妈重要。”“真是乖孩子,那么妈妈再问你哦,澄澄是要跟爸爸妈妈住一起呢?还是要手臂?”她还不明白父母的意思,就在路口的时候,父母叫停司机,三个人在一个很僻静的树林下了车。
“澄澄,妈妈以后会好好对你的,但是现在妈妈不得不……”于妈妈捂着嘴巴哭了起来,仍然不忘用另一只手把于澄澄的手臂放直,“澄澄乖,把右手臂伸直,不怕,疼一下就好,以后我们就可以生活在一起了。”于澄澄听话地把手伸直,在看到于爸爸递给母亲的刀子的时候,她忽然间想到,母亲这一刀下去,她的手臂就会断掉的,原来不要手臂就是这个意思。她像是突然明白什么似地,把母亲推倒在地,转身就跑。一直沉默不语的于爸爸跑近两三步就紧紧抱住她的身体,“快啊,愣着干嘛?”于澄澄呆住了,原来是早有预谋的,等她回过神来,母亲已经提着刀子站了起来。她知道,再不快点挣脱,手臂真的会被砍掉。她发了疯地挣扎,但是对方是一个成年男子,她怎么挣脱得出来。她开始撕咬,于爸爸依旧忍住,她的突然想起外婆送的平安符,是狗牙齿做的。她用另一只没有受困的手取出平安符,狠狠戳像于爸爸的脸庞,于爸爸吃痛就放开了她,重获自由的她开始往树林深处逃窜。
“澄澄,澄澄!”于妈妈看到渐渐隐没在荒草里的于澄澄,像是害怕女儿被什么野兽袭击一样大叫起来。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最好死了一了百了,你也不是担心她被野兽袭击吧?是担心她没死吧?”沉默的于爸爸此时像是冷冽的侩子手。
“要不是你听那个算命的话,你也不会要斩掉澄澄的手臂,她不会因为害怕就跑到树林里去!都是你害死她的!”于妈妈开始拍打于爸爸,被于爸爸推开了。“你就好到哪里去了?你敢说你没有动心吗?是你一直拿刀逼着那丫头的!”
躲在草丛后面的于澄澄的心终于完全碎掉了。她茫然地往密林里走着,小小的孩子,此时的心绪复杂得惊人。那曾经很奢望的梦境变成现实,她只是想跟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就好,就这么简单,为什么现实会这么残酷。
走了不知道多远,天黑了,她蜷缩着身子,又冷又饿又口渴,是不是就这样死掉了?突然,她听到一把苍老的声音,“好孩子,困了就乖乖睡一下吧。”她还没看清楚是谁在说话,眼前一黑就晕倒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闻到奶奶特有的豆浆的味道,她缓缓睁开眼睛。取下额头上的冷毛巾,她虚弱地走下床,她要去找外婆,走着走着,却在客厅门口听到激烈的争吵声音,还有天井里懒洋洋晒着太阳的黑猫。
“妈,请您要是有澄澄的消息要快点通知我们。”
“你还有脸跟我说这样的话?那孩子我毫发无损地交给你们,你们现在把她给我弄丢了,还好意思叫我找到她通知你们?”一向慈爱的外婆此时格外严厉,于澄澄傻傻地站着。
“妈,我知道我们对不住那孩子,可是,可是我们也是怕,怕…”
“怕那个传说是吧?我不知道哪个算命的跟你们说这孩子会克父害母,但是从传到我之前的那些事,没有听说这一条的。他跟你说要只要砍掉她的手臂就能驱邪避凶吗?笑话!你自己的亲生母亲你不相信,反倒是相信外头算命的邪魔歪道!”
“妈,这么说你一直跟着我们,那你为什么不阻止呢?”于妈妈开始惊慌,怕母亲会报警。
“这是这孩子命定的劫数,从今天开始,她不再是你们的孩子,你也不再是我女儿,你们走吧!”外婆开始抡起拐杖赶人。
于爸爸邪念一起,就想杀人灭口,抢过她的拐杖就要打下去,这时一直懒洋洋睡觉的黑猫突然暴起,冲过去狠狠用爪子抓伤了于爸爸的脸。
“畜生!还不快滚!”外婆赶紧蹲下顺着黑猫的毛发,像是在抚平它的怒气。
这时两人才飞快地逃出去。站在门口的于澄澄赶紧躲起来,看着他们跑远了才走进客厅。
“作孽啊!”清澈的眼睛流出泪水,于澄澄拿着随身携带的小毛巾给外婆擦干泪水。“外婆不哭,澄澄长大后会孝顺您的!”“乖孩子!给外婆看看,摔伤哪里了没有?”于澄澄摇摇头,扶起外婆。
外婆抚了抚她的头,“不用怕,有外婆在,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你的!”黑猫站起身,蹭了蹭于澄澄的脚,又跑到天井晒太阳了。
这件事对她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这份阳光也是在逐渐读书逐渐长大之后才慢慢学会的。但是很奇怪的,在她长大后一次无意提及的时候,外婆说是在一间废弃的山神庙里找到她的。而她自从听到那把苍老的声音之后,以后她再也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见到什么奇怪的人了。
“把你的右手给我看看。”于澄澄伸出手,单越看到她的掌纹是比较罕见的川字掌,除外并没有什么。“算命的,跟游说杀害若薇的那个算命的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而你成为目标,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早有预谋的?或者你父母也是一时间被蛊惑了。”
“额,也许吧,我遇到左小楚也是在我外婆过世之后的。”
“额,不用担心,以后有我呢。”单越说出来之后又狠狠咬了一下舌尖,“额,我的意思是说,不用担心,我和明达都会保护你的。额,也不是,意思是说……”越是解释单越的脸色越红,于澄澄捂着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