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没来由地停了一拍，云崇枫倾过来的身子不知不觉地站了正，也不靠着柱子了，就近踱了几步拣了个石凳坐下，随手端了杯子就喝。
“那梁薄虽说与梁氏划清了界线，但到底是姓梁，父皇心底总该有些隔阂。如今太子光犯下如此大罪却被压下，这又说明了什么？”
歌乐反过身子背靠着栏，眉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云崇枫。
他瞥了她一眼，放下了杯子，续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数罪并举，一网打尽。”
“呵呵……”
歌乐笑，眼角眉稍都在笑，但那眼底，却森冷地可怕。
父皇宠我，皆因我是女儿身，我命好。
但父皇如此处心积虑地要除去这个儿子，不是因他不喜，而是他不能喜，大周的天下不能姓梁，他云崇光，打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他不能争。
但偏偏他争了，还争得了储君的位子，他的未来早就没有了。
漂亮的眼睛里寒光一闪，唇边勾起的浅笑如曼珠沙华，奢靡而颓废，慵懒而华贵，在云歌乐的身上却恰到好处地融为了一体，展现出她独特的神韵。
身在皇家，情，本就是淡的。
“好了，今儿个我不想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约了人一同游湖，就不陪哥哥在此闲聊了。”
潇洒地摆手，一如她的风格，丝毫不带半点而拖沓，还未等云崇枫反应呢，她就已经晃出了亭外。
“游湖？”
云崇枫下意识地偏头看了一眼景色宜人的太液池，瞬间就明白了，这妮子不过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自己罢了，想必又是兴起了整人的心思，只是不知这次要遭殃的又会是谁？
不过这回他可是错怪了歌乐了，这一次她可不是拿了稀奇古怪的法子整治看不顺眼的人，不过是去瞧个热闹罢了。
上次长安城内闹得沸沸扬扬的丑事，谁曾想竟成就了一段姻缘？
今儿个正是林大将军家的五姑娘林英娥与京兆尹府的三子李平云大婚之日，虽说这俩人这段姻缘来的不干不净，但总算也是尘埃落定了。
大家没了闲话茬子，也都客客气气地上门道贺了，一时之间，两府门前迎来送往的很是热闹。
“李家那边的女君冯氏可不是个软柿子，你的五妹妹就这么嫁过去了怕是得受好些委屈。”
就在将军府内林英雪的闺房中，歌乐喝着浆汁吃着糕点，明明是叹息的话从她嘴里出来却偏生就多了那么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可不，瞧她上扬的眼角眉稍，简直就差把“看笑话”仨字儿写脸上了。
林英雪却不似歌乐这般毫不掩饰，只是那眼底的温婉笑容还是难掩舒心之色，此刻她净了手亲自服侍歌乐，虽是从容但一丝不苟。
“华倾姐姐说的正是呢，这不，前两天儿五妹妹闹得厉害，结果被父亲关到了祠堂里，昨儿才放出来的。”
林英雪忙完了手上的活计便在歌乐的小几旁坐了下来，闲话着说了一句。
歌乐却上了心，放下杯子追问。
“闹？呵，要这么嫁到李家，难怪她要闹，只是怎的是大将军亲自发的话？你母亲没过问吗？”
这内宅的事儿本就是女君做主的，林大将军事忙，天天要上校场练兵，若事事都惊扰了他，那还不得乱套了？
林英雪闻言垂了眸，冷笑了一声才道：“呵，有些人总坐着凤凰梦，却忘记了自己只不过是一只飞都飞不高的草鸡。”
歌乐还是第一次见温柔和婉的林英雪露出这样锋锐的表情来，不由得弯了嘴角，饶有兴趣地盯着她。
“可不，本宫幼时养过一只幼犬，本来不过是低贱的品种，但因着本宫那点儿怜悯，多番纵着它的性子，闯了祸也只当撒娇，这纵着纵着就失了分寸了。畜牲就是畜牲，再怎么有灵性也只是畜牲。仗着本宫的宠爱胆敢毁了母后送给本宫的一卷画轴，本宫也不是不念旧的人，好歹主仆一场，赐了全尸。”
歌乐右手抬着杯子把玩，眼睛缱绻流连于杯底浆汁的靡靡绯色，声音轻而柔地仿佛羽毛一般拂过林英雪的心尖儿。
一阵儿一阵儿地带起些颤栗来，软绵绵的力道却比排山倒海的气势更恐怖。
林英雪端着杯子的手几不可闻地一顿，很快就恢复如常，不动声色地继续送了杯子递于唇边。
她何尝不知华倾公主口中的幼犬其实是一个背叛了她的家人子，这件事隐秘少有人知，但因着长姐英玉与殿下的情份，于是她也略知一二。
那家人子姓郑，是从汝南王的封地送上来的，家世平平，但因着嫡母早逝，继母视她如眼中钉，于是便把她送入汝南王府做妾，本想着依汝南王的性子郑氏必定会被玩弄致死。
可谁曾想汝南王新得了一个男宠，没心思去管这些女子，适逢大选，便让人送进了宫来。
初入宫闱，像郑家人子这样的人，没权没钱，又无母家依仗，几乎是必死无疑。
郑氏在宫中受尽欺凌，但索性还是个聪明人，设计攀附了华倾公主殿下，据长姐说，当时殿下只不过是看她可怜，一时心软才荫蔽于她。
不仅如此，殿下还费心为她筹谋，令她得到恩宠晋位充依。但这人若要作死，那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位郑氏所说有些聪明但野心极大，她的心思打在了不该打的地方，就连一心扶持她的恩人华倾公主也渐渐不敬起来。
但殿下念着昔日情分便也不多计较，只是从此淡了这个人。可那郑氏还不知足，有孕之后隔三差五地在陛下面前吹枕头风，说是华倾公主身为女儿家却太过跋扈云云。
陛下斥责了她几句之后郑氏不敢再提，但心里却不是滋味儿，想着自己堂堂宫妃，名分上还是华倾公主的庶母，华倾凭何对她颐指气使。
于是，郑氏买通了几个宫人偷偷往华倾公主的永乐殿藏了几个布人，上头用银针扎了平宣帝的生辰八字。
要知道，陛下最忌讳的便是巫蛊之事，想当年武德末年的时候，因那巫蛊之祸牵连了多少人，就是陛下也差点儿折进去，若不是当今萧太后聪慧果敢力保陛下，哪里还有如今的平宣盛世啊。
但就因为此事触动了平宣帝最为敏感的神经，所以郑氏才会死的那么凄惨，竟是连个棺椁都没有，更别说什么风光大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