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乘车马悄悄出宫,京城七月骄阳似火,人群熙熙嚷嚷,来往穿梭,绾卿与雁翎坐在车内,隔着纱帘隐约看着道两旁的景物,人流,三年了,没有出过深宫,绾卿只觉呼吸都很畅快,离开**头脑中紧绷着的弦也放松了,心情也愉悦起来。
雁翎也很高兴,不时招呼:“小姐看这里,看哪里”。
绾卿脸上带着开心的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虽隔着一层帘子,看东西有些模糊,但不时感到一阵阵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二人兴致正高,突然前头的车马停了下来,雁翎打起帘子朝前边喊道:“出什么事了”。
绾卿的车子在中间,前后车马把她们的车辆夹在中间,这样好保护皇后,前面过来一个人,来到绾卿车前,绾卿一看是坤宁宫的侍卫,今天也穿着便服,小厮打扮,在前面开道,没等皇后问什么事,就禀报说:“车前有一人晕倒在路上,阻碍车马前行,德公公正在带着人救治”。
不一会,小德子来到绾卿车前说:“娘娘,是一个要饭小姑娘饿晕了,倒在路上,奴才救醒她后,她执意要求收留与她,奴才看这个小姑娘怪可怜的”。
绾卿说:“把她带过来,本宫看看”。
小姑娘随小德子来到,适才这要饭的小姑娘吃了一个小德子给的馍馍,喝了点水,有了力气,愿也没什么毛病,只是饥饿晕倒,小姑娘道道也机灵,一看车中的绾卿就知是主人,跪在车前就给绾卿磕头声音还很细弱地说:“小姐好心人收留我吧,给我口饭吃,我能为小姐铺床叠被,端茶倒水”。
绾卿细看,这小姑娘也就是八九岁的模样,衣衫褴褛,身量瘦小,面黄肌瘦,五官脏兮兮的,突出的只有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眼神中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顽强。
绾卿温和地问:“你的家人那”。
小姑娘答道:“爹娘都饿死了,姐姐失散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绾卿有一些同情,又问:“可有别的亲人”。
小姑娘道:“本来有一个姑姑嫁到京城,一路乞讨赶来投奔,好不容易找到地址,又说几年前已经搬走了,不知去向”。
绾卿也觉得这个小姑娘是很可怜,又问道:“今年几岁了”。
小姑娘稚嫩地声音道:“一十二岁”。
绾卿定睛看了看,适才自己还以为她才七八岁,比起春箐她们同年进宫的矮了一大截,一定是平时吃不饱,营养不良,长得才如此弱小。
看绾卿和善,小姑娘又叩头哀求道:“求小姐收留,愿做牛做马跟随小姐”。
绾卿望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心念一动,徒然想起青枚,当年青枚不也是没有一个亲人,饿昏在穆府门前,何其相似,一想起青枚,绾卿的心很酸涩,好一阵难过,在看这小姑娘瞪着楚楚可怜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宛如当年的青枚,于是动了恻隐之心,下决心说:“带回去吧”。
雁翎觉得不合适想阻止,但也想到了青枚,劝阻的话没有说出口。
于是这小姑娘上了后面春箐她们宫女的车。
皇后一队人,继续前行,不久就到了大昭寺门前,主持智能方丈带着大弟子机业在门前等候,因为绾卿事前吩咐不让惊动寺庙中人,智能也就免去了隆重的迎接仪式,绾卿下车,智能赶上前来,双手合十施礼,说:“皇后娘娘光临鄙寺,鄙寺蓬荜生辉”。
绾卿说:“来叨扰贵寺,希望不要带来什么不便”。
智能叫声:“阿弥陀佛,皇后驾到,是本寺的荣耀,只怕招待不周,委屈了皇后娘娘”。
绾卿道:“本宫此来,随贵寺的规矩,一切按部就班”。
智能又叫了声:“阿弥陀佛,善哉!皇后娘娘随我来”,说着在前引路。
来到了一处僻静的所在,这里一片竹林,掩映红砖绿瓦的房舍,甚是清幽,进到房内,绾卿发现屋内宽阔,摆设考究精致,一应皆是新的,说:“太奢侈了,不用如此”。
智能道:“虽然寒微,无法与皇宫可比,但小寺已倾尽全力”。
绾卿道:“很好,方丈自便”。
智能也恨不得早些离开,以免那句话不适得罪皇后,吃罪不起,忙一躬身说:“皇后娘娘有事尽管传唤老衲,老衲大弟子机业在外候着,娘娘有什么需要,随时召唤他”。
智能恭敬地退了下去。
这里绾卿早晚吃斋念佛,一日,绾卿正在焚香祷告,智能进来,施礼,说:“皇后娘娘家嫂穆夫人来鄙寺进香,老衲已把夫人引来这里,在外等候娘娘召见”,这老僧真是圆滑善通。
绾卿松了一口气,绾卿到寺庙后,派小德子悄悄去穆府告诉嫂子辛氏,嫂子辛氏没当即赶来,是怕惹人怀疑。
绾卿外表平静地说:“传进来吧”。
绾卿嫂子辛氏由丫鬟扶着缓步从外面进来,只不同的是后面跟随着绾卿的义兄皇浦绍,二人进门来行君臣大礼,绾卿神态安详地说:“平身,赐坐”,语调中也没有带任何感情色彩,俨然一国之母的风范。
二人谢过,在一侧椅子上座下。
智能识趣地说:“皇后娘娘一家叙叙家常,老衲寺中还有一些事务要处理,告个罪,不能在此奉陪了”。
绾卿道:“大师,忙你的去吧”。
智能出去带好门,室内只剩下绾卿兄妹嫂子和雁翎、小德子,穆府丫鬟都是自己人。
绾卿使眼色道:“小德子,你去门外看着,看有什么事,及时禀报”。
小德子答应一声,出去了,站在台阶下,守着。
绾卿走下座位,来到辛氏和皇浦绍面前,欲行大礼,辛氏忙离座拉住说:“使不得,尊卑有别,折杀臣妾”。
皇浦绍也离座,说:“娘娘使不得”。
绾卿说:“才行的是君臣大礼,此刻是家礼,长兄如父,长嫂如母”。
辛氏和皇浦绍才勉强受了绾卿一礼,从新归座。
绾卿看看嫂嫂辛氏,又把目光望向皇浦绍,三年来,绾卿和皇浦绍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面对面坐在一起,绾卿心潮起伏,百感交集,一时万语千言都无从说起,他们自小相伴长大,皇浦绍虽然身材高大威武对绾卿却心细如发,无微不至,看见皇浦绍绾卿如见亲人,只觉鼻子有些发酸,还是皇浦绍先说话了:“卿妹,在宫中可好”。
这一问,绾卿的泪水几乎流出来,绾卿强咽下要涌出的泪,语调却有些哽咽说:“一言难尽”。
看见绾卿皇浦绍内心掀起巨大的感情波澜,表面却强自镇静,此刻见绾卿难过,心如刀割,勉强宽慰道:“听说皇上对卿妹宠爱有加,又有侄儿相伴,深宫也可聊以慰藉”。
辛氏看二人难过,赶忙安慰道:“所幸妹妹贵为皇后,一家人还有机会见面,如一般低等嫔妃,恐怕与家人今生都不得相见”。
绾卿含着泪,喉咙发堵说不出话来。
辛氏提醒说:“妹妹是不是有什么正经事要说,时间紧迫,耽搁太多时间,怕寺中人起疑”。
镇静了一下,绾卿平复了一下情绪,看看左右确定安全,端起一碗茶水,走到皇浦绍面前,说道:“兄长请用茶”。
皇浦绍起身去接,绾卿用外间根本听不到很低的声音迅速说:“皇上对我穆家疑心甚大,宜早做准备,速着人召集一批武功高手,以备不时之需”。
皇浦绍低声道:“派何人去做此时,多少人为好”。
绾卿道:“不宜过多,以免暴露,三五百人以民间组织为掩护,兄长不宜直接出头,幕后操纵,至于人选方面还要在斟酌一下”。
辛氏由于在近前听得真切接口道:“傅国安文武全才,心思缜密,忠心耿耿,堪当此大任”。
绾卿相信嫂嫂的眼光,自己也了解傅国安,此人深受穆公大恩,武艺超群,平时深藏不露,关键时刻处事果断,甚少有人知道他,当初他只是一个落魄的习武之人,饥不果腹,老娘都差点没饿死,巧遇绾卿父亲,穆公坚持认为此人是一个难得的人才,赠银两,对他相当礼遇。
绾卿点点头说:“如此甚好,千万小心,这个组织和穆府不能有任何瓜葛”。
皇浦绍说:“卿妹放心,即使有事也不会牵连到穆府”。
商量妥当,辛氏与皇浦绍告辞,绾卿有些依依,皇浦绍走到门口,不自禁转回头深深看了绾卿一眼,依依不舍,硬着心肠迈步随辛氏离去,这里绾卿一直看着二人从视线里消失,转回头已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