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纳斯又独自躲在书房,背着楼下宴会厅辉煌的灯火,端起大部头的史学名著《论森特文明》,翻到这一页——
天龙星是目前森特共和国统辖的十二个星系,计六百四十八颗行星的庞大星海中,唯一的一颗首都星。这颗体积巨大的行星,三百多年前,仅仅是赫斯特里浩瀚星海中默默无闻的一颗行星罢了,但随着厄斯人的衰落,森特人的崛起,天龙星作为首都星才慢慢变得光辉灿烂起来,时到今日,在森特人业已称雄赫斯特里星系的历史现实面前,再也无人敢否认天龙星作为众星之中的“王者之星”地位。
特别是随着厄斯人带来超光速太空船这一先进技术得到广泛应用,加上腾普斯空海这一个天源便于太空航行的特殊空间,使得位处腾普斯空海中央、匕首形星系森特系中心的首都星,每天都有无数的民航太空飞船,从东部的里楚欧朋星系载满了各种贵重的矿产材料起飞;从南部的达科尔恩提克梯星系载满了各种珍奇异兽和果品粮食起飞;从西部勾迪曼星系载满各种高端的科技产品起飞……都飞向天龙星,送来各种各样的商品、物资、财富、甚至是乐子。
经济的繁荣促进了森特国政治上庞大的中央集权制的建立,而权力的集中,又反过来更促进了经济的发展。因为这种中央集权下建立去的庞大森特共和国,几乎囊括了整个的腾普斯空海区域的宇宙太空,这就强化这个区域的社会秩序和治安,保障了这个区域的经济贸易,国家开辟出的许多新的宇宙通道,同是也给从事商业活动的贸易飞船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可以说,优良的太空地理环境,繁华的商业贸易活动,强大的权力集中所在地,无一不是作为牢固的根基,支撑起了天龙星无比的繁荣和昌盛。
而索多玛作为天龙星最大的一座城市,可称是首都星之首都了,其繁华程度自不待言。当浩大的夜色笼罩在索多玛的上空,远远望去,整个索多玛城闪烁而出的点点璀璨灯火,让头上繁星密布的宇宙深空见了,也会觉得自惭形秽……
——
是夜,蔷薇山庄——因雪莱娅夫人喜爱蔷薇花,嫁来庞天·路博理家后就在院中种满了蔷薇,而使得丁纳斯府邸有了这个雅称——里里外外灯火辉煌,大门口两侧高高吊起的两个青龙纹大宫灯尤其引人注目。门口丈高的青龙石雕喷花水池,欢快活泼地喷出各式形状的水花,可也倒影不尽眼前山庄的繁华,一些光亮却不刺目的霓虹彩灯巧妙地分布在水池周围和大门两侧,恰到好处地使整个山庄看起来显示出隆重却不愿意过分夸大的气氛,几百年贵族传统厚重而不流于轻浮的家风显露无遗。——这是山庄一百多个仆人精心筹备了一个下午的结果,一切都是为了庆祝庞楚将军在崴里斯大捷而准备的晚宴。
晚上七时五十七分,离宴会开始还差三分钟,按照贵族礼仪,该是主人提早出来门口迎接宾客的时候了。红色绒毯从大门口直铺向五丈开外的喷花水池,便见女主人雪莱娅穿着黑色的紧身晚礼服,横着洁白的貂毛小披肩,头上镶金戴玉,仪态万千地引着两排盛装齐备的仆人走出大门口外,准备迎接客人。
大门口再往里间进去,重门之下,则是芙妮带着几个鲜衣女仆,暂时充当了第二女主人角色来接引客人。已经换上了件海蓝色单肩束腰连衣裙的芙妮,戴着副蓝色鹿皮手套,衬出腕嫩肤白,全身未作任何雕饰,粉黛不施,就只是在头上金发挽起的凌云髻上,简简单单地簪了朵蓝色蔷薇花,亭亭玉立在重门之下,光彩照人处,已使整个府邸的灯火变得黯然。
最先到来的是芙雅·欧朋夫人,作为森特第一夫人的她,细论起来,在婶婶雪莱娅家也算是半个主人,再加上她想更早地看到许久未见的妹妹芙妮,所以第一个赶了过来。年方二十八岁的芙雅夫人,雍容华贵如同一朵盛开而放的牡丹花,举手投足间,贵气逼人。他的丈夫终身执行官斯达特因为要准备明天的议会,所以没有应邀而来。
然后到来的是奥蒂莉娅夫人和他的儿子上议院委员弗里斯·达科尔,奥蒂莉娅自小时起就与雪莱娅结有金兰情谊,两人并称“富贵双姝”,今晚这样重要的场合,作为金兰姐妹的她自然是要来做锦上添花的捧场。绿发白肤红裙的她,长身玉立,在儿子的挽扶下,行走间矜高傲然,绝美之色方物难容。双姝并立,立显无限华光,多少双偷偷注目的风liu之眼,忍不住刺目的光辉闭了起来。
接下来,上议院委员克拉斯·卡莫斯和妹妹筱丽丝兄妹,上议院委员曼尼·里楚之妻瑞秋和其女索尼丝母女,少将贾里德·勾迪曼之妻莎莉娅和其女薇茵母女,上议院委员图菲西·金夫人艾米丽……等人纷纷而至,雪莱娅一直指挥下人,忙而不乱将客人一一引进府中。
值得一提的是,在雪莱娅迎接宾客的时候,一直都是口吐莲花,随机应变,投其所好,或明赞或暗褒地奉承着到场的每位宾客,细心如发,一一不落!或直接赞她比上次见到时更美了,或委婉地赞她穿衣品味高雅如常,或故意惊叹她的珠饰无匹更衬色美;有时赞儿子英气逼人,有乃父英雄遗风,有时赞女儿美貌惊人,直追其母当年艳色,有时赞贤伉俪真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一直侍立在旁的仆人管家莫妮卡留了心,当到访的八十七位贵客全部被迎接进府后,才猛然惊觉,女主人雪莱娅刚刚送给来宾的奉承之词,竟没有一句是重复的!主人心中简直就是怀揣着《社交奉承大典》一般,总能恰到好处地信手拈来,口中蜜词如同天河倒卷,倾泻而下,捧得一些宾客惊慌意乱手足无措的;而辞色之甜美,又使一些宾客未饮醇酒,就先醉倒在蔷薇山庄的门口……
这些都不过是社交场合常见的奉承礼仪罢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心口不一几乎是所有索多玛贵族共同的写照。然而,可以洞见,雪莱娅在迎接宾客仅十分钟表现出来的奉承功力,没有十年社交场合的打拼,是不可能达到这种优雅得让人如沐春风的境界的。
在雪莱娅的精心操作下,今晚的宴会气氛分外的融和,宴笑不息。
……
当丁纳斯按照母亲吩咐,“礼貌”地来到宴会厅和众宾客打招呼的时候,宴会已经过了中场。
一些宾客稍尽礼数,吃几口菜,喝几口酒,客几句套,赞几声好,就起身作辞,匆匆离开,去赶其它精彩场子去了,仅剩下一半的宾客留了下来。留下来的多是历来与路博理家交厚相得的人,这使得下半场的宴会气氛更融洽和乐。
丁纳斯像往常一样板着冷峭的脸,不苟言笑的,生硬地和客人们点头致意,让人怎么看来,都像是一副不情不愿的可笑样子。好在人们对雪莱娅宝贝儿子一向木讷奇怪的言行早已习以为常,都不以为意地继续言笑。倒是有不少的浪心贵妇,惊见丁纳斯已长大成一个风姿翩翩的少年,忍不住小声赞叹:“简直是当年风liu倜傥的庞天·路博理再世重生啊!”
雪莱娅见儿子姗姗来迟,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凑上来偷偷地说:“我想将你要独自去崴里斯去的消息宣布,好么?这可是一件骄傲的事啊。”
丁纳斯一口回绝道:“如果你想要我死,就直接拿刀来杀好了。”
雪莱娅知道其中厉害,只是耐不住虚荣顺口提提罢了,就没再提此事了。
“饿了吧?我特意给你留了个鹿腿还温在厨房。”然后她招手让管家莫妮卡到前,“去厨房把鹿腿端来给少爷。”
大堂靠近走廊的一个角落,丁纳斯右手抓住鹿肉腿,就着左手的一杯红酒,浑不顾吃相不雅,滋滋有味地吃着。他边吃边将整个大厅扫了眼,中央巨大的琉璃莲花晶灯下,三张猩红绒苏软垫铺设着的弯长沙发上,有不少名媛贵妇,如星拱月般围着达科尔家的弗里斯,不时被他风趣的言谈逗得阵阵娇笑,奥蒂莉娅侧靠在一旁,得意地欣赏着眼前的这一幕好景。
丁纳斯不由竖起耳朵细听。
“……这六年来,我四处游荡,就像命运驱使我去寻找一些重要的东西似的,一些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东西——”
小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猜测着。
“爱情?”
“力量?”
“荣誉?”
“——我当时也不知道,或许是勇气,或许是知识,或许是未来吧。我到过里楚,钻进过那里最深的一条矿坑;也亲自到过我的家乡达科尔,看见过最大的太空生物,比我们森特舰队中最大的泰坦型舰艇还要大几倍.”弗里斯抿了口酒,旋了下身子对着不同的小姐说:“当然,勾迪曼最先进的机甲生产基地,我也有幸去参观过;在金系中,我曾经在一颗密度最大的行星上空驾驶机甲,由于反重力场没有及时控制好,差点就摔死在地面上。”他故意顿了顿,等小姐们配合地发出一阵惊呼后,才继续说道:“我们广袤的国家地界,六年来,我,还有我的好朋友汉升——汉升是我给自己的机甲起的名字,留下了我许多难忘的记忆。而我也一直乐在其中,虽然也有很辛苦的时候,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甚至一度以为,今生都会这样其乐无穷地游荡下去,直到半年前我亲爱的妈妈——”弗里斯举杯向奥蒂莉娅致意,他母亲微笑着配合点头回应,“——我的妈妈粗暴地终止了我的游荡生涯,她说作为达科尔家的子孙,该是我为这伟大的家族尽责的时候了,于是,我只好回到了索多玛,开始了枯燥无聊的政治生活……”
“可惜呀,世上就这样少了一个伟大的探险家——”一位小姐多愁善感地叹息道。
“却多了一位伟大的政治家!”另一个小姐的想法倒是比较积极。
“天知道!或许命运在冥冥中已经帮我们安排好了一切。”弗里斯故作无奈,耸肩摊手,英俊的面容配上调笑的语调,又逗得小姐们一阵掩嘴轻笑……
丁纳斯听得心中嗤笑,真是一个爱耍无聊浪漫小把戏的家伙,说什么政治是无聊的,游荡是快乐的,还真会投人所好。
其他人三五成堆的小圈子散布整个大厅,这些人或站或坐,或说或笑的,个个看来都言笑晏晏,谈笑风生的,而在他们光鲜的衣服,无数装扮在身上的饰品闪射出的光辉,更使得灯火璀璨的大厅,如同白昼般光亮。
再留神细听了下他们的话语,说的都是些和崴里斯沾不上边的东西,丁纳斯忍不住心中对母亲讥笑:“这就是欢庆宴会!伯父在这里的话,肯定会被气得面色铁青的。”
但他也无法否认,这就是索多玛贵族圈中一向以来的传统:宏大奢糜的宴会,往往都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