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离开那个孱弱的小人儿后,径自去了正殿后的一间小阁。
阁中,正坐在雕花木椅上的白须老者,饮着手中的茶盏,茶香四溢出来,清新甜美。
这是用昆仑山上清溪涧的水煮出来的樱花茶,十二个时辰的文火熬煮已经让樱花的色泽和香味完全融入上好的雪茶中,既清醒提神,又甘甜可口。
老者却无心细细品这茶的滋味,见白衣男子进门来,便放下了茶盏,问道,“漠离师弟,清风他还没有回来吗?”
“回禀大师兄,没有。”叫漠离的白衣男子向老人鞠躬,毕恭毕敬的答道。
“那孩子,总是逞强,那把剑,莫说是他,就连绝和镜字辈的几个师弟,也不见得能驯服。”老人叹息一声——那剑,本不该在那个时辰出炉破光的,四月四日巳时四刻,妖邪之气最为深重,那把剑在那个时辰诞生,该是把,妖剑。
“让我去吧。”漠离又拱手作揖,面露恳切之色。
“这一次你负伤太重,还是安心养伤吧。好在我已联手漠坎师弟以灵息封印住那剑的灵力,只要挑出一个能暂时驾驭住那剑的人,将剑送去天山上的洗剑池就好。这件事你就不必操心了。”
“可是……”
“不必再说了,我与你漠坎师兄耗了灵息,需要闭关静养一段时日,漠坤师弟会暂时主持昆仑山上的巨细事物,你就只管好好养伤便是。”老者捻了捻长须,示意漠离出去。
白衣男子再次作揖,退出了门来。
门外,他抬头看了看夕阳中血红的天空。
若是连绝、境辈的师弟都奈何不了那剑,也许,只有他能担此重任了。
清桓。
……
清桓刚从清溪涧凛冽冰凉的水里爬起来,便冷不防打了一个喷嚏。
“又是哪个小娘子在骂我绝情负心了。”他自嘲一声,如长空里的夕阳般明媚的笑颜一丝一缕绽放。
“清桓师兄,清桓师兄,你又到这溪水里洗澡了,上次被罚得还不够么?”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师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俏生生站在他面前,满脸紧张。
这个小师弟刚进门时常被欺负,他不过看不下去随便救了一次,没想到这小家伙竟然这么知恩图报,上次在这给大师叔泡茶用的水里洗澡被发现,他被关了禁闭,多亏这小东西一直偷偷送吃的喝的给他,才免受了挨饿之苦。
“小东西,这会山上乱的很,没谁有空管到我这里来,放心吧。”他笑意盈盈的披上衣服,将手在那小师弟的头上随意揉了揉。
“我看漠离师叔到处在找你呢,师兄你要小心一点。”小师弟眨着眼睛望着他,可爱又单纯的模样甚是招人喜欢。
清桓笑笑,弯弯的眉眼低到小师弟面前,“知道了,谢谢你啊小东西。”
他直起身子要走,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对那立在原地的小孩道,“下次有人欺负你,就用拳头揍他,记住了啊。”
言罢,他又笑了起来,笑声清朗干净。
小心翼翼绕出清溪涧,走出风雨回廊,他回头望了望,正庆幸没有被师兄们发现,转过头却赫然看见面前站着漠离师叔。
“小师叔,你找我?”他笑眼迷离的看着白衣男子。
“妖剑之事,我想让你去。”漠离轻言,他的声音依旧很淡,从来都是那么淡。
“哦,好。”
竟然就是那么两个字,没有多问,也没有多答。
“小师叔,你答应我件事吧,这样我去了也能安心。”
“好。”也是那么干脆的一个字。
清桓的笑意由清淡逐渐浓郁,“新来的那个小男子,很是有趣,我原想请大师叔将她交给我调教的,不过既然我要走了,那么只能就把她托付给小师叔你才能放心。”
白衣男子沉默片刻,终究点了点头。
清桓哈哈笑了两声,他的如意算盘总算是借机打对了——那个可爱的小人儿,他总觉得就应该给这死板的小师叔做配,一个十分有趣,一个看似无趣,两个人在一起倒是件当真很叫人期待的事。
“速去速回。”
白衣男子平缓的吐出这一句,转身离开。
速去速回。清桓自然明白这四个字的含义——此次送那妖剑去天山,只怕是躺凶险的旅程,小师叔这是提醒他,万事小心。
他笑,看着离去的白衣后,一滩殷红的血迹如夕阳般鲜艳夺目。
“你看什么呢?”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清桓回头,果然看见那个眉清目秀的小人儿立在他面前。
“看你中意的我的小师叔咯。”愉悦的快意舒展在清桓的眼底,一寸一寸。
“少胡说。我绕山绕水的找你,可不是来听你拿我开涮的。”她往身后的墙上一靠,睁大双眼新奇的看着笑靥明朗的他。
他讪笑道,“你想干嘛?”
“你不是说,要同我讲你那个小师叔的事么?”
“你个小人儿,倒是满主动。”他走到她靠的墙边,也不管脏还是干净,一屁股坐了下去,将湿漉漉的头靠在墙上,望着湛蓝如洗的长空。
他始终笑着,笑容凝结在那张年轻的面容,从不消失。
“小师叔他其实很惨的。”
她听到这一句,先是一愣,旋即乖乖坐到了他身边,听他继续说。
“他是个孤儿,自小无父无母,被卖做奴隶,差点被主人打死,是路过的师尊从那恶人手中救下了他,看他天赋禀异,悟性极高,便带回昆仑山来收为关门弟子。小师叔真的很厉害,他也不过长我一岁,别的师叔都是老头,所以我才叫他小师叔。”
他一边说,一边暗暗盘算着——先是同情,同情完了,敬仰,敬仰完了,就该爱慕了吧。嘿嘿,这小妮子还不乖乖就范?
“还有人说,其实小师叔,是有病的,至于什么病有多严重,他从来都不跟别人说,向来都是自己硬扛着。”
“那他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可怜的。”她喃喃道。
“小师叔的心上人,半年前去世了。小师叔很爱那个女人,他向我形容说,那个女人是世上最美最好的,再没有比她更好的了。”
这样一说,应该就完美了——证明小师叔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而且似乎女人总是对失去爱人的男人特别温柔。
大功告成,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神神秘秘的笑道,“这些可都是秘密,你不要对外人说,揭别人伤疤总是不大好的,是吧?”
她点头,表示自己不是那种坏人。
于是乎,清桓借口天快黑了,迅速逃离诈骗现场——这小丫头也不是个头脑简单的,若是被她看出什么破绽来,他很难自圆其说,还是撤了为妙。
可是他有一点却看错了——这个小丫头不仅头脑不简单,而且绝不是那种同情心泛滥到一发不可收拾的类型。
事实是,听完了小师叔的故事后,她越发觉得这个小师叔是个很讨厌的人了。
在她看来,不是有个悲情的过去做借口,就可以高高在上的漠视别人的想法,出口伤人不说,对谁都摆出一副深沉冷漠不容靠近的摸样。
谁给他的资格让他那么嚣张?
可是让她不懂的是,为什么总是想要去关注这个死男人呢?好像是不由自主的,不可抗拒的,潜意识里面就存在的一种想要靠近的心理。
难道真是因为他长得不错?
呸呸,这个想法让她太看不起自己。
罢了罢了,以后一定要克制住这种肤浅的想法,不然一定会被自己给呕死。
……